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嬌房
一個月?盛昭想,怪不得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他咽下最後一口菜,放下筷子。
邬钰問:“吃完了?力氣恢複了嗎?”
盛昭點頭:“比醒來的時候好很多。”
邬钰颔首:“嗯,那就好,今夜你不用睡了,在這跪着。”
盛昭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師尊?你說什麽?”
邬钰不為所動:“你什麽時候認知到自己的錯了,再起來。”
盛昭想求一下情:“師尊,當時情況緊急——”
邬钰“啪”地聲将筷子拍在桌上:“情況緊急?臨走前我怎麽跟你說的?我說你用我的劍,她就不會傷你,你可有半分将我的話放在心上?!”
盛昭被吓住,這事邬钰第一次在他面前發這麽大的火氣,他啞言半響,才小聲道:“我放在心上了。”
邬钰忍怒:“放在心上了?那怎麽還給我鬧出這一場?!”
他站起身,深呼吸:“盛昭,我不管你想做什麽,我只要你平安無事即可。”
盛昭小聲:“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師尊,我知曉自己不會死,我心口放着師尊給我的玉。”
邬钰見盛昭不肯悔改,氣得指尖都要發顫,怒不可竭,他一甩袖:“盛昭,我帶你入仙途,精細着養了五年,就是為了讓你捅我的心窩子?”
他神色含怒,眼底卻有着痛色。
盛昭瞧着,心裏也難受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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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牽邬钰的手,緩緩收緊:“師尊,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
邬钰到底不舍得甩開盛昭的手,任由他握着:“錯哪了?”
盛昭一個一個地數:“不該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邬钰神色未松,垂眸看着仰着頭、将自己裝得格外乖巧的盛昭:“還有。”
盛昭絞盡腦汁地說着好話:“不該惹師尊生氣,還讓師尊擔心了。”
盛昭半起身,去抱邬钰,他的臉正好貼在邬钰的腰腹上,蹭了蹭,說:“我知道錯了,師尊。”
“不要罰我好不好?”
他是真的不想在雪地裏跪一夜,那也太冷了,但凡邬钰說的是抄書,盛昭也不至于這麽撒嬌。
邬钰撫上盛昭的發頂,還是心軟了,長久才嘆息一聲:“好。”
盛昭想起身,邬钰的手卻始終搭着,只得就着這個姿勢,去問他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邬钰一一答了。
到最後,盛昭才問:“元清劍尊如何了?”
邬钰動作微頓:“在寒潭關了一個月,你醒了,也該放出來了。”
盛昭好奇:“是因為我?”
邬钰“嗯”了聲。
盛昭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問:“師尊,我能搬到元清峰小住一會兒嗎?”
“怎麽說劍尊也是因為我才傷的。”
邬钰沉默了好一會兒。
盛昭:“師尊?”
邬钰松開他,嗓音含有疲憊之色:“随你罷。”
盛昭擡頭卻只能看見邬钰轉身離去的背影,茫茫雪地中,他一身白衣,竟顯幾分孤寂。
邬钰走得不快,盛昭跑幾步便能拉住他,問他怎麽了,可盛昭到最後也只是看着邬钰慢慢走遠。
——
冷到極點的禁閉室一片漆黑,寒潭深處跪着一個氣息微弱的人。
江千舟被沉重的鎖鏈困在泉底,眉眼處都結了粒粒冰晶,他本就修行萬丈冰,這點溫度對他而言不算什麽。
可江千舟身受重傷,又被冰寒之氣侵體,到底難熬,傷勢加重,心脈時時刻刻都在冒出痛楚,折磨着他。
江千舟心中擔心的卻是盛昭。
他的傷怎麽樣了?
他醒來了嗎?
江千舟神智消沉,模模糊糊之間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他擡眸,眼前的黑暗被丁點光亮驅散。
溫柔的白光漸漸擴大,視線模糊間,攝人心魄的紅從光後現出身影。
明豔的少年勾着唇:“劍尊,我來了。”
江千舟閉了閉眸,心悸得厲害。
他臉側貼上一處熱源,是盛昭的掌心,他嗓音嘶啞地不成樣,低聲道:“盛昭。”
“我在。”盛昭觸了下,就立即收回手:“好冰。”
江千舟僵了下,想去碰盛昭的手又收回。
算了,少年怕冷,他就不去碰少年了。
盛昭将鎖鏈解開,想去扶江千舟出來。
江千舟側身躲過,他不想在盛昭面前露出分毫弱勢,硬撐着站起身,卻見盛昭有些無措地伸着手站在原地。
盛昭收回手,冷哼:“不讓我扶就算了,我才不想理你。”
他生了氣,轉身就走。
江千舟無奈地扯住盛昭的衣袖,小心避過盛昭的手:“你不是怕冷,先別碰我。”
盛昭又重新展出笑顏:“行吧。”
二人相伴慢慢走出密室。
江千舟問:“傷勢如何?什麽時候醒的?”
