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很喜歡
郁安易瞳孔緊縮, 他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盛昭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眼裏的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了。
他的雙眼像盛着一灘死水, 空蕩蕩地看着盛昭。
心有點疼, 又好像是錯覺,不然……他怎麽感受不到心髒的跳動了?
照玉怎麽可能是假的呢。
他救了他那麽多次, 盛昭恨不得他去死才對。
對,盛昭才不會去救他。
照玉是騙他的,是騙他的!他心生愛慕的人絕不可能是盛昭!
“照玉, 這個玩笑……”郁安易想擠出一個笑,卻怎麽都勾不起唇角, 他吸了一口氣,血淚流到唇裏, 從舌尖酸澀到他的心底,“一點都不好玩。”
盛昭歪了歪頭, 四處看了一下:“郁仙君在喊誰, 這裏哪裏有什麽照玉?”
“只有我,”他一字一句,“盛、昭在呀。”
郁安易徒然攥緊鎖鏈,他呼吸急促,頭腦充血, 怎麽也不敢相信他被他從前看不起的廢物,現在最想殺的人愚弄、戲耍,淪落到今時今日這般地步。
庇佑他的神明從頭至尾都是假的!
他居然, 哈, 他居然愛上了他的仇人?!
郁安易攥着鎖鏈的手越收越緊, 它們紮進了他的掌心中, 有些疼。
他想不明白,這點疼痛為什麽會讓他呼吸不過來,就算是十指連心,他也不應當心髒要痛到撕裂。
“盛、昭。”郁安易咬牙,他突然大笑出了聲,狠狠扭過頭,姿勢別扭地在臂膀上胡亂抹了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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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個屁。
可越擦,淚才越止不住。
郁安易在嗓子中壓抑着哭聲,他吸着一口又一口的氣,驟然轉過頭,紅着一雙眼,惡狠狠地盯着盛昭:“盛昭,盛昭!”
盛昭笑了笑,好整以暇:“我在。”
大快人心。
郁安易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咬緊的牙齒裏蹦出來:“你真是好手段。”
“把我們玩得團團轉。”
“你報複了江千舟,也報複了齊韌,也報複了我,裴戚晏那個蠢貨應該也快了吧?”
“你贏了。”
他說完,整個勁頓時一松,身體往水面下沉去,郁安易面上忍耐地青筋暴起,怒聲道:“所以,把他還給我!”
他卑微到極點地哀求,泣不成聲:“能不能把照玉還給我。”
他也太沒骨氣了,郁安易想,但美夢破碎後,他實在是太疼了。
盛昭蹲下身,他輕聲道:“可照玉就是我呀,他就在你面前,你仔細看看我,郁安易。”
“你仰慕照玉的強大,崇拜照玉的神秘,因為他次次救你于水火而傾心。”
“這些事,我也可以做到。”
盛昭溫柔着嗓音,緩聲道:“水很冰吧?它們咬得你痛嗎?只要你跪下來向我磕個頭,或者親一下我的鞋面。”
他惡劣地眨了眨眼:“我就救你出來。”
“你也不想這麽憋屈地死在這吧?”
“郁仙君。”
郁安易渾身都在發顫:“你做夢。”
盛昭似笑非笑:“照玉就是我,你當照玉的狗,跟當我的狗有什麽不同嗎?”
郁安易阖了阖眸:“你才不是他!”
盛昭笑得很是快活:“随你所想,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随時讓人來找我。”
盛昭走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郁安易都在一動不動看着水面,惡心發臭的蛇蟲在他眼前扭曲交纏,他似乎要跟它們一起腐爛,最後一絲生機也已消失。
白骨生蛆,血肉腐臭。
它們一起在泥濘裏生根發芽。
郁安易松開了手,他沉在水面之下,水蔓延過耳鼻,直到水面空無一人。
水花一圈圈往外慢慢地暈染,水面死寂。
水面上的鎖鏈卻一點點地在繃直收緊。
·
被侍女扶回寝宮後,盛昭去沐了個浴,濕發披在肩上,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水,眼尾都暈着惬意的粉。
他手裏把玩着一個細小的蟲蛹,眉眼微垂,心中徘徊過萬千念頭。
侍女不太敢去看沐浴完後的魔後,她看着魔後白皙的指尖中那個蟲蛹,眼神閃爍。
而後才把方才傳過來的消息說給盛昭。
盛昭手中一頓,微挑眉:“他說‘好’?”
侍女點頭。
盛昭勾起一個興致盎然的笑,雖然他料到郁安易會屈服,但他沒想到照玉在郁安易心底那麽深的位置,這還不到兩個時辰,就求饒了。
想罷,他突然問:“你識蠱?”
盛昭反手收起手中的蟲蛹。
侍女猶豫點頭:“只會一點。”
盛昭搖首:“無礙,你可知哪裏會有噬心蠱?”
侍女一怔,蹙眉細細思索:“噬心蠱世間罕見,且劇毒無比,不妨讓我代您去問問魔宮中的蠱師?”
盛昭:“勞煩。”
裴戚晏是在夜裏回來的,他一進門就瞧見燈下翻着玉簡,眉目柔和的盛昭,“回來了?”
