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戀
這一出, 完全沒有預謀,只是突發的, 被她因困頓而有幾分迷離的臉迷惑到。
如果再沖動一點, 脫口而出的,就不會是這句。
“我喜歡你,謝蔲, 能接受我嗎?”
不不不,她一定會做出驚恐的表情,表達她的難以置信——怎麽會呢?
在放假前, 周兆順還把他們叫去, 說将有一個在開學晨會上演講的高二學生代表名額,預計在他們兩個中間産生, 讓他們競争的意思。
就連周兆順, 都覺得他們倆是互不相讓的死對頭。
付嘉言怎麽會喜歡她呢?
這麽說, 她也許會懷疑, 他在耍她。畢竟他是有“前科”的人。
一起考A大吧。
那是全國理科生向往的最高學府, 但他無從得知,那是不是謝蔲的目标。
重點是“一起”。
不管她聽不聽得出來, 他的話中深意其實是,和她約定,一起上大學,一起朝着同一個方向前進。
付嘉言遲疑,謹慎, 屏氣凝神, 不敢要求, 只是詢問,并交給她拒絕的按鍵。
當然, 他希望她不要按下。
盛夏暑氣如浪,陣陣地撲上來。
蟬聲喧鬧,空氣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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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之間,約莫僅一庹,就這麽對望着。若不是她眨眼,他幾乎錯以為,時間也凍住了。
現實的空間維度裏,才過去了幾秒,十幾秒,總之,還不夠思考組織一段話。
一塊砂紙在心上磨擦着,難受,又只能這麽承受折磨。
他好想催促,讓她快一點,快一點。好或不好,不就一句話麽。
陳毓穎趿上鞋走過來,“咦?蔻蔻,我以為你睡着了呢。”
“沒。”未出口的話徹底扼殺在腹中,謝蔲坐直,臉側壓出淺淺紅印來,眼底的清澄替她作證,她清醒着。
“我好困。”說着,陳毓穎便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我們回去睡覺吧。”
謝蔲斜過眼睛,看了下付嘉言,沒得到她的答案,他五味雜陳地抿着唇,縱使惱然,也無可奈何。
她到底不好說什麽,挽起陳毓穎,“走吧。”
有工作人員來負責收拾東西。
柴詩茜把飛行棋盤折疊了帶走,路過付嘉言時,問:“跟謝蔲說什麽悄悄話呢。”
付嘉言意興闌珊地起身,“管你哥那麽多事呢。”
“我哥就算了,一歲兩歲的,你也好意思拿這個壓我。”她又壓低聲音,“想不到啊,付嘉言,你還幹這種純情暗戀的事。”
譚呂婷和馮睿才走上前,就見付嘉言一把鎖住柴詩茜的喉,把她的嘴捂住。
馮睿恐慌地說:“好兇殘好暴力的手段,我們兩個目擊證人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付嘉言說:“我們有話說,你們先走。”
柴詩茜被“拖”到一邊,到沒人的地方,她掙開,“啧啧”兩聲:“惱羞成怒了。”
付嘉言第一反應是死不承認:“沒有真憑實據的話,別亂說。”
柴詩茜抱臂,“死鴨子嘴硬,你比我親哥還親,我還能不了解你?”
畢竟兩人從小一塊長大、讀書,打鬧是一方面,真有什麽事了,瞞不過彼此的。
柴詩茜一一舉例:“你房間有個毛球,跟謝蔲書包上的一模一樣;你本來約好要和朋友去打球,結果跑這兒來;你以前不愛跟女生坐一塊的,結果我發現你次次都坐謝蔲旁邊;還有,你那雙眼睛啊,就差沒粘她身上了。”
付嘉言舉白旗投降:“行了行了。”
舉證過多,難以反駁。
旁觀者清,他也不曾覺察到這麽多點滴、細節。
他甚至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棋盤裏只有白黑兩子對弈,他那麽盡心盡力地扮演她敵對的一方,在實驗室,在課堂,在考場,和她“厮殺”得激烈。
只有他知道,這樣才會讓謝蔲重視他。
付嘉言又說:“你知道就知道,別告訴別人。”
柴詩茜不懂了,“你好不容易春心萌動一次,幹嗎不表白争取一下?”
“謝蔲滿心滿眼只有學習,拿第一,你覺得我為什麽?”
柴詩茜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付嘉言心浮氣躁地揉了把頭發,“等高考完吧,也就不到兩年了。”
“‘也就’?你真忍得住啊。”
“不然呢?要是我說了,她想躲我,一個班,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尴尬麽?”
柴詩茜幸災樂禍,“我得給謝蔲頒個錦旗,‘拿捏付嘉言第一人’。”
付雯娜疼愛這個侄子,付輝平也是巴不得傾盡所有彌補他缺失的父愛母愛,從小到大,付嘉言喜歡什麽,就沒有得不到的,他自身又優秀,說他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破天荒的,喜歡個女孩子,好咯,還畏首畏尾,不敢表白。
這個稱號謝蔲絕對擔得起。
他說:“你還沒答應我。”
“好好好,我答應你。”她聳聳肩,“不過你要是自己露餡,讓哪個大嘴巴知道,就怪不得我了。”
付嘉言屈指,毫不留情地彈了下她的額頭,“你放心吧,除了你,沒誰能抖落我那麽多事。”
“沒辦法,誰叫你向來是人群中的焦點,大家愛聽你的八卦。”
即使她不主動提及,知道她是他表妹,他們也好向她打聽——他的喜惡,他的行跡。
“謝蔲呢?”向來走坦率直白路線的付嘉言,竟有幾分忸怩,“她什麽反應?”
