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終曲,生死如夢(2)
未見過小侯爺,其他一切都不用擔心。”
“真的只要這樣就好嗎,京裏的人若是查下來怎麽會如此輕易……”
女子笑容淡淡道:“有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放心吧,這種事我們很有經驗了。”——反正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童茉香和曾琳琳為她的說法微微愕然着,是多有錢,能為她們兩個萍水相逢的人去花大把的銀子來解決京裏來的小侯爺?這種事可不是幾千幾萬兩就能解決的吧?
她們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愕然半晌,童茉香只能随口問道:“那位公子沒和您一起脫身嗎?”
女子像是不解的看着她們微笑道:“他不是就在這裏麽?”
童茉香和曾琳琳只覺眼前一晃,女子原本空無一人的身後眨眼便多出一個人來,她們兩人一愣,曾琳琳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那不是她看錯吧?方才明明就沒有人吧??
她是該問還是不問啊?為什麽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是不是當做什麽都沒看到比較好啊?
童茉香似乎也是這麽想的,她們兩人默契的無視了這一點。
“我們這就回七秀了,還請兩位和我們一道回去,讓我們好好招待答謝才是。”
然而女子垂眸輕笑,卻是搖頭道:“還是算了,我們去了,只怕要被趕出來的。”
曾琳琳想說怎麽可能,七秀斷沒有随便趕人的道理,何況是恩人。但童茉香已經開口道:“那便不勉強二位,只是還未請教二位如何稱呼?”
“我叫阿枭,他姓蓮。”
曾琳琳愕然瞄了一眼師姐——哪有這麽巧,連姓氏也一樣?
童茉香瞄回來——姓蓮的又不止七秀公子,曾經大名鼎鼎的邪俠不也姓蓮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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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才剛想到這裏,再看那人一身銀衫,只覺好似什麽都不需要解釋了,又更讓人不解——邪俠,貌似跟七秀沒有什麽瓜葛吧?但邪蓮九笙,做事又幾時需要理由的?雖然他應當不是邪蓮本人,但不管他是邪蓮的什麽人,做事風格一樣,似乎也沒什麽稀奇。何況,與七秀有淵源的也許是那個女子呢。
不管怎麽說,那些江湖上流傳已久的傳聞,似乎都在訴說着邪俠是一個多麽神秘莫測的人。
他們再次謝過道別,便招了船夫,乘船回七秀了。
曾琳琳站在船頭望着碼頭上原來越遠的人影化作淺淺的一道輕紅,心有餘悸道:“師姐,我們這次運氣真好。”
“是啊,不管她是誰的故人,這次都真的托福了。若沒有他們幫忙,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景……”那揚州水畔的一道輕紅,遠遠看去仿佛都帶了七秀的影子。她不禁喃喃,“會是誰的故人呢……”
回了七秀,這件事雖不能聲張,卻還是要禀報掌門的。
她們在憶盈樓一五一十将事情禀明,紗帳之中掌門竟許久未有回應。她們奇怪的對視一眼,輕聲喚道:“掌門?”
隔着紗帳,看不清掌門的表情,半晌之後才聽到宛若嘆息的一聲:“是嗎……他們救了你們嗎……”
童茉香隐約從掌門的口氣中捕捉到什麽,因為掌門什麽都沒有追問,就仿佛已經了然。
“掌門……認識他們?”
掌門并未回答,只轉了口氣關心道:“你和琳琳沒事吧,想必琳琳也吓到了吧,人沒事就好,早些去休息吧。”
掌門既然這麽說,她們也不便久留,正要告退,卻又聽掌門道:“琳琳,你扶我下來走走吧。”
于是童茉香獨自退下,琳琳走到帳前扶起掌門,聽到掌門仿若恍惚般低聲問道:“她……那個女子看起來還好嗎?”
她愕然想起師姐那句——是誰的故人呢?
