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汪玠把蘇媺送到地鐵站, 便回了醫院。推開休息室的門，他看見李瓊芳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望着沒有聲音的電視機發呆。
他笑着說道：“阿姨，怎麽看電視也不開聲音啊？”
聽到汪玠的聲音, 李瓊芳怔了怔，随即淡然一笑，說道：“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嫌電視吵得慌，就把聲音關了。”
汪玠以為她還在擔心檢查結果，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輕聲安慰道：“阿姨，你別想太多，一會兒拿到檢查結果, 一定是全部正常的。”
李瓊芳笑了笑, 說道：“對了，小汪, 你跟我們家蘇媺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聽到李瓊芳突然問起自己跟蘇媺以前的事，汪玠微微猶豫了一下, 說道：“阿姨，我大學跟蘇媺是一個學校的。其實大學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過。不過，因為大學畢業後要出國留學，所以臨畢業前，蘇媺就提出跟我分手。去年我回國後, 又去找蘇媺，可她當時已經有了談婚論嫁的男朋友。”說到這裏，汪玠頓了頓，又笑道，“也不知是我運氣好，還是蘇媺倒黴，她跟伍成亮都快結婚了，結果卻鬧得分了手。後來我又重新追求蘇媺，但她一直沒答應，直到過年前，她才接受我。”
“原來，你們認識這麽久了啊。”李瓊芳若有所思地說道，“怎麽蘇媺從來沒跟我提過？”
“她可能覺得還不到時候吧。”汪玠笑了笑。
李瓊芳猶豫了一下，又問道：“對了，小汪，我還一直沒問你家裏的情況呢。”
汪玠一聽，知道李瓊芳的意思，忙說道：“阿姨，我爸是做生意的，我媽是一位音樂教師，兩年前退休了。”
“你跟汪煜誠有沒有什麽關系？”李瓊芳試探着問道。
汪玠笑道：“他是我父親。”
聽到這話，李瓊芳呆了呆，似乎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原來，你真是他兒子。”
汪玠笑道：“阿姨，你是怎麽知道他是我爸的？”
李瓊芳擡頭看了汪玠一眼，說道：“你剛才出去的時候，我跟隔壁房的吳老太太和吳先生閑聊的時候，聽吳先生說，你開這車要值五百萬呢。我想，你去年才讀完書出來工作，再能幹，也不可能買得起這麽貴的車。而且我們昨晚去看那房子也要好幾百萬。你要是沒有家裏的支持，怎麽可能短短一年就置辦下這麽大的家當？”
說到這裏，李瓊芳淡然一笑：“我想，在虞城，能有這個實力，而且又姓汪的，除了汪煜誠，應該就沒有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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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李瓊芳這麽說，汪玠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阿姨，你的分析能力真強。我說蘇媺怎麽喜歡做律師，原來都是從您這裏遺傳到的呢。”
李瓊芳見汪玠又來拍自己馬屁，笑了笑，又問道：“對了，蘇媺知道你家裏的情況嗎？”
“知道。”汪玠點了點頭，“我已經帶她回過我家了。”
“她去過你家？”李瓊芳一愣，“什麽時候的事？”
汪玠說道：“就是過年的時候，她不是提前從玉山回來了嗎？那天我就把她帶回家裏了。”
李瓊芳默了片刻，說道：“原來那天她提前回城，是去你家啊？”
“她也不是專門去我家的。”見李瓊芳臉色有點不好看，汪玠以為她不高興蘇媺沒在家陪她，忙笑着解釋道，“那天是我去接她，我媽知道她回來了，非要我帶她回家吃飯。那時大過年的，她面子上抹不開，只好去了。”