柴詩茜憋笑,“你完了,付嘉言,當你時時刻刻念着她,想知道她對你有沒有那個意思,就證明,你徹底淪陷了。”
她不逗他了,說:“她沒什麽反應啊。”
付嘉言不作聲。
謝蔲心事藏得深,他不敢表白,就是摸不準她的想法。
他看向她們離開的方向,輕輕地說:“是啊,我沒救了。”
早上醒來,陳毓穎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說:“你是不是沒睡好啊?”
“嗯,一直在做夢。”
謝蔲揉了揉眼睛,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陳毓穎收拾着東西,“柴詩茜說在一家粵式餐廳吃早茶,你洗漱一下,我們就過去吧。”
“好。”
待謝蔲從浴室出來,在喝水的陳毓穎差點嗆死,“你困成這樣了?衣服都穿反了。”
低頭一看,真是。
謝蔲重新穿上,出門前,陳毓穎将她綁起的皮筋取下,馬尾散開,披散在肩頭,“這樣好看些。”
她們到得最晚。
一個圓桌,柴詩茜特意把付嘉言旁邊留空,又拉陳毓穎坐自己身邊,唯一的那個位置,便是謝蔲的。
付嘉言執起銅壺,給她們倒茶,故作漫不經心:“早上好。”
謝蔲颔首示意,“早。”
昨晚吃得胃的負擔太重,早上便吃些清淡的,已經點了幾樣,讓她們有想吃的再加。
茶水滾燙,謝蔲輕觸杯沿,輕輕吹着,聽他們聊起今天的安排,付嘉言說他不去拍照,跟他們一起去游泳。
那兩個字像閘門的開關,放出昨晚的記憶洪流。
他說:“謝蔲,一起考A大,怎麽樣?”
這句話,在她的腦海裏奔湧着,又像電荷粒子,順着導線流竄。
“謝蔲,吃啊。”
謝蔲回過神,是柴詩茜在說:“這個翡翠餃子只剩一個了,嘗嘗。”
游泳池設在室內,避免太陽暴曬。
上午人沒那麽多,水也最幹淨。
他們換了泳衣,又租了幾個游泳圈,謝蔲分到的,是黃色鴨子樣式的,很大,人可以躺在上面。
抱着去池邊,付嘉言正在熱身,陳毓穎“哇”了一聲,譚呂婷也捂住嘴,聲音從指縫間溢出:“卧槽。”
謝蔲能理解她們的反應。
籃球場上,有一部分男生會光着膀子,付嘉言卻從來不脫上衣。
他原來只是看着瘦,腿長腰細,呈倒三角形,上半身肌肉緊實,線條流暢,他抻臂時,肩胛骨處的肌肉更明顯了,一塊塊的。
美得堪比人體雕塑。
謝蔲有些耳熱,移開了目光。
這當口,他戴上泳鏡,邁上跳臺,蛟龍入海一般,直直地入水,在池中游動起來。
馮睿在岸邊,喊道:“沒壓水花,零分!”
譚呂婷說:“真煞風景。”
付嘉言游了一圈,手搭在岸邊,另一只手抹了把臉上的水,微喘着,用眼睛搜尋謝蔲的位置。
她坐在泳圈裏,阖着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撥着水,懶散閑适。
鴨頭被人扯動,謝蔲才知道他過來了。
付嘉言說:“你挺舒服的啊。”
“我……”
一個字才出口,她重心忽然不穩,從游泳圈上翻了下來,慌亂地撲棱着,一看就不擅凫水。
幸好付嘉言離得近,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撈起來。
罪魁禍首柴詩茜撞了這麽一下,就逃之夭夭了,讓謝蔲連人影也沒見着。
謝蔲嗆咳得厲害,她穿的是露背式的泳衣,沒了布料的阻擋,他又不好直接上手替她拍背,束手無策地看着她咳紅了臉。
謝蔲緩過來,才意識到出于生命的本能,她緊緊抓着付嘉言的胳膊,男性的力量和熱度,就這麽傳遞到手心。
她像被燙到了,連忙松開,轉而趴在游泳圈上,“不好意思。”
“受害者”明明是她,道歉的卻也是她。
付嘉言往柴詩茜的方向看去,她恨鐵不成鋼,給他制造的機會,這麽不會利用。
他也來不及教訓她了,“你不會游泳啊?”
“會一點,但是剛才沒反應過來。”
“付嘉言……”
謝蔲抓着鴨子的脖子,一眨眼,睫毛上的水珠滴落,水融入水,連漣漪也未帶起,便消隐不見。
她向來少夢,今天卻做了一整晚的夢,亂七八糟,醒醒睡睡間,都在想,要怎麽質詢他,或者,答應他,才顯得自然。
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她輕聲說:“好,一起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