她終是乖馴,只應道:“是,她看來很好。”
擡起頭,只見掌門迎着閣樓上的微風,風姿依然卻耳鬓微白,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那就好……”
她親口下令逐出七秀的兩人,都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了——看起來還好,就好……
☆、尾章 傾生大夢不易醒3
——看起來還好,就好。
即使,只是看起來。
四季輪轉,花落年年,春去回。
江湖依舊人來人往,世間依舊熙熙攘攘。這世上從不缺少各種人各種事,而在這熱鬧之中,有兩個人仿佛如此的惹人注意,卻從不被人在意,靜靜走遍大江南北從不在一處久留,只是每隔幾年便回到揚州。
西子湖畔西子情,樓外樓中雨霖鈴;畫廊秀舫霓裳舞,小橋流水葉娉婷。
揚州七秀,秀坊舞扇如畫——團扇秀劍,妙舞揚揚,火紅衣衫的男子坐在高樓之上,半倚闌珊,眺望遠處水畔的秀坊。
身旁女子素手斟清酒,入畫一般的兩人叫樓上的人看得都呆了去,那紅火漪瀾仿佛一瞬間就撞進了眼,要勾去魂魄。而那臨窗遠眺的身影迎着風,卻又仿佛遙遠得根本讓人碰觸不到。
——便是當年江湖第一美人的七秀公子也不過如此吧。
蓮九笙一身紅衣,雖紅衣素着未佩飾物卻自有一番骨子裏的華魅。從當年在花樓答應過花事隐世上再不會有七秀公子,他已經很多年未着紅衣。只是大江南北走了一遍又一遍,在過了這麽多年之後,世上再無人認得蓮漪,他銀衫的形象卻在江湖中太過惹眼。
此番回來便索性着了紅裝如火,反正無人認得,他便不算違背諾言。
——也許,是有些懷念了吧。
真的,好像已經過了太久太久……
“今天街上的官兵怎麽這麽多?”
“聽說今天是新太守到任的日子。”
樓上的酒客議論着,不解道:“歷任太守初到任的時候,可也沒見這麽鄭重其事的啊?”
“哎呦,聽說這次的太守是京裏來的大人物,得有百十來歲了呢!”
“這麽大年紀不去養老到揚州來幹什麽?”
“那誰知道——”
蓮九笙輕笑,迎風微瀾,“看來這揚州倒是熱鬧,我們本是回來看七秀的新掌門,結果揚州太守也是新的。倒是正好瞧瞧這新太守品行如何。”
小昭卻笑,“那麽大年紀的人了,又能如何?”
“通常那麽大年紀的人,會千裏迢迢跑來這麽遠的地方當個小太守麽?——反正他來之前還有時間,要不要去七秀看看?”
這麽多年了,七秀也早沒有人認得他們了,只是,還是一次也不曾踏足。
依然記得的,他們被顏如玉擲地有聲永遠驅逐出七秀的那一日,猶在眼前。
小昭臉上笑容微微凝滞微默片刻,而後點了點頭。
——太久了,他們在一旁遠遠看着七秀,守着它的一切,如今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縱然,故人已不在。
——※——※——※——
七秀仿佛從不曾改變,笙歌裏水橋廊榭莺紅柳綠,永遠的春光潋滟。
蘇小昭走在二十四橋上,看着這裏熟悉卻又遙遠的一切,每一步,恍如隔世。她的人生明明這麽長,但在這裏彼此遙望的十年,卻仿佛就是一生。
蓮九笙從背後環住她,下巴輕輕擱在她肩上蹭了蹭。
多可怕,若那一夜他們沒有去鳳翔賭莊,若邪俠不曾遇到暗夜之枭,他們是不是一生也只能作為七秀公子和一個普通的七秀弟子保持着距離,直到有一日其中一人離開七秀再不相見。
他們靜靜依靠誰都沒有說話,忽然聽到橋下噗通水聲,看過去竟見一個身着輕羅的七秀弟子落在水裏起起伏伏,雖不曾呼救卻着實驚險。
他們兩人無需語言便一齊飛身而下,在水面一點,拎起落水的女子提上岸來。
半空中紅衣飛揚,漆黑微涼的發絲擦過蘇小昭的臉頰,她側目一眼看向身旁蓮九笙,恍然間很久以前,他便是這樣将她從橋下提了上來。
落地松手,那七秀弟子跌坐在地上咳着,驚魂未定,雖喝了幾口水但無大礙。咳了一氣,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竟是坐在那裏哇一聲大哭起來。
蘇小昭無奈蹲□來拍拍她的後背,小姑娘想是吓的狠了,也顧不得去管拍她的是什麽人,抱着就狠狠哭,就着蘇小昭的衣服擦着鼻涕眼淚。
蘇小昭耐心的等她哭完,才問:“怎麽一個人掉進那裏,為什麽不呼救呢?”他們若不是剛好在這裏,豈不是就淹死了事?