盛昭:“昨日,好多了,藥君說我內傷還沒好,要修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複。”
他嘆了口氣:“還說要忌口,不能吃腥辣的東西,我還想去吃酒呢。”
江千舟皺眉:“吃什麽酒,不準。”
又覺語氣太過嚴厲,補了句:“等你病好了,本尊将珍藏的佳釀都給你。”
盛昭驚喜:“真的?!”
江千舟眼底也染上笑意,輕“嗯”了聲。
盛昭:“那可就說好了,你不能騙我。”
“對了,你的傷怎麽樣了?我們等下去藥君那看看。”
江千舟:“好。”
他們慢慢走出禁閉室,待步入陽光之下走了一段,江千舟用靈力将身上的水汽蒸發掉,體溫也恢複正常,就察覺指尖觸上一抹溫暖。
側眸便見盛昭一本正經的看着前方,底下卻慢慢地握住自己的手,羞得半邊臉頰都暈出了粉。
盛昭輕聲:“不冰了。”
江千舟內心一片柔軟,他反過來握住盛昭的手:“嗯。”
他們牽着走了很久,誰也沒提起可以直接禦劍飛行去藥峰。
盛昭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他小聲道:“那什麽,跟你說件事。”
江千舟:“什麽?”
盛昭:“我跟我師尊請示過了,他答應我……”
江千舟:“答應什麽?”
盛昭眨眨眼,笑:“答應我搬過去跟劍尊一起住!”
江千舟神情一頓,緊接是狂喜:“當真?”
盛昭苦惱:“可是劍尊那裏好像沒有多餘房子。”
江千舟猛地将盛昭抱住,滿足又開懷地喟嘆一聲:“我讓人将我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
他沒去問盛昭他們為何不睡在一起,愛人雖然膽大調皮,但也會羞澀,他是理解的。
江千舟心中想,盛昭怕冷。
他要買精貴的虎絨皮,鋪滿整個地板,叫那雙白嫩精致的腳可以舒舒服服踩在地上。
要安置一個好看的香爐,日夜燃着醉人的浮香,讓人全身都染上他的味道。
床榻也要用金貴的烏楠木,上面要鋪着柔軟的蠶絲,免得那一身矜貴的皮肉叫被褥硌出紅印。
他房間裏的冷泉也要改接熱水,還得再弄出一個炊房……
江千舟在心裏一個又一個的數着,忍不住抱緊了懷中人:“定不會讓你委屈。”
盛昭正想答,卻有一聲驚呼打斷。
陸井不敢置信:“你們在做什麽?”
盛昭淡淡勾唇,他正愁怎麽将江千舟給推開呢。
他慌慌張張将江千舟推離,回身去看陸井,道:“陸師兄。”
盛昭身後是江千舟冰冷的視線,陸井一對上,忍下心中萬般想問,只問:“小師弟,你傷好全了?”
盛昭笑:“好了個大概,不勞陸師兄擔心。”
陸井聽着盛昭話語間的疏離,心中悶痛。
小師弟去藏林秘境前還跟他們一衆師兄是勾肩搭背的關系,怎麽現在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劍尊與小師弟又是何關系?
他本以為先前小師弟天天去尋劍尊,只是因為想學劍尊的劍道,小師弟這般做,原本就對不起仙尊,宗內也有少數流言蜚語。
但現在看,小師弟與劍尊的關系恐怕已超出他們的猜測。
陸井心中有些失望,卻不敢再想,他被江千舟冰寒的視線逼退,匆匆告辭。
盛昭心中微嘆,轉身卻笑着對身後的江千舟,道:“都怪你,讓別人看見了。”
江千舟不甚在意:“總歸早晚都要告訴他們的,你與我結為道侶消息,不是嗎?”
盛昭卻說什麽都不肯再牽江千舟的手了,催着他去藥峰治傷。
于是藥君就遭了殃,戰戰兢兢地為渾身冒寒氣的元清劍尊診治,開了藥就立即将這尊大佛送走了。
等盛昭與江千舟再回元清峰,那間房間就已經被人布置好了。
盛昭內傷未痊愈,江千舟不舍得讓他練劍,便讓盛昭去好生休息,而江千舟離開後,盛昭因為心中膈應,就只坐在窗臺旁。
盛昭眉眼染上點疲憊,看着窗外陌生的風景,心中想的卻是天山的雪景。
未走遠的江千舟側目就見倚在窗邊發怔的盛昭,看起來不大高興。
江千舟莫名有些不安,但下一刻,就見盛昭對着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與往日一般無二。
精致的眉眼微彎,唇間露出一個小窩,笑得張揚明豔,直叫江千舟晃了晃眼。
也讓他沒有發覺盛昭眼底深處的薄涼與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