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道歉【三】
底堂的交談聲一瞬沉寂, 又霎時比先前更加吵鬧,一開始出聲的人還在說着些什麽。
“劍尊還受了傷,滿身是血!”
“而且聽人說, 劍尊當時硬撐着來那什麽道侶大典, 将儀式全做完了,才倒過去。”
……
衆人驚嘆, 叽叽喳喳的喧鬧聲越發的大,所有聲音交疊,竟再也聽不出清晰的話語。
而廂房內的二人聽完。
盛昭頭腦發懵, 有些怔,他突然站起來。
齊桦反應迅速, 他站起的同時,手中折扇瞬間大張, 扇尖戳出利刃劃破空氣,絹面也一瞬四分五裂。
他上一刻還在與盛昭說, 用處以後就能見到, 結果下一刻,就對盛昭展示出。
盛昭被吓住,擡眼看齊桦:“你幹嘛?為何對我出劍?”
齊桦溫聲道:“盛道友,在下生平最讨厭有人愚弄于我,你竟然騙了我, 就必須留下代價。”
盛昭沒反應過來:“什麽愚弄?什麽騙了你?你在說什麽?”
他輕輕皺眉,擡手覆上腰間劍柄,眼神戒備。
二人對峙, 場面一觸即發。
齊桦笑容未變, 神色故作猶疑:“那為何道友急着想走?”
盛昭一下嗫喏起來, 猶豫半響, 還是将事情道清:“江千舟雖然想對我……,但是他先前對我還是挺好的,他出了事,我想回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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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
齊桦眉頭微皺,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麽,他主動收起折扇,問:“況且什麽?”
若是盛昭騙他,将江千舟弄成那副模樣,便不會敢回劍宗,他壓下心中存疑與被人欺騙的陰郁。
盛昭有些不好意思,雙耳都染上了粉:“他昨晚想……咳,我提前有準備,給他下了藥,他便沒有強迫我的能力了。”
齊桦心中陰郁慢慢消去:“然後?”
盛昭認真道:“然後我便走了,一直在躲着,就怕被他們抓去,讓我去那什麽道侶大典。”
他眼神困惑:“可我當時沒有傷他。”
齊桦手上捏着折扇,繼續問:“你心中難道不憤恨?他那般強迫你,氣上心頭之下,盛道友還能控制住自己嗎?”
“換做是我,若有人對我有這般惡欲,千刀萬剮都不為過,更別說,盛道友性子可比我急多了。”
齊桦心中還是不肯相信,話也說得格外過分,他帶着惡意,步步緊逼。
盛昭反應過來之後,氣得眼尾發紅:“你不信我?!”
齊桦也不知怎麽,瞧着面前被他逼至分外委屈,又分外氣氛的青年,溫聲道:“我沒有不信你,我心中也為道友感到氣憤。”
他面帶憐惜,語中卻惡意滿滿:“可在旁人碰你、摸你、親你、抱你之下,你反抗不得,好不容易逃脫困境,當真不會報仇嗎?”
“我都說了我沒有!”盛昭氣得拔劍,他将劍丢至桌上:“我的劍,沒有染過人血。”
“你姓齊,齊家人不是最會看這個了嗎?你大可以查看!”
齊家以起死回生出名,代代都出神醫。
而藥修對血腥也最是敏感,更別說還是齊家少主的齊桦。
齊桦垂眸,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這劍實在太幹淨了,只輕微一撇,就能得知答案。
青年的确未沾染過半分血腥。
他有些稀奇,修真界沒殺過人的修士實在太少,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一點都不想他,齊桦想,他的折扇之所以空無一片,全因殺人太過頻繁。
齊家表面風光,背地裏維持這風光的陰暗手段卻不在少數。
殺一人便濺一次血,久而久之,齊桦也懶得去尋上好的字畫做扇面
盛昭見他一言不發,心中冷笑,他口中說得也無錯,江千舟身上的傷,不都是江千舟自己自願弄傷的?跟他有何關系?
表面卻怒意也漸起,他憋得眼中都沾上了水意:“我也沒有用別的利器去傷他。”
“他當時還沒來得及碰我,就被我藥倒了。”
“你若是還不信,需要我脫衣自證清白嗎?”盛昭一字一句。
齊桦也回過神來,聽到盛昭的問話,又瞧見面前人眼角含淚,氣得粉面含春,跟那糕點一樣糯,忍不住意動。
他強自壓下。
經過這麽一出,齊桦心中對盛昭的懷疑徹底消失,他歉意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實在對盛道友感到抱歉。”
他躬身拱手,主動道歉。
齊桦彎了腰,自然沒看見盛昭那一刻臉上唇角輕勾。
盛昭心道,成了,沒浪費他特意帶齊桦來酒樓這種人多口雜之地。
齊桦城府極深,這也是為何他三番五次去嘗試打消對方心中疑慮,只有取得信任才好展開下一步。
齊桦再起身,就看見盛昭冷着臉:“尤延,走。”
桌上的劍聽到主人喚,便立刻回到劍鞘裏。
盛昭轉身就走,一副氣得要命的樣。
齊桦不知為何,有一瞬心慌,他拉住盛昭的手腕,緩緩攥緊:“盛道友?”
