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私奔【一】
修真世家中以齊家為首, 而齊家又與劍宗私交甚好,齊家小輩年少時也都是送往劍宗培養。
兩家聯煙甚至成為一個傳統,而當時盛昭作為江千舟的首徒, 年紀與背景都分外合适。
便與齊桦定下婚約。
盛昭年幼時與齊桦也算青梅竹馬, 是手拉手的玩伴,自從郁安易入宗, 他天賦漸失後。
齊桦的玩伴就變成了郁安易。
最初盛昭被江千舟關進寒潭後,孩提的齊桦也會紅着眼關心着自己凍得嘴唇發紫的小童養媳。
懂事後,他也就視而不見。
縱使齊桦年紀小, 可他到底是齊家的繼承人,盛昭成了一個廢物, 沒有利益可取,就不值得他繼續投入感情。
于是, 盛昭眼睜睜看着自己最後一個玩伴也到了郁安易的身邊,而他是躲在角落裏, 偷偷羨慕的那一個。
沒有人會喜歡孤零零的感覺。
但盛昭很乖, 懂事地學會去忍受。
他一個人,有住的地方,也有吃食,除了偶爾會被江千舟關進寒潭,盛昭一開始活得也并不是那麽慘, 也算安穩地活到年少。
可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與齊桦的婚約傳出去了。
先是一堆不認識的弟子好奇地來參觀:“你就是少主的童養媳?”
盛昭有些害怕,瑟縮地點點頭。
他就看見他們都在笑, 笑得很大聲, 又在嘈雜地說着些什麽, 然後過來撥自己的頭發, 湊過來看他的臉,摸他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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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哈哈地,屋外栖息的鳥都被吓走了。
“什麽嘛,我還以為多厲害呢,不過如此。”
“就是,連築基的修為都沒有,廢物。”
“也就臉還配得上少主。”
“他哭了哎,哭得樣子還挺好看的。”
“得了,他也配?哭哭啼啼怎麽當齊家的主子?我看還是郁師弟适合。”
“就是,聽說安易就比他晚一點入門,要是早一點,這位置怎麽輪得到他。”
他踢了腳盛昭:“哎,你要臉嗎?搶你師弟的男人?”
盛昭被他們圍在角落裏,掙紮着想跑又離不開,不停地哭着讓他們走。
“我聽不懂你們,你們在說什麽。”
“裝傻充愣?打一頓就聽話了。”
“聽話了就不會霸着這個位置不放了。”
“不好吧,萬一他跟少主告狀?”
“笑話,少主會屈尊搭理他?而且少主人這麽好,知道我們在幫郁師弟,想必也不會說什麽。”
他們不知曉,婚約是長輩定的。
齊家人個個溫文爾雅,出了名的君子世家,聯煙者落魄,他們就主動去提解除婚約,這等敗壞名聲一事,自不肯做。
而江千舟也不會落自己的臉面,主動說他的徒弟配不上齊少主,這婚就不結了。
于是拖了這麽多年,一無所知的盛昭迎來這場橫禍。
這群弟子離開後,盛昭全身淤青,頭破血流,家也被砸了,弄得亂糟糟地住不了人。
這是第一次,也是之後無數次的開端。
所以,盛昭被指認入魔時,他被江千舟一路拖到宗門前,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齊桦第一次做了出格的舉動。
他在人前一向似如玉公子,今日卻用鈍了的刀刃一點一點去磨盛昭的皮肉。
他活生生磨斷了盛昭的靈脈。
靈脈一斷,便再無可能修仙。
而齊家從來不認凡人為主。
齊桦用只有盛昭能聽到的嗓音,輕聲低語:“盛昭,你知道我多惡心你嗎?”
