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接受
學院有交換項目, 得自行申請交換生名額,學校提供補貼, 但生活開銷還是需要自己承擔。
出國一年, 開銷不小。像胡娅霏那種家庭條件,想去便去了,謝蔲一個來自南方小城的女孩, 有諸多顧慮。
“你也不用擔心錢的事,有給你準備,去不去, 你自己做決定, 免得又說我管你。”吳亞蓉靜靜地說。
過了會兒,謝蔲才說:“下學期我再想想。”
兩天後, 謝蔲回A市。
這個學期事也多, 考試、活動、上課。
人工智能班大一、大二進行基礎課程的學習, 到大三則要進行課題合作、項目研發等, 中間有各種出國交換、交流訪問的機會。
他們要求嚴格, 不能挂科,甚至不能低于70分, 此外還有一些競賽,整體來說,謝蔲過得不比高三輕松。且這種累,是從心到身體的各種疲憊。
付嘉言也忙,他們課程多, 上課時還要上交手機, 他要了謝蔲的課程安排表, 她有空閑時,才給她發消息、打電話。
他室友說:“天天抱着個手機, 跟手機談戀愛,異地戀真辛苦。”
“異地倒不辛苦,主要是她忙。”
室友又不理解了:“你說你一個高考六百八的人,來警校湊什麽熱鬧?”
付嘉言抛了抛手機,開玩笑道:“可能是因為,去A大拿不了第一,但是來這裏可以。”
看着上學期理論、實操各方面成績第一的付嘉言,室友無言以對。
刑技是許多警校錄取分數最高的專業,且年年分數線上漲,但他是碾壓式的第一。當初還有人懷疑,他是不是被下蠱了。
不過,不然怎麽說,人家腦子好使呢,才一個學期,所有老師都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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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身上有一種,令人情不自禁信服他的東西,又好相處,一早便混開了。
讀警校開銷小,學費、住宿費免去很多,在校天天穿警服,出門才穿便服,食堂不說多好吃,便宜是真便宜,幾塊錢就能吃到一葷一素一湯。
就是日子過得單調些。
早起晨跑,吃飯、上課,都有安排,晚上點名熄燈。
偶爾閑下來,和同學去打打球,更多的,還是在等謝蔲不忙了,找個角落,給她打電話。
眨眼到了五一。
付嘉言正要巴巴地收拾行李飛去A市,結果學校臨時通知,要開一個勞什子學習大會,大一不得缺席。
室友幸災樂禍地說:“老師認識你,萬一點到你,你就死定了。”
“……我兩個多月沒見她了。”
難得盼到小長假,能跟她待得久一點,學校還搞這出。
“你不能出省,還不能出校啊?她來找你不就完了?”
付嘉言說:“這裏地方偏,附近連像樣的酒店都沒有,讓人女孩子過來幹嗎?”
室友聳聳肩,“那沒轍了,你只能飽受相思之苦咯。”
Y省警校是個很年輕的學校,場地大,設備新,也引進不少省內,甚至全國性的專家教授,唯一不好的,就是偏。
交通倒是方便,地鐵站、公交站都有,只是離市中心遠,動辄一個小時起。
付嘉言私心裏,也不想讓謝蔲來。
放假是用來休息的,大老遠的,舟車勞頓,他也沒法陪她玩,白白吃這個苦頭,何必呢。
他這麽跟謝蔲說了,她一直沒回信息,他尋思着她忙,便擱下手機,去整理內務了。
每個星期例行檢查,衛生、被子、服裝,種種,不合格的要被處罰。
過了幾個小時,謝蔲才回了個“哦”。
什麽意思?
付嘉言暗自揣摩着她的情緒,是無所謂,還是生氣?
不過以他對她的了解,八成是前者。自我控制方面,謝蔲絕對是佼佼者,不會外化大喜或大悲,其他負面情緒,自有一套成熟體系,将其及時消化。
放心之餘,付嘉言有些吃味,她怎麽就不想他呢?