盛昭冷眼瞥他:“幹什麽?松手。”
齊桦頭疼,有些不好受,青年一直笑容喃喃地對着自己,如今是頭一次對他冷下臉。
他心中後悔,方才的話确實說得有些過分了。
“我向道友道歉,你想要什麽補償?”齊桦道,“我都能給你。”
盛昭更氣了,一把甩開齊桦的手:“齊桦,你拿錢來打發我?你覺得我缺嗎?”
“我當你是好友,可你心中對我無半分信任,出了事,便将刀刃指向我,下一刻就開始咄咄逼人。”
齊桦看向手中骨扇,那刀刃還未收回。
盛昭吸了口氣,又道:“愚弄我的人是你才對罷,你竟然心中從未将我視為友,我們二人不如分道揚镳。”
他話說得決絕,沒留半分餘地,語罷,當即擡腳。
齊桦看着青年的背影,紅衣張揚。
年輕人果然恣意妄為,行事真果斷,說走就走。
他不想去攔。
出手一次已經夠了,齊桦不會去第二次落自己的面子。
但他心中莫名發悶,桌上還擺着那壇酒,他們還一口都未喝,其餘的一堆零嘴也還未吃完。
齊桦想,盛昭如此好騙,不排除江千舟故意放出信息,釣盛昭這條魚主動游回魚鈎上,不然在劍宗裏,有誰敢傷江千舟至如此之重?
而盛昭回到劍宗,就真不好說能不能再逃出來了。
畢竟有了一次,江千舟就不會再允許第二次發生。
莫名地,一想到盛昭真的被江千舟壓在身下,齊桦眼神便愈發晦暗。
他朝窗外垂眸一看,盛昭果然朝回劍宗的方向走去。
齊桦靜靜看着,眼見盛昭快要走遠,他微嘆一口氣,帶着那壇酒,翻身下樓。
足尖輕點,便落至盛昭面前。
齊桦打眼一看,卻見盛昭正擡手擦着淚,被突然出現的他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放下手,冷哼一聲:“你追來幹什麽?”
齊桦心底好笑,他以為果敢的青年,居然在偷偷一個人哭着鼻子,心中也是有幾分在意自己的吧?
不然,怎麽會落淚呢?
他又覺有幾分可愛。
到底是年輕,以為自己冷哼一聲,語氣硬邦邦一點,便能讓人忽略那雙眼眶發紅的黑瞳,忽略嗓音裏的哭腔。
齊桦再一次道歉:“道友,我并未有拿錢消事之心,只因我一向如此,下意識便……”
他苦笑着搖首:“算了,終究是我的錯。”
齊桦擡起折扇:“這扇子吓到了你,便将他毀了罷。”
“別——”盛昭還未來得及阻止。
齊桦雙手一折,輕松便折斷骨扇,他瞧着面前發怔的青年,已不在冷着臉,倒是好哄。
左右不過一把扇子,折了還有無數把,他想。
“道友不是想吃酒嗎?”齊桦笑:“我自罰三杯,向你賠罪如何?”
盛昭又哼了一聲,但也軟下面色,應了:“行罷。”
盛昭又想到什麽,猶疑:“可是我想回劍宗看看江千舟的傷勢,如果不是我迷昏了他,他也不會被人所傷。”
齊桦心底輕嗤,天真。
面上卻認真同盛昭說清:“依在下看,劍尊是在布餌,他沒有大肆宣揚,叫人來抓你,是怕你逃得更遠。”
“如今則是他的苦肉計,他要你生出愧疚之心,自投羅網。”
盛昭皺眉:“江千舟也太壞了。”
齊桦颔首:“道友莫要上當。”
盛昭眉間還是有着擔憂,思索片刻,才下決斷:“那我們吃酒去罷。”
他們二人便又恢複到之前相伴而行。
走了許久,齊桦見盛昭又開始新奇地望着周圍,問:“道友原諒我了嗎?”
盛昭不甚在意,笑:“原諒了,我不是那種小氣之人。”
齊桦見到他的笑,有一瞬慶幸。
慶幸他去将盛昭攔住了,也幸好将人留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齊渣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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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姜太公”:江千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