“嗯。”裴戚晏颔首,他皺眉随手找了個幹淨的帕子,站到盛昭身後,用帕子輕輕摟住濕發,慢慢擦着。
“哥哥以後記得要擦幹發。”裴戚晏想了想,笑,“也可以不用記得,哥哥等我回來,我來幫哥哥擦。”
盛昭斜他一眼:“好。”
裴戚晏手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擦着。
可能是幻聽。
哥哥怎麽可能答應讓他擦一輩子的濕發。
“哥哥乏了嗎?”裴戚晏突然問,他縮了縮指尖,喉結緊張地輕滾,擦發的手也停了。
定定看着盛昭。
盛昭搖首:“怎麽了?”
裴戚晏深吸一口氣:“哥哥,那個小鎮子建好了。”
“你想……去看看嗎?”
火燭上的燈光輕搖,昏黃的燈光照在盛昭身上,他淺淺地勾了下唇:“好。”
裴戚晏就像辛辛苦苦做出一個珍寶,帶着真心與珍寶去表白心上人的愣頭青,生怕心上人不接受而惶恐不安。
聽到心心念念的所想,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真實感。
“哥哥不生氣了?”裴戚晏小心翼翼地問。
盛昭好笑:“我氣什麽?”
“這份禮送到我心坎上了,再說,都到這個地步上了,我也不會還跟你置氣。”盛昭伸手戳了戳裴戚晏的額角,眉眼彎彎,“好了,還不快帶我去瞧瞧。”
裴戚晏瞬間抱起盛昭,原地轉了個圈,紅衣與黑裳交纏飛舞,他笑得很傻,又覺心底開心得要緊,急不可耐:“這就去,這就去!”
盛昭的藥性被解去一半,又被裴戚晏蒙住了雙眼,他的手被塞入一只寬大的手心中,緊緊握住。
裴戚晏:“哥哥跟着我走。”
考慮到盛昭怕黑,黑布沒有全部封死光線,盛昭眼前還是能看見模糊的光暈。
他被裴戚晏牽着慢慢走。
“哥哥小心,前頭是個門檻。”
“要下樓了,哥哥別怕,我在。”
……
他們走了很久很久,徐徐的夜風吹起他們二人的發,三千青絲糾糾纏纏,難舍難分。
盛昭将裴戚晏的手攥得很緊:“還有多久才到?”
裴戚晏轉眸看盛昭,盛昭白皙的面上松松綁着層黑布,蒙住了一雙烏亮的雙眼。
但他能透過那層布,看見哥哥眼裏對他的依賴。
哥哥的手……好軟。
裴戚晏抿起唇笑:“就快到了。”
盛昭感概:“好快。”
明明走了很久,盛昭卻說很快。
裴戚晏久久說不出聲,心跳如雷貫耳。
盛昭歪了歪頭,笑着問:“怎麽不走了?”
“砰、砰、砰——”
哥哥笑起來好好看。
裴戚晏心悸得厲害,他語無倫次:“很快嗎?快到了,不是,這就走。”
“這就走……”
摘下黑布後,盛昭面前還是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這是?”
他四處看了看,小鎮子裏多出了一個突兀的瞭望臺,很高,盛昭跟裴戚晏就站在上面,俯視整個鎮子。
只是這個小鎮子沒有一家一戶亮燈,屋檐處也沒有人挂着燈籠,每一處都是黑暗的。
裴戚晏:“哥哥,你在這等等。”
裴戚晏道完,就向高欄邊走去,他一邊走,身上一邊釋放着魔氣,魔氣絲絲縷縷地向周遭湧去。
緊接着,一盞、一盞、又一盞的燈慢慢亮起。
等裴戚晏轉身看向盛昭時,他身後是萬千家家戶戶亮起的燈,街道上每一處燈籠都燃了起來。
張燈結彩的,好不歡喜。
裴戚晏淡紫的眼眸彎着,揚着唇笑:“哥哥快看!”
盛昭眼前的整個世界似乎都因他而亮起了,這個小鎮子也随之活了,人間煙火氣充斥其中。
他怔了很久,眼前忽然覺得有些酸澀。
盛昭用手掩起面,咬着下唇,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輕吸着口氣。
裴戚晏一下子慌了,他跑到盛昭面前,慌張地道:“哥哥怎麽哭了?你不滿意的話罵我打我也行的,不要讓自己難受好不好?”
“我見不得哥哥哭,哥哥一哭,我也很難受……”
盛昭擡手抱住了裴戚晏,他抱得很突然,手收得很緊,以至于裴戚晏沒反應過來,一下僵在原地,話也卡了殼。
胸腔滾燙的情緒在熱烈的翻湧,那顆心髒“砰砰砰”地跳得很快,裴戚晏喉間一澀,擡手小心翼翼回抱住了盛昭。
手掌輕拍了拍盛昭的背,嗓音輕到就好像裴戚晏怕把這一場美夢給吹散了:“哥哥,別哭。”
盛昭的嗓音裏帶着哭腔:“謝謝你。”
“裴戚晏,我很喜歡。”盛昭仰起臉,眼睑濕漉漉的,一字一句:“不止是禮物,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