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愛徒
長考會。
整個劍宗的擔子全壓在肩上的謝長老今日仍舊在日理萬機。
青衣伏案,執筆揮毫。
突地,謝琮筆尖一頓。
天山那位怎麽忽然對他傳音入耳?
謝琮:“仙尊可有何事?”
遠在天山梅樹下的邬钰:“藏林秘境,我帶隊。”
謝琮:“啊?”
他有些不敢置信,無妄仙尊一向不管外界事,更別說當帶隊長老。
就連其餘長老都嫌麻煩,沒一個肯去的,屬實讓謝琮頭疼了許久。
邬钰言簡意赅:“盛昭會去。”
謝琮恍然:“這樣,我馬上給你——”
邊說邊感概,仙尊對徒弟實在太上心。
卻突然被人打斷。
有弟子從外面跑進來:“謝長老,元清劍尊傳了口信。”
謝琮眼神示意他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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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劍尊說,他要當藏林秘境的帶隊長老。”
謝琮:“?”
好端端的一件麻煩差怎麽突然成了香饽饽?
謝琮犯了難,仙尊雖然對凡事都無所謂,但也不能拂人面子。
可劍尊又不是個好惹的。
早知道方才同仙尊說快點了,謝琮後悔。
邬钰:“怎麽?”
謝琮:“仙尊,那什麽,就在剛剛劍尊同我說,他也要當藏林秘境的帶隊長老。”
謝琮尴尬地笑了聲:“不如這般,你們二人好好商談一二?”
他一句話就将自己撇清了幹系。
邬钰淡淡應了聲:“讓他過來天山見我。”
謝琮趕忙應下:“我現在就去。”
心中卻不解,仙尊與劍尊本是同門師兄弟,怎麽如今仙尊連親自去傳音入耳都不肯?還得他來轉告。
——
此時正值清晨,但因是休沐日,盛昭不用來江千舟這。
江千舟也騰出空,禦劍至天山。
江千舟走在雪中,卻不覺寒冷,心中莫名。
他出關後第一次來天山,不知山內為何會如此反常。
梅樹下。
邬钰靜候江千舟已久,他拂袖:“坐。”
江千舟将劍擱在桌上,微微颔首:“無妄。”
邬钰罕見地沒有給江千舟倒茶,只是道:“愛徒畏寒,我引了熱泉進天山。”
江千舟皺眉:“修途重在苦字,劍修更是如此。”
“無妄,你太慣着他了。”
邬钰淡聲道:“以他的天賦,不須苦修,況且,難受在他身,疼的是我心。”
“是我想慣着。”
“我是他師尊,也應當慣着。”
江千舟一時啞言,有些奇特地看着邬钰:“你先前可不是這般性子。”
他原本以為邬钰是不在乎這個徒弟的,哪曾想這麽上心。
邬钰一字一句:“我第一次收徒,自然會做出些改變。”
說罷,他又道:“此事與你無關,莫再多言。”
江千舟一瞬冷下臉,又壓下怒氣:“好。”
“那便談談藏林秘境的事,你一向不插手宗門的事,為何此次要同我争?”
邬钰:“藏林秘境,他也會去。”
邬钰沒有言明“他”是誰,江千舟卻一下知曉那是盛昭。
江千舟面色難看,他之所以會想當帶隊長老,無非是想庇護盛昭一二。
本以為盛昭沒人護着,卻是他想多了。
江千舟也說不出口他也是為盛昭去帶隊的,畢竟怎麽也不如邬钰頂着個師尊的名頭正。
說出來就是自打臉面。
江千舟愈想,心中郁氣愈深。
帶着怒氣地在心中擠出兩個字:盛、昭。
下一刻,盛昭的嗓音便遠遠傳來:“嗯?你怎麽在這?”
邬钰同江千舟頓時轉頭看去。
青年剛起,披着件單薄的紅袍,睡眼惺忪,語氣也懶散,他合上身後的門,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中走過來。
徑直走到桌前。
邬钰站起身,面上終于有了些情緒,微皺眉:“怎麽就穿這麽點?”
盛昭伸了個懶腰:“師尊。”
“待會兒我就回屋穿上。”
邬钰脫下自己身上的白色鶴氅,給盛昭系緊,給盛昭溫了杯熱茶。
白色鶴氅屬實有些過大,将盛昭整個人都罩住了,他縮在裏面,露出張巴掌大的臉與半截脖頸。
顯得很是嬌小。
盛昭對着邬钰笑了下,捧着熱茶坐下:“多謝師尊。”
似乎是因為熱霧在臉前彌漫,讓對着邬钰笑的盛昭看起來有幾分乖巧。
江千舟莫名怒火更甚:“已近午時才起,懶散至極。”
盛昭轉頭去看江千舟。眼波流轉間,骨子裏的驕矜又顯出幾分。
他淡淡地勾唇一笑:“尚且不說是休沐日,我在我家睡到幾時,與你何幹?”