算了,下次尋個周末去A市,哪怕只跟她待一天半天,也是好的。
那個學習大會不僅要參加,還要做聽課筆記。
學校請了行業著名刑偵專家來開講座,真是不去不行。
偌大的會議廳坐滿人,登記後,付嘉言找位置坐下。
室友在後面戳他,說:“你知道嗎,這個專家被叫做中國版福爾摩斯,破了很多大案。還好你沒翹掉。”
付嘉言不知道該說慶幸,還是不幸。
開啓靜音模式前,他點進聊天框,最後一條還是那個“哦”字。
這樣的大會,可供學習的幹貨很多,而且那些經驗是課本上學不來的,分不了神,付嘉言偶爾看一眼手機。
臨近中午才結束。
付嘉言把筆插在本子上,和同學一塊兒出去。
天氣漸熱,他們換上短袖警服,看過去,清一色的藍色襯衫,黑色長褲。
同學問:“你怎麽老看手機?等什麽重要的電話?”
室友笑說:“等他女朋友信息呗,去不了A市,茶飯不思幾天了,怨氣都要掀翻天花板了。這人以後絕對是個老婆奴我跟你說。”
付嘉言沒好氣:“滾。”
謝蔲跟着導航到達時,已經到了飯點。
到門口一問,人家估計看她年輕,平板板地說:非本校學生不得入內。
她想了想,拍了張大門的照片,發給付嘉言,彎彎繞繞地說:原來警校門口執勤的都是學生?
十五分鐘後,付嘉言跑出來,汗将領口都洇得深了。
警服代表人民警察身份,然而學警又沒有執法權、管轄權,容易造成誤解,故而他們被禁止穿警服外出,他剛剛又臨時跑回去換了衣服,耽擱了時間。
他又驚又喜,疊聲問:“你怎麽一聲不吭就來了?吃飯了嗎?學校進不去,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謝蔲無奈:“你慢點行不行。”
付嘉言深呼吸,說:“就是太突然了,做夢一樣。你真的是謝蔲吧?”
他怕面前的人,和她旁邊的行李,是他臆想出來的。說一句喜歡他比登天還難的謝蔲,居然主動來找他了。
“你找我一次,我找你一次,扯平了。”謝蔲伸出手,“我餓了。”
怎麽說呢,她不笑的時候,臉是冷冷清清的一張,這個動作又有幾分撒嬌的意思,卻怎麽也不違和。
付嘉言笑着,一手牽起她,一手幫她提行李。
他自己吃過了,她食量也不大,他給她點了份單人套餐,她最近忙得胃口不好,找老板又要了一份餐具,分了一半給他。
付嘉言看了看時間,說:“我待會兒幫你找個酒店,下午還要回去聽講座。”
“你聽你的,我自己去。”謝蔲小口小口地吃,“我昨天就到了,在旅館睡了一晚,才過來找你。”
他想開口,她又說:“警校附近,一堆未來的條子,有什麽不放心的?”
“……”
付嘉言說:“我就是想派上點用場,多跟你待一會兒。”
謝蔲張了張口,她習慣事事自己做,麻煩別人的事,能少則少,她還沒能适應相處模式的轉變。
——即,對方做這些,不過是情之所至,本分所在,不必想方設法還人情債,心安理得地受着便是。
不過奇怪的是,她似乎沒正式同意交往,他已經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了,并且,自認義不容辭地在結了賬後,帶她找了附近最好的酒店。
條件一般,空間小,勝在新,衛生幹淨,但想找更好的,就遠得多了。
付嘉言裏外檢查了一遍,包括外面的消防通道、消防栓,确認無所遺漏,然後說:“今天沒有晚點名,結束之後我來陪你。”
她在整理行李,東西沒多少,就是電腦包占地方,她頭也沒回,“嗯。”
他也蹲下來,捧着她的腦袋,把她的臉轉過來,狠狠地在她的唇和臉上親了幾下,“叭叭”作響,“我走了。”
“糊我一臉口水。”
她抹了把,也笑了,沒了冷淡的樣子,推他,“快走吧你。”
謝蔲也不是無所事事,下午宅在酒店裏做作業,敲代碼,門鈴響時,她方恍然,天色都暗了。
開門,付嘉言站在外面,手裏轉着一把鑰匙,“走,趁着天氣好,帶你去兜兜風。”
坐上車……準确地說,是電動車,她抱住付嘉言的腰,聲音被風吹淡了:“哪來的?”