“這麽說，她也知道你父親是汪煜誠了？”李瓊芳又問道。
“這個她早就知道了。”汪玠說道，“我們沒在一起之前，她們事務所做過我們公司的項目，她就知道了這件事。”
李瓊芳一聽，面色又沉了沉：“也就是蘇媺在明知你父親是汪煜誠的情況下，還答應跟你在一起？”
見李瓊芳三番兩次提起父親的名字，汪玠也感覺到了什麽：“阿姨，蘇媺跟我在一起，應該跟我父親沒什麽關系吧？”
李瓊芳一怔，笑了笑，說道：“我只是覺得，你父親是汪煜誠，你家又裏是這樣的情況，我們有點配不上。”
聽到李瓊芳這麽說，汪玠有些急，忙說道：“阿姨，你千萬別這樣想。我父母他們很喜歡蘇媺……”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汪玠揚聲叫道。
小彭護士推門進來，對着李瓊芳和汪玠笑道：“李女士，汪先生，報告已經出來了。現在王教授正在診室等着李女士，請二位跟我一起過去。”
“報告沒問題吧？”汪玠問道。
“這個還是請王教授給二位解說吧。”小彭護士笑道。
見小彭護士說得模梭兩可，汪玠跟李瓊芳的心裏都有點忐忑，以為真查出了什麽問題。沒想到見了王教授，得知李瓊芳的一切指标都還算正常，只囑咐她不要太勞累，不要受太大的刺激，接時複查就行了。
聽到王教授這麽說，李瓊芳和汪玠這才放心。
從醫院出來，汪玠開車送李瓊芳回春雨巷。
“阿姨，您也難得進城來一趟，就多住些日子才走吧。”汪玠透過後視鏡，看着坐在後座上的李瓊芳，笑道，“我跟蘇媺說一聲，我們倆都請幾天假，好好陪陪你。”
“不用了。”李瓊芳搖了搖頭，說道，“我只給超市請了一天的假，明天早上還要上班呢。”
“明天早上就要上班？”汪玠一愣，“那不是今天就要回玉山。”
“嗯。”李瓊芳點了點頭，“我回蘇媺那兒去拿了東西就回去。”
“非走不可嗎？”汪玠繼續挽留道。
“反正也不遠。”李瓊芳應道，“我現在回去，還早呢。”
“那，我送您回玉山吧？”汪玠說道。
“不用了。”李瓊芳再一次拒絕道，“我乘地鐵回去就行了。”
“地鐵還要轉來轉去的，挺麻煩的。”汪玠笑道，“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麽事，跑一趟玉山也不費什麽事。”
“真不用了。”李瓊芳冷淡地笑了笑，“這麽貴的車，我坐着有點不舒服。”
這話說得有點明顯了。汪玠這下明白李瓊芳是看自己不順眼了。
說實話，對李瓊芳的突然變臉，他有點懵。從他送蘇媺回來之後，她明顯感覺到李瓊芳對自己态度的變化。難道，在自己離開這短短十幾分鐘，發生了什麽事？可有什麽事，能讓李瓊芳對自己前後态度變化這麽大呢？汪玠百思不得其解。
回了春雨巷，李瓊芳收拾好東西便要走，汪玠叫她等蘇媺回來再走，她也不答應。只在臨別的時候，她叫汪玠給蘇媺帶句話：“小汪，你問問蘇媺，她真覺得自己可以毫無芥蒂地跟你在一起嗎？你讓她想好了再回玉山來找我。”
汪玠聽李瓊芳這話，明顯就是不贊同蘇媺跟自己在一起。他心裏一急，忙說道：“阿姨，你到底覺得我跟蘇媺哪裏不合适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有哪裏不好？你跟我說，我一定改。”
聞言，李瓊芳笑了笑，說道：“小汪，你沒有什麽不好。而且，就算你有哪裏不好，也不是你想改就改得了的。”
“阿姨……”
見汪玠還想說什麽，李瓊芳擺了擺手，阻止道：“小汪，你什麽都別說了。你只需要把我剛才那句話帶給蘇媺就行了。她心裏什麽都明白的。”說着，她提着包便往地鐵站走去，留下一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的汪玠。他趕緊給蘇媺打電話過去。
這邊，蘇媺口水都差點說幹了，才把那女當事人的情緒安撫好，剛把那女人送走，還沒來得及停下來喘口氣，便看見汪玠給自己打電話來了。
她猜想檢查報告也差不多快出來了，趕緊接了起來，問道：“汪玠，我媽的檢查結果沒什麽吧？”
“檢查結果一切還算正常。”汪玠回答道。
“那就好。”蘇媺放下心來。
“不過，你媽好像對我的态度有很大的變化。”汪玠又說道。
“怎麽了？”蘇媺一愣。