盛昭冷聲:“我師尊都沒說我,你管得着嗎?”
江千舟一瞬攥起拳:“放肆。”
盛昭眉梢都未動一下,他又重複一遍:“再說,你怎麽在這?”
江千舟更氣了,他冷笑:“本尊來與你師尊商量藏林秘境是他帶隊,還是本尊帶隊。”
盛昭詫異:“師尊也想帶隊嗎?”
邬钰颔首。
江千舟:“盛昭,你不打算同你師尊好生解釋一番?”
邬钰皺眉:“什麽意思?”
盛昭也好奇反問:“解釋什麽?”
江千舟神色冰寒:“解釋你先前求着本尊帶隊,讓本尊在藏林秘境中好生保護你的事。”
話音剛落,邬钰也轉頭看向了盛昭。
盛昭很是驚訝:“元清劍尊莫不是練劍練糊塗了,怎麽空口說胡話呢?”
“我何時求過你?”
江千舟咬牙:“就在前日——”
盛昭打斷:“我當時只是向劍尊問了句是誰帶隊而已,我什麽時候求着你帶隊?”
“不是劍尊自己提出來要帶隊,自己問我要怎麽保護我?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江千舟厲聲:“怎麽可能,明明是你——”
他一瞬卡殼,細細回想前日的事,盛昭的确沒有求過他,也的确全都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江千舟原以為盛昭是一張矜貴的白紙,現在才看清對方是一只桀骜難馴、頗有心機的小狐貍。
連他都敢下套。
江千舟氣得劍身翁鳴,恨不能拔劍親自教訓一下這只膽大包天的狐貍。
邬钰擡手輕輕一壓,瞬間制住江千舟震動的劍,以示警告。
于是盛昭頗有些有恃無恐,他笑着問:“劍尊想起來了嗎?”
江千舟握住劍柄,冷冷跟盛昭對視:“我記住了。”
他站起身,對邬钰道:“今日冒犯,我有事先行。”
等江千舟走人,盛昭才笑出聲。
他卧倒在桌上,笑得開懷。
希望江千舟別被氣死,那可就沒得玩了。
邬钰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淘氣。”
盛昭直起腰,他笑得眼尾泛紅,殊色愈發逼人:“師尊,我先回屋換衣服了。”
邬钰應下:“嗯,洗漱完就出來用早膳,別再睡過去了。”
盛昭點頭:“樂精神了,不睡了,今早吃什麽?”
邬钰擡起餐蓋看了眼:“是你喜歡吃的,碎蛋粥跟玉圓子。”
盛昭眼眸亮了幾分:“師尊等我一下,很快就來。”
盛昭想,雖說要跟邬钰拉遠關系,但怎麽也得吃完這頓飯吧?
玉圓子形如碧玉,晶瑩剔透,軟糯流漿。
他想吃。
盛昭洗漱完出來,還是披着那件鶴氅,他坐下,先是吃了幾口粥暖胃,然後一口一個玉圓子。
吃得很是歡喜。
吃完後,盛昭放下筷:“師尊真的要帶隊嗎?”
邬钰颔首,他很敏銳,問:“你不願?”
盛昭應了聲:“秘境雖然兇險,但暗藏機遇,若是有人護着,我如何晉升元嬰?”
邬钰“嗯”了聲。
盛昭:“況且有師尊送我的靈丹靈符靈器什麽的,也少有人能置我于死地。”
“我自己可以,便不用麻煩師尊了。”
邬钰看他:“不是麻煩。”
盛昭:“嗯?”
邬钰卻不再多言:“我尊重你的意願,你不想我去,我便不會去。”
“我會同謝琮說。”
盛昭笑:“好。”
他在心中道,江千舟必須要去藏林秘境。
等邬钰同謝琮言明,此時江千舟剛回到元清峰,還未來得及同謝琮說自己改變主意,不想當帶隊長老了,就接到謝琮的傳音入耳。
謝琮:“劍尊,仙尊說他不帶隊了,那這帶隊長老就是劍尊當任了!”
他吸取上次的教訓,語速極快:“恭喜劍尊如願!過幾日我會将此次去藏林秘境的弟子名單給你。”
謝琮“噼裏啪啦”:“我還有要事處理,先不打擾劍尊了。”
江千舟還未來得及插口,謝琮就已離開:“……”
被逼着接盤別人不要的東西,江千舟怒氣瞬間攀升,他拔劍對着密林一劍劈下。
樹木橫倒,塵土飛揚。
江千舟臉色陰沉:“盛、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