小姑娘抽搭着道:“我在那裏練輕功來着,我怕給師姐們看到,就只有我一個練不好——”
傻丫頭。
蘇小昭摸摸她的頭,對七秀的弟子,始終感到格外親切和心軟。
小姑娘這時漸漸反應過來,擦着鼻涕的手頓了頓,慢慢拿下用來擦鼻涕的布,看着這塊布一直連在蘇小昭的衣服上,俗稱袖子的部位。
“——對,對不起!”她大窘,慌忙放手,可是蘇小昭袖子上挂着的不明液體卻已經無法挽救了。“對不起,我會賠你的衣服,請随我到內坊好嗎?”
蘇小昭看看自己的衣袖也着實不能穿着這個就離開,自然也就應了。也許她也想去內坊看看,如今以她的身份,若沒有邀請是不能随便進去的。
小姑娘一骨碌爬起來,剛擡頭驟然看到站在後面的蓮九笙,雖然方才也知道救她的是兩個人,可是——可是——這個人——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說不出話來,憋了半晌,擠出一聲:“七,七秀,公子……”
蘇小昭怔了怔,看一眼蓮九笙,他也不解。
早就沒有人認得他們了,一個小小年紀的七秀弟子怎麽會認得出?
而小姑娘愕了半晌,突然一轉身,喊着——“大師姐!鬧鬼了啊啊啊——”就跑向了內坊。
蘇小昭和蓮九笙面面相觑對視一眼,決定幹脆跟過去看看——他們就這樣趁沒人注意進了內坊,蓮九笙環視着這個久遠的牢籠,前面小姑娘跑的不遠,直撲進一個人懷裏——“掌門大師姐,有鬼啊!”
“俏兒,不要胡說。”那女子淡淡一句便止了小姑娘的大呼小叫,衣着顯然與普通弟子不同,人雖年輕但溫柔卻又不失威嚴,那一聲“掌門大師姐”倒是叫兩人頗為吃驚——她就是七秀的新任掌門了,只是這麽年輕的掌門可不多見。
她看着俏兒一身濕噠噠,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俏兒正要說話,一眼瞧見蓮九笙跟了來,忍不住又叫了一聲,“是他!掌門師姐快看!”
那掌門師姐見到蓮九笙時也微微怔了怔,人到底沉穩,只不動聲色道:“抱歉,兩位,七秀內坊重地,還請止步。”
蓮九笙悠然一笑,卻幹脆全推到俏兒身上,“是這位姑娘請我們進來的。”
俏兒一愣,可是想想好像也是這麽回事。她是請蘇小昭進來,但兩人同行,她也沒說不讓另一個跟着。
掌門師姐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忙把方才的事情三言兩語說明,只是目光不斷的瞄向蓮九笙,會說話一般不斷提示掌門師姐——你看你看。
掌門師姐微默,看一眼蓮九笙,将男子不得踏入內坊一事隐去不再提,只道:“既是事出有因,還請這位姑娘先來換了衣服再議。俏兒也趕緊去把衣服換了,免得着涼。”她替兩人引路道:“在下七秀新任掌門鳳儀,內坊重地,還請兩位跟好,不要四處走動。”
俏兒被打發去洗漱,蘇小昭也被領進一間屋子,給了她一身替換的衣服。
——是七秀的輕羅衫。淺紅輕羅,金钏璎珞。已經多少年不曾穿過,再次穿起,恍如隔世般走出房間站在蓮九笙面前,果然他也一副些微惘然不知名狀的輕笑。
他閑閑站着,看着蘇小昭走近,站定在他身前才向前傾身道:“還是這樣,最像我的小昭。”
鼻尖幾乎蹭在耳廓,微微的一點冰涼。
門外鳳儀輕輕敲門,沒有讓其他弟子來招待,而是親自在門口道:“姑娘若是換完了衣服,就請兩位來一起喝杯茶吧。”
來到大廳時還未見俏兒,想她還要更衣沐浴只怕要許久,有弟子奉了茶,鳳儀客氣笑道:“多謝兩位救了七秀的弟子,只怕俏兒方才有些失禮,還望勿怪。”
蓮九笙悠然淺笑,即便只是閑閑坐着,那般自然的儀态風姿卻是随意而就,從骨子裏染就的,“哪裏,只是不知為何俏兒姑娘會有此一說?”