“你媽叫我給你帶句話，她叫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真的可以毫無芥蒂地跟我在一起。還說你想好了這個問題，才回玉山找她。”
聽到汪玠這麽說，蘇媺臉色一變，問道：“我媽是不是知道你是汪煜誠的兒子了？”
聽到蘇媺提到父親的名字，又想到先前在醫院的時候，李瓊芳也數次提起父親的名字，汪玠感覺有點奇怪，忙問道：“蘇媺，阿姨對我态度的改變，與我爸有關嗎？”
蘇媺一聽，心裏“咯噔”一下，問道：“這麽說，她知道了？”
“她問我，我就跟她說了啊？”汪玠聲音有點急切，“蘇媺，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蘇媺沉默了片刻，說道：“你開車來事務所接我，送我回玉山，我在路上跟你說。”
“好。”汪玠點了點頭。
挂上電話，汪玠便開車往藍金大廈去了。到了大廈樓下，他給蘇媺打了個電話。蘇媺本來今天就請了假的，因為臨時有事才回來的，所以，她給林主任打了個招呼，便急匆匆地下了樓。
看見汪玠的車已經停在了路邊，蘇媺走上前，拉開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蘇媺，到底是什麽事？”汪玠一見蘇媺的面，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阿姨以前認識我爸？”
蘇媺把安全帶拴上，然後擡起頭，看了汪玠一眼，說道；“你先開車，我們邊走邊說。”
“好。”汪玠發動了車，往出城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蘇媺一直沉默着，似乎還在思考着怎麽跟汪玠說。
“蘇媺，你怎麽不說話？”汪玠忍不住又催問道。
“城裏車多人多路口多，萬一不小心分心了，闖了紅燈就不好了。”蘇媺笑了笑，“等出了城，我們再說吧。”
聽到蘇媺這麽說，汪玠也就耐着性子，沒再追問。
出了城，沒等汪玠再問，蘇媺便主動說了起來。
“汪玠，在七年前，應該是我們倆還在大一的時候，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曾經出過一次交通事故？”蘇媺問道。
“我有點印象。”汪玠點了點頭，“不過那次我爸只受了點輕傷，問題不大。”
聽到這話，蘇媺凄然一笑：“是啊，你爸是只受了輕傷，可我爸卻在那次事故中死了。”
汪玠一聽，驚了一跳，手中的方向盤似乎也有點不受控制了。他趕緊踩了一腳剎車，把車停到了旁邊。
車剎得有點急，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在這個午後的公路上，顯得特別的刺耳。
“你小心點！”蘇媺緊緊抓住車窗上方的把手，被汪玠吓了一跳。
汪玠轉過臉來，望着蘇媺，問道：“蘇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你爸在那次事故中死了？”
蘇媺回望着他，緩緩說道：“七年前，你父親發生的那次事故，跟我爸出事的那次事故，是同一起。我爸在那次事故中車毀人亡。”說到這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聽到這話，汪玠愣了半晌，才說道：“那天，跟我爸的車發生碰撞的那輛貨車，是你爸開的。”
“嗯。”蘇媺點了點頭。
“你媽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對我改變态度的？”他又問道。
蘇媺還是點了點頭。
汪玠沉默了片刻，又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之前一直不答應我。”
聞言，蘇媺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三年前我就知道了。那天我在打工的地方看見你媽，就認出了她。”蘇媺擡起頭來，雙眼直視着汪玠，說道，“我以前曾經陪我媽去找過你爸，曾經看見你媽跟你爸在一起。所以，那天我一見到她，我就認出了她是汪煜誠的妻子，自然我也就知道了你是汪煜誠的兒子。”
