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陳既明第一次有了逛市場買菜的新鮮體驗,日常工作給不了他富足的時間——其實是家裏大小事務都有胡若靜女士打點——上一次來超市還是因為調監控抓人,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地閑逛,着實令他渾身飄飄然。
相比而言,看起來與市場格格不入的聞辰易倒像習慣了似的,只覺身旁這人有些礙事。當陳既明再一次把手伸向根本用不上的食材,聞辰易打掉他的手:“別瞎添亂。”
“我看這生蚝長得挺好吃的。”陳既明湊近觀察,“來幾個?”
“……”蹬鼻子上臉。
規劃有致的聞律師有條不紊買好菜,想到家裏只有“過年”時買的凍帶魚,也不知道過期了沒有,還是去魚市稱了條鲢魚,然後兩人回到聞辰易家。
鑰匙轉開門,習慣性只打開壁燈,聞辰易脫鞋進入。窗明幾淨,家具擺放整齊,壁燈投射到地上,顯出幾分昏黃的暖意,陳既明不動聲色環顧一周,随後打開客廳所有的燈。聞辰易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反對進了廚房。
陳既明本想幫忙,結果一拿菜刀聞辰易就感覺不對,連忙把人趕出去阻止他自傷自殘。廚房只剩聞辰易一人,拿出手機查菜譜,依舊娴熟地照樣學樣。
陳既明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耳邊隐約傳來切菜的聲音,然後是淘米、去水,反複幾次,屋子被這些響動充斥,終于不像進門時那樣冷冷清清。他仔細觀察屋內陳設,大部分家具長年沉寂落了淺淺一層灰,按理說很多東西可有可無,特別是對于聞辰易這樣精簡高效的人,沒有必要堆砌無用的擺設,可這裏大到音箱立櫃,小到花瓶簾托,一應俱全。
音盒裏沒有碟,花瓶裏沒有枝葉,一切被塵埃封存起來,就像在等待着誰走進這個家,将它們一一裝點。
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陳既明躺進沙發望天,沙發很柔軟,讓他的身體很快放松下來,皮膚貼緊棉麻的沙發料子,大腦逐漸浮向雲層。不過多時他聞見燒湯的香味,淡淡的氤氲在客廳上空,卷住飄走的思緒。他的喉嚨上下輕輕動了動,突然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給自己做飯和為別人做飯是完全不同的體驗,聞辰易完成最後一道菜,捏了捏手指,大拇指在食指之間來回磨蹭。跟盤中魚大眼對小眼,直到聽到客廳傳來的腳步聲,才咳了一聲,叫陳既明端菜開飯。
是陳既明喜歡的菜,雖說拒絕了陳既明要買的奇奇怪怪的食材,車裏念叨的幾個倒是做了個七七八八。陳既明跟着他買菜,沒指望真做出個什麽,現在端着盤子嘴角翹得老高。
擺筷吃飯,陳既明夾了塊魚肉突然笑道:“太厲害了辰易,醫院那魚湯該不會也是你熬的?”
聞辰易拿筷子的手頓了頓,矢口否認。
陳既明多精明一雙眼,看他的神情不對,又想到胡若靜的說法,心裏大概有了數,一本正經說道:“不是啊?那味道太好喝了,竟然還能單點一小份,你可一定要把地址告訴我下回再去光顧他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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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辰易幹癟癟地嚼着排骨肉,敷衍道:“再說吧再說吧,傷都好了喝什麽鲫魚湯。”
陳既明也跟着給臺階,笑着說好。
飯菜香味濃郁,陳既明一時興起,問他要不要來點酒。聞辰易走到酒櫃拿出一瓶白葡萄酒,也不心疼年份長不長,随手遞給陳既明。陳既明對這些沒有概念,只當高興給他倒上,兩人碰了下杯,又享受起桌上的餐食。
一頓飯下來聞辰易吃得不多,通常吃個六七分就沒什麽食欲了,現在陳既明時不時給他夾點菜,倒比平時多吃不少。兩個人在家裏吃飯的感覺就像雪夜裏在屋子裏圍着暖爐,無論外面風雪再大,爐火依然燃燒得旺盛。
聞辰易現在就感覺自己在圍着暖爐,酒精融進血液燒騰他的皮膚,他頭一次感覺到如此舒适,想偎在這樣的氛圍裏沉睡,再也不用醒來。
兩人沒有很多交流,大部分是陳既明讓他多吃點,家裏家常之間,反倒多了幾分踏實感。聞辰易眼睫垂在某處,他沒有喝醉,但看向陳既明的眼神裏有些霧氣,他把這歸結為飯菜熱氣的原因,還有洋蔥的香氣熏得眼睛疼。他的腦子裏湧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令身體機能不聽使喚,只知道搖晃酒杯,杯中酒像浮沉的海浪,閃動着粼粼波光。
夜晚降臨了,可仍然很亮,他想起陳既明開了客廳裏所有的燈,這些燈明晃晃的,照在屋子裏的每一處角落。他擡起頭,酒精讓他光明正大地描摹陳既明的臉,這張堅毅的面龐只能看見坦誠,藏不住任何污垢。
他無數次的想觸摸這個人,就像觸摸堅實的山岩,廣袤的天空。
時間很長,陳既明沒有發覺他的視線,吃飯的神情很溫柔,聞辰易像受到某種驅使,不自覺向前擡了擡手,陳既明擡起視線,他的手指蜷在半空。
寂靜,漫長的寂靜。
聞辰易突然感覺到一陣無力。
看吧,你還是膽怯的,一如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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