“跟食堂阿姨說了幾句好話,才借給我的,明天再還。”
謝蔲真佩服付嘉言的人際交往能力,連食堂阿姨都能成為他的“人脈”。
付嘉言騎去了江邊。
這是本省最重要的江流的主河道,寬闊,浩蕩,日暮照得江面漣漪如跳躍的金子般,岸邊的柳樹已郁蔥,倒垂着枝條。
這是南方的晚春。她熟悉的自由的江風,一陣陣地吹拂過,天地都寬廣了,不用思考去往何方,只是往前。
他們一時沒有說話,謝蔲心前所未有的靜。
人很需要從忙碌中抽出身,什麽也不思考地放空,就像高三,坐在操場邊一樣。
謝蔲把臉貼着付嘉言的背,閉上眼睛。
那些代碼、文件,都如潮水退卻般,自腦海中消隐了。
真實的是他的體溫。
付嘉言騎了很久,他特意問的同學,Y市有什麽店适合情侶約會。
他以前覺得,談戀愛是件麻煩至極的事,要哄女朋友,各種節日、紀念日送禮物,還得勻出大半時間陪對方。現在卻甘之如饴。
想象中會黏人黏到煩的絕對不是女朋友,反而是他。
江邊一溜的中年男人釣魚,有的站着,有的自備了小馬紮,小孩穿着會發光的輪滑鞋,伴随笑聲滑行而過。
付嘉言攬着謝蔲的肩,帶她到圍欄邊吹風,聽她說:“付嘉言,我申請出國下半年當交換生,結果節後出來。”
他怔了兩秒,輕聲問,仿佛怕驚擾了江裏即将上鈎的魚:“交換多久?”
“我申請的是短期項目,半年。”
付嘉言松了口氣,“語氣這麽嚴肅,我還以為多久呢,也就一個學期而已。去呗。我跟你說過,天高海闊任你行。”
謝蔲說:“寒假我是不是還欠你一個回答?”
他“嗯”了聲,握緊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大了幾圈,手背青筋凸起,比之過去,亦黑了些,她手指纖長,被他握着,柔若無骨般。
“我一直抗拒談戀愛,也害怕婚姻,可能是受我父母影響太深,所以糾結了很久,要不要開始這段關系。但我又怕你真的放棄,就這麽若有若無地吊着你。”
她慢慢地說着:“說我懦弱也好,渣也好,的确如此。我這趟來找你,就是想當面把話說清楚。”
“如果是要斷掉,分手之類的話,你還是別說了。”
謝蔲笑了笑,“你怕什麽啊,如果是這樣,我現在就不會讓你抱着我了。”
“……哦。”
果然,關心則亂。付嘉言也不是那麽潇灑,說放就放得下。那話不過說來吓唬吓唬她罷了。
“我們才十九、二十歲嘛,人生還有很長,我是想,嗯……”她哪怕上臺演講,都沒有這麽謹慎措辭,“先談着,未來的事交給時間,我不去杞人憂天擔心分不分開,你也不要急着承諾什麽一輩子的。”
付嘉言說:“只談戀愛,不談未來?”
這怎麽和柴詩茜的理論不一樣啊?
“我很矛盾,我不想聽從我媽安排我的人生,像驢一樣被她趕着走,可真輪到我自己做大小決定,我又瞻前顧後。”
當初分科便是如此。
“這兩個月,我們應該算是以‘男女朋友’相處?就跟我想象的一樣,我會記挂你,會不由自主地笑,情緒被你帶動,對我來說,不是好征兆,但并沒我想象得那麽糟。或許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大的矛盾沖突,你也很好,所以……”
謝蔲說了這麽大一串話,需要停頓,才好使得最後一句分外鄭重,“我不掙紮了,我選擇接受。”
接受戀愛可能帶來的或甜或苦的感受,接受過去的懦弱與此刻的勇敢,接受他坦誠的愛意與自己不曾道明的喜歡。
她不掙紮了。
所以,你接受這樣一個她嗎,付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