說到這裏，蘇媺低頭苦笑：“不過，你爸和你媽應該早對我沒有印象了。”
“你當年跟我提出分手，并不是以為我跟辛琪在一起，而是因為我爸與你爸的死有關？”汪玠問道。
聽到汪玠這麽說，蘇媺目光微微一定，随即說道：“當年那起事故發生後，我爸被警察劃了全責，不僅沒有一分錢的賠償，而且還要賠償你爸那車的損失。”
汪玠緊緊抿着嘴，沒有說話。
蘇媺吸了一口氣，又說道：“我媽一直不相信這次事故全部是我爸的責任。我爸開了二十多年的車，一直遵規守矩，從沒有出過岔子，怎麽可能一下子出這麽大的事，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說到這裏，蘇媺心裏有點發酸。她平靜了一下，才又說道，“後來，我媽聽說跟他的車相撞是你爸，大名鼎鼎的瑞誠集團的董事長，她便認為，是不是你爸收買了警察，把責任全推到我爸頭上了？我們家沒錢又沒人，鬥不過你們家，所以她覺得我爸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汪玠一聽，眉頭緊緊皺起：“你媽是這樣認為的，那你呢？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嗎？”問完這句話，汪玠定定地望着蘇媺。
“我？”蘇媺一愣，随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是學法律的嗎？你覺得我爸可能收買警察，把責任推給你爸嗎？”汪玠追問道。
蘇媺沉默了片刻，說道：“要是你爸真的在這個事故中負主要責任或是全部責任，而且我爸又因為這起事故死了，那你爸的行為是構成犯罪的，是要坐牢的。如果這樣的話，不僅對你爸，對你們家，甚至對瑞誠集團有毀滅性的影響吧？”
聽到這話，汪玠望着蘇媺，像是不認識她似的。他定了半天，才說道：“所以，你認為，我爸會為了給自己脫罪，就把責任全推給了你爸？”
“我沒有說你爸一定做了這種事，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比起汪蛸，蘇媺并不那麽理直氣壯。
汪玠轉過臉去，直視着前方，雙手緊緊捏着方向盤，沒有說話。
蘇媺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了一些，又說道：“其實，我媽對你父親不滿，除了這個懷疑外，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汪玠轉過臉來。
蘇媺把眼睛望向窗外，慢慢說道：“當年我爸的車跟你爸的車相撞，我爸這邊車毀人亡，你爸那輛車也受了損，修理費用了十幾萬。你爸要求我們家承擔這十幾萬的費用。”說到這裏，想到母女倆當初的艱難，蘇媺感覺自己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以前我爸幫着超市拉貨的時候，一個月也能掙一萬多。可現在我爸死了，車子也沒有了，超市的貨要我們賠，你們家的車也要我們賠，我們母女倆哪裏拿得出那麽多錢？我陪我媽去找過你爸，說我們家困難，想着你們家那麽有錢，求你爸可不可以發點善心，放過我們，不要我們賠那麽多。”
說到這裏，蘇媺再也忍不住，眼淚一下滑落了下來。她伸手把自己頰上的淚水拭去，然後轉過臉，對着汪玠笑了笑：“你爸當時對我和我媽說了一句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說什麽？”汪玠顫聲問道。
看着蘇媺紅着眼眶，卻死命想要微笑着的模樣，汪玠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痛。
蘇媺盯着汪玠，臉上還是浮着淺淡的微笑：“他說，他的錢也不是從地上撿來的，沒有白送人的道理。”
聽到這話，汪玠緊緊抿着嘴。他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