“十幾年了,我一聽到別人說你是我的未來道侶,就覺難堪。”
“像死皮膏藥一樣扒着我不放,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一個廢物,還妄想着高攀齊家,被他們打罵、折磨了這麽多年也不肯放手。”
“半點都不識趣。”
齊桦一字一句:“一條蟲也想登天,可笑。”
盛昭疼得甚至喊不出聲,他渾身抽搐,待到最後一下割斷,那一瞬,他丹田靈氣全部消散在空氣中,徹底變成了一個凡人。
盛昭癱在地上無聲哭了出來。
他明明差一點就能晉升金丹,差一點點就能離開劍宗了。
齊桦勾起淺笑,他站起身,溫聲又帶着謙意:“沒注意,拿了把壞的劍,倒是苦了他了。”
“可我是齊家少主,到底是要幫齊家清理門戶的。”
郁安易輕嘆:“不怪你,我知曉你一向最讨厭血腥,你也身不由己。”
齊桦搖搖首,他丢下劍,躬身拱手:“到劍尊你來清理門戶了,在下先告退。”
江千舟“嗯”了聲,提劍上前。
——
齊桦看着面前的紅衣青年,對方眼尾發紅,好不可憐地求着自己幫忙。
他眼眸暗沉,垂下來沉思。
盛昭看齊桦不語,有些慌張:“你帶我出去,我可以帶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他想到些什麽,嘴角勾起笑,眉梢不皺着,便有了張揚恣意的感覺:“不是我騙人,劍宗的山腳下哪裏有趣,就屬我一清二楚。”
盛昭雖然沒下過山,可他先前好玩又饞嘴,師兄們可憐他出不去,都會細細地與他講。
他全記在了心裏。
就等哪天去瘋一遍。
齊桦看着他,眼底出現了些微豔羨。
他是齊家少主,偌大的一個世家全壓在了他的肩頭,将他壓得喘不過來氣。
所有人都只看得見他表面風光,見不到他背後的苦楚。
他生來便沒有自由,一言一行都要照着齊家人的标準來做。
必須是個君子,執扇淺笑。
他聽到青年那句“不想失去自由”,心底便有些觸動,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說帶他去玩。
齊桦心想,大不了玩完,再送回來給江千舟。
齊桦颔首:“你放心,雖然我與劍尊關系尚可,但我不是見死不救之人。”
“況且劍尊也實在過分。”
齊桦心底存疑,想問盛昭,他的師尊不是仙尊嗎?怎麽還能被別人強迫?
又想到仙尊那等仙人,即使收徒想必也不會放在心上,而且還是家門糗事,怎會去插手這等俗事?
齊桦便沒再問。
盛昭笑:“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謝了。”
齊桦面露難色:“不過,道友能同我先出去嗎?”
盛昭也看了眼他們的處境,确實很擠,連忙從夾縫中出來:“來。”
盛昭朝齊桦伸出手。
齊桦看着那只手,根骨分明,關節泛粉,背上沾上了岩石的黑灰,但還是好看得要緊,他輕聲道謝,搭上去。
盛昭将他拉出來,便松開了手,而齊桦還在回想着方才滑膩的觸覺,他摩挲下指尖。
嫩得像個女子,長得還這麽漂亮,像張白紙般好騙,也怪不得江千舟會出手。
齊桦掏出個帕子,遞給盛昭:“你的手背髒了。”
“是嗎?”盛昭擡手看了眼,還真的是。
他接過來,細細擦淨,将髒了的帕子丢進芥子空間,準備什麽時候再扔了。
盛昭:“謝謝啊,對了,我叫盛昭,道友你叫什麽?”
齊桦搖着扇,淺笑:“在下姓齊,齊桦。”
盛昭“哦”了聲,問:“齊桦,那我們什麽時候離開劍宗?”
齊桦動作微僵,眉頭輕皺:“你不認識我?”
盛昭微怔,試探地問:“你很有名嗎?”
齊桦:“……”
他沒有生氣,畢竟他閉關了幾十年,現在這一輩的年輕人不認識他也不算稀奇事。
倒是心底有些好笑,對盛昭有些清奇。
齊桦搖首:“不是什麽有名人,道友比我有名多了,聽過你天驕第一的名聲。”
盛昭不好意思:“他們亂傳的。”
他神色驕矜:“但我過不久就能晉升元嬰了。”
齊桦思索一二,年紀輕輕便可至元嬰,天賦着實是好,若是可以成長起來,也能挑劍宗大梁,是要好好結交的人之一。
他虛心誇道:“道友真厲害。”
可齊桦心中到底是有成見,天驕第一的名頭,是屬安易的。
他也打聽過了,安易還未出關,恐怕出關之後,這個名頭就能易主了。
他還未見過,比郁安易天賦還要好的人,甚至他自己,也要插那麽半分。
盛昭不想再耽誤下去,有些着急地又問了一遍:“我們什麽時候走?”
他擡眸看了下日頭:“宗門還沒有關,近些人劍宗人來人往,看守也松懈,你讓我藏好,一定輕易就能把我帶出去。”
盛昭的着急再次打消了齊桦心中的不真實感,他道:“我方才已經同他們辭退,能即刻出發,道友莫急。”
“屆時,你藏在我的靈舟內就可。”
盛昭重新揚起笑:“多謝道友。”
齊桦将人帶到了自己的住處,便開始着手準備,反正這大典辦不下去,早晚都是要走。
靈舟很快備好。
盛昭一腳踏上。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嗓音,對方語氣淡淡,盛昭甚至能想象出對方平日淡漠的神情。
邬钰傳聲入耳,問:“在哪?”
跟盛昭的想象不同,邬钰的眉頭是皺着的,些微的着急與擔憂籠在他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