鳳儀笑笑道:“不怪俏兒的,兩位請随我來。”
她将他們引進後面的一棟閣樓,閣樓裏空曠陰暗,随着大門的打開照進一片陽光,像打開一片塵封古舊的時光。鳳儀慢慢一扇扇打開窗戶,一幅畫像展露在他們面前。
緋紅一襲如火,華衣金飾。
雖只是一副畫,卻在眉眼身姿都淋漓盡致了他骨子裏的妖冶與冰涼,像火焰中肆意綻放的彼岸沙華,說不清是燃燒的火更熱,或是彼岸的夜更冷。
除去那一份不容半分侵犯的冷豔傲骨,其他與眼前的人一般無二。
眼前的人,只是放松了力道,再不用獨自撐着大局,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整個人已然透着悠然的随意。
“——這就是七秀公子,他雖是七秀唯一一代男掌門,但他的存在無疑是特殊的,若沒有他,也許七秀便在當年無鹽叛亂的打擊裏一蹶不起了。他以一個男子的身份撐起七秀,早已經成為七秀的傳奇。”
蘇小昭疑惑的看向蓮九笙,這樣妙筆畫魂的一副畫,她怎麽會從未見過?
蓮九笙挑挑眉,這個他怎麽會知道。他若無其事的問道:“怎麽從未聽說過七秀有這樣一副畫?江湖中人人都說七秀公子豔冠江湖,卻終究無一人見過,既然有這幅畫在,怎會無人提起?”
“——這是當年七秀公子卸任離去之後,藏劍山莊的大公子所贈送。只是不知什麽原因,據說當年掌門卻将這幅畫收了起來,斥令不許任何人拿出來。所以這幅畫一直沒有人見過,大家只當這幅畫早已經丢失或者毀壞,又或者根本沒有過這幅畫罷了。直到前任掌門時翻修閣樓整理倉庫,才發現了這幅畫,這才拿了出來。前任掌門索性收拾了這個閣樓,将歷任掌門的畫像都排列擺放起來。”
正說話間,蘇小昭注意到不遠處還挂着另一幅畫,忍不住走過去擡頭看着。蓮九笙走過去,站在她身邊拉住她的手,一起看着畫中人的容顏。
“這是七秀公子之後的顏掌門,傳聞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在七秀公子離去之後便是她撐起七秀,引領着七秀熬過低谷再次漸漸強盛起來。”鳳儀只當他們有興趣,便指向下一副畫像一一替他們介紹起來,“顏掌門之後的曾掌門傳聞卻是位極溫婉的女子,她和下一任的林掌門都以溫柔美貌著稱于江湖,及至下一任的白掌門又是江湖的一個傳奇女子……”
她慢慢走,慢慢說着,聲音在這光影交接的閣樓裏平靜流淌。但随着她那靜靜的敘述,蘇小昭卻漸漸入耳不聞,腦中茫然起來,只是機械般的跟着慢慢一路走過去……
越聽,心越茫然,手越冷。
這已經是第幾任了?她忘記去數,但為什麽一個又一個……在那之後,究竟過了多少年?她和蓮九笙共同度過的這些年,為何突然變得恍惚起來,仿佛早已經失去了時間,一切都在流逝,只丢下了他們。
她的手緊緊握着蓮九笙的手,似乎下意識的想要從他那裏汲取一些溫暖。但他的手一直是冷的,就像當年在火焰中第一次見到的少年,他是涼的,沒有溫度。
她慢慢擡眼,蓮九笙的目光也靜靜回視,那麽靜,靜得誰也問不出口,誰也不敢去想……
已經那麽多年了,七秀的掌門換了一任又一任,為何他們從未變老?依然,還是當年模樣。
不知幾時已停下腳步,她緊緊握着他的手,生怕他消失一般。但蓮九笙只是清淺的笑着,笑得漸漸無奈。
他們是不是一直忘記了什麽?
