第44章
又回到聞辰易的公寓,細數起來不過才兩天時間,漫長的疲憊堆砌在二人身上,仿佛上次來到這裏已經很久遠,屋內很安靜,足夠讓人梳理一些記憶,他們坐在沙發的兩頭,彼此不言語。
桌面擺着從周醫生那裏拿回來的病例,位置和那天一模一樣,旁邊還擺着他們順道買回來的蘋果。蘋果遠超過兩個人的分量,有幾個已經有蔫的跡象,陳既明當時問為什麽買這麽多,聞辰易說那老板的孩子總是生病,看病太貴能照顧一點是一點,陳既明就也幫着多裝了一些。聞辰易這個人,豎起的城牆像軍事堡壘,細窺其中卻是一片春日。
陳既明想起周醫生對他說的話,那一天聞辰易也是這樣安靜地坐着,只不過下颚的線條微微揚起,他向周醫生承諾不會離開聞辰易,然而僅僅過去兩天,他們之間的距離卻遠了些,陳既明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混賬。
聞辰易說得很對,他們倆之間,從來沒有可以模糊的地帶,從來只是全和否,聞辰易早已習慣生活在鋒刃上,這麽多年的經歷告訴他,人不能貪得無厭,總要做個選擇。
可是,陳既明仍在猶豫。
他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麽,不過是些未知的恐懼,這是非常陌生的圈子,不管自己是不是gay,陳既明從來沒有試想過跟一個男人在一起,當這一天出現的時候,他感覺世界的水平線開始搖晃。面對危險的勇氣和面對抉擇的勇氣截然不同,如果說世界都是嵌入的齒輪,他此刻便在擔心脫軌。但是……這些猶豫之外,他也聽見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你知道的,解決方式是什麽,是一場豪賭,賭這個人值不值得。
他看向聞辰易,那人端正地坐在那裏,眼睑忽而閃動一下,顯然心有糾結,然後幹脆閉上眼遮蔽情緒,時間很晚了,他的面容有些倦意,眉頭輕輕皺着,襯衫挽在小臂上方,露出近乎蒼白的膚色與清晰脆弱的骨節。他總是看起來很單薄,過年人人吃胖,他卻看起來沒有什麽變化,陳既明常常擔心這點,刑事律師是一個危險的職業,聞辰易的體魄似乎并沒有抵抗危險的能力。
他們沉默了很久,客廳沒有時鐘,估計已經午夜,陳既明考慮一會兒走還是留,最後起身走向廚房。他翻了翻櫥櫃煮了兩包面,菜不會做方便面還是會煮的,聞辰易由着他把鍋碗瓢盆搞得砰砰響,也沒有去幫忙的意思。
等到陳既明把兩碗面端到茶幾上時,聞辰易才開口道:“陳既明你什麽意思。”
“先吃。”陳既明沒有說別的,把筷子遞給他。
客廳彌漫着調料的味道,面裏放了兩個雞蛋,這大概是陳既明最高的廚藝水平,聞辰易看了他幾個來回,最後低頭把面吃了。陳既明看着他開始吃面,才放心一點,至少,還沒有變得讨厭他。
“以後別去那裏了,纏上些亂七八糟的人不太好。”聞辰易自動把梁初認識的人定義為亂七八糟,“喝酒的地方有的是,找個清淨點的。”
聞辰易擡眼瞟了他一眼,意思是關你什麽事。陳既明把自己碗裏的雞蛋夾到他的碗裏,又不吭聲。
午夜時分最易擾動人的心緒,何況一整天天氣都不好,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屋檐和窗臺,擾得小區裏的流浪貓不安生地嘶叫。空氣又靜置很久,陳既明才發出聲音,他說得很輕,似乎是帶着冥冥注定的嘆息:“給我點時間,我想想。”
他沒有解釋這句話的意義,也沒有說時間是多少,但他知道聞辰易懂,懂他的顧慮,也懂這是他踏出的步子。
聞辰易吃面的動作頓了頓,陳既明蹲在他面前,發梢搭着看不見他眼裏的光,在這個人面前,他桀骜的韌勁總是像收展的翅膀藏了起來,冷空氣慢慢消解。聞辰易喝了口湯,擡起臉還是昔日的樣子,故作話鋒清冷:“我可沒有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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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下巴目光朝下看着,半睜着眼仿佛展示他的小驕傲,陳既明喜歡他這個樣子,整個人就像被暈染上了顏色,有青芽破土而出。
陳既明失笑:“沒有。”
聞辰易這才把表情擺正,眼睛圓潤而深邃,吃完面的臉透着溫度,褶皺的襯衫撐起他的骨架,外表閑散之中還是那副認真的樣子。
陳既明的手撫上聞辰易的頭發,發絲纏繞在手指之間輕柔細軟,聞辰易不自然地縮了縮脖子,目光微微游離像海面的浮光,此時此刻,陳既明腦子裏竟然冒出了親吻上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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