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龔凡的事情聞辰易并沒有多在意,畢竟多年友誼的建立,他覺得龔凡只是一時興起,憑着這人精致的生活方式,即使真以為這是fall in love的橋段,也會很快走出來。在聞辰易眼中,龔凡從來不是一個會為情感折腰的人。
小風波過去,最近聞辰易的狀态不太好,可能是婚禮的驚吓讓他習慣性的警覺,睡眠質量又比以往下了一個臺階。他給周醫生發的郵件很快得到了回複,回複內容不過是安撫幾句,說是希望他見面詳談。
省會城市的心理咨詢業已經比較發達,稍微好一點的心理咨詢師更是供不應求。周醫生緊趕慢趕的流程排下來,也預約到了下個月,也就是過年前。聞辰易有時候狹隘地心想,這種咨詢的頻率,病危的人可能只能先放精神病院了。
聞辰易下了班回到家,正準備好好休整一番,順便收拾房間——即使房間陳設看起來非常冷清——他打開了所有的燈,明晃晃的光線亮如白日,足夠他仔仔細細打理個遍。
門前的郵箱也好久沒有打理過了,很少有人會寄到這裏來,郵箱裏面總是塞滿了小廣告,亂七八糟的需要時常清理。十二月的氣溫已經接近零度,室外讓人冷得打顫,聞辰易抓起一堆信封就往回走。
客廳中舒适回暖,他拿過垃圾桶一份一份地清理。
房地産公司的,附近超市的,家教的,開鎖的……逐一丢掉。
直到一封沒有寄件人署名的信件落入眼簾。信封薄薄的,像是沒有什麽東西。
“什麽玩意兒。”聞辰易撕開牛皮紙,似乎沒看見什麽,倒過來抖了抖。
“呲靈——”
一個小東西掉在茶幾上。
聞辰易渾身一顫,清脆的聲音直直的打在他的心頭。
像是噩夢降臨一樣,冰水從頭潑下,緊接着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手腳劇烈抖動幾下後變得僵硬,整個人從沙發滑到了地上。他把手伸進發絲,雙目失神,呼吸急促,不敢相信看到了什麽。
那是一個素圈,慘白的燈光依稀可見內裏刻着一個人的名字。
MR. WEN。
剛打掃完一塵不染的地面,只有這個素圈泛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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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背影是真的,他真的回來了。他千瘡百孔的過去,埋在黃土裏的過去,被掀開了一角,鮮血俨然從胸腔裏冒出來。
聞辰易閉眼感受四肢冷卻,過呼吸的難受壓迫他的神經,衰沉面龐埋進巨大的陰影裏,仿佛被陰鸷套牢不得妥協。不過短短幾分鐘,他便像從水裏剛撈出來,冷汗濕透了衣衫。
這種崩潰的感覺遙遠而熟悉,周遭的顏色一下子黯淡下來,整個人、整個世界只剩茫茫痛苦。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寒冷的氣流時刻剝奪他的呼吸,針紮他的皮膚,刺痛無止盡傳遞給每一個毛孔。沒有什麽可思考的,生命是一個巨大的輪回,所有蒼白的希冀和寥寥的生存感被風卷走,他又回到熟悉的噩夢裏。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空洞洞的目光從胳膊裏擡起,轉向被落地窗隔斷的露天陽臺,仿佛極力壓抑着什麽,注視了一會兒,迫使自己回過頭走向卧室。從抽屜底層找出一瓶藥,倒出兩片,就着隔夜冰涼的茶水吞下。
他的眼睫帶着些濕意,卻沒有淚痕滑下。
潛意識的反應令他崩潰,強迫性的修複又給他新添上一道疤痕。這個空落落的軀殼像一部老舊收音機,身上都是修補的痕跡,卻随着年月日長,再也沒有辦法修補回最初脆亮的聲音。
那枚戒指還在客廳的地上,聞辰易想了想,去拿了掃帚,不願觸碰,就着簸箕将它倒入下水道裏。
咕隆的沖水聲帶走一切,藥片的作用使他昏沉而鎮定。
電話聲響起,陌生號碼。
“喂,聞律師。”聞辰易清楚辨認是陳既明的聲音。
“齊克武死了。最後一個見證人沒有了。”那邊的呼吸凝重,仿佛無路可退,“最後一次,我勸你把事情說清楚。”
換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聞辰易在衛生間裏聽着電話,封閉空間讓陳既明的聲音隔着手機在空中回響,這是一個多麽有朝氣的人,和他完全不同的人。雖然人和人的際遇就是這樣,有的人深陷苦海,有的人危坐高堂,此刻鮮明的落差依舊讓聞辰易感到諷刺。
這個男人,至此都堅持為沈然找一個答案,沒有人要求他什麽,甚至親屬也認同了這個結果,只有這個人,用一種不知源頭的熱血像蒼蠅一樣亂竄。所謂兄弟情誼是什麽,聞辰易沒有感受過不知道,只覺得陳既明的勁頭紮眼極了。
聞辰易神色越來越冰冷,覺得自己被這了無生趣的生活攪得不得安寧,簡直不如放棄了倒好,索性随意下了一個決定,散漫地說:“好啊,晚上八點,市局旁邊的咖啡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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