一直都漫漫度日,從不去想,從不去思考歲月的流逝,只是互相依偎互相陪伴着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兩手交握十指緊扣,在眼前這間陳列着歲月的閣樓,一切一切,都擺在眼前,提醒着他們。
——其實他們早已經死了。
在黑龍沼地宮,當他們被水流沖進地宮深處,當那無盡的黑暗與冰冷的水包圍着,他們在那時,就已經死了。
蘇小昭死了,她體內的續命蠱失去了需要僞裝欺騙的東西,所以,它們代替了一切。
代替了她的血液,心髒,它們在她的體內流淌,成為新的體制,驅動着這個身體。讓她睜開了眼,看到黑暗的水流裏那朵彌漫綻放的紅蓮——
緊緊抱着她的,是至死都不曾放開手的蓮九笙。
她不要去想,可是那一切都已經回到她的腦海——她睜開眼時,看到的是蓮九笙的屍體。
早已經冷了,涼了,她也是冷的,因為兩具軀殼都已經失去了生命,只是一具會動,一具不會。
續命蠱将她變成了行屍走肉,天蛛蠱毒卻留住了她的魂魄。
而他們體內的“卵”通過毒連接在一起,他們的魂魄也就連接在一起。她帶出來的,是蓮九笙的魂魄,用天蛛的毒造了一場長久的幻象,讓他站在這裏十年百年的陪着她。而蓮九笙的身體,依然還在冰冷黑暗的地宮裏。
他們靜靜看着彼此,沒有語言,也不再需要語言。只有目光,已經足夠。
因為他們的魂魄,本就是連在一起的,一起被困在蘇小昭這具被蠱驅動的軀殼裏。也許連她本身也是一場幻覺——真實的她,只是一個充滿了毒素的行屍走肉,過了百年也許早已不知破敗成什麽樣子。映在人們眼中的,不過是一個幻象罷了。
——害怕嗎?
——不怕。
——可是我們死了。
——嗯,原來……我們早就死了。
靜靜的對視,仿佛只是一瞬間,又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蘇小昭忽然淺淺的笑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是不是心裏早已經知道?還是真的傻傻的以為,他們平安的離開了地宮,一起暢游江湖保護七秀,可以就這樣執子之手白頭到老?
可是,她再也不用怕失去他,再也不用怕任何事,這世上,已經沒有他們需要害怕的事情了。有的,只是漫漫不知何時到盡頭的時間,看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而他們也會永遠在一起,守護着七秀到最後,直到這具軀殼再也不會動為止。
——※——※——※——
“所以,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如果一直都是這副模樣,被人認出來會被當怪物的吧?”
蘇小昭站在揚州橋頭,靠在石欄上兩手支着下巴認真的煩惱着——原來真相一直都在這裏,只是誰也不去看。
蓮九笙依然閑閑的魅惑,不在意道:“老樣子,去哪兒都行。反正我們一直不也是這麽做的麽?”
——按照苗若苗當年的囑咐,他們從不在一個地方久留。即便知道了真相,他們的生活似乎也沒有變化。
“對哦,什麽都沒有變……只是不知道如今花樓還在不在,公子和小铩他們,早就變成一把黃土了吧?”
這麽多年,竟然在某些方面一直都渾渾噩噩,就像是潛意識去避開一般。如今,一下子撥開雲霧清明起來。
蘇小昭嘆息道:“你說,我如今真實的樣貌會是個什麽樣子?會不會像毒人,還是僵屍?或者只剩白骨?”她越說越連自己都露出厭棄的模樣,蓮九笙敲了敲她的頭,“別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反正誰也看不到。”
——看不到,可是還是會在意啊。
她煩惱得如此認真,街市敲鑼打鼓招搖而過的官兵都連看也沒看上一眼。于是更不知開道鑼聲幾時停了,人聲幾時安靜幾時嘈雜,直到一聲蒼老的怒喝宛如聲嘶力竭——“是他們!給我抓住他們!”
她愕然回神,蓮九笙也一起看過去,見橋下道旁,新任太守白發蒼蒼的伛偻着,滿臉的褶子都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要菊花一般綻放。明明走路都還需要人扶着,看到他們卻把拐杖敲得震天響,恨不得自己跳過來——
“你們這兩個妖孽!老夫終于找到你們了!”
蓮九笙悠然笑道,“咦,又是他,怎麽老成這樣了。小侯爺家的人還真是锲而不舍——他是小侯爺的第幾個孫子來着?”
蘇小昭眨眨眼,“那個活到老生到老的小侯爺麽,誰會記得。”
當年真是不該一時手軟,不想殺孽太多,又不想小侯爺回去再找七秀的麻煩,就關了他二十年才放回去。結果小侯爺還真是用盡了自己的後半生,還有他的子子孫孫來锲而不舍的追捕他們二人。
“你們這兩個妖孽,老夫就知道來揚州七秀一定能等到你們!蒼天有眼,老夫閉眼之前一定要抓到你們才能去見九泉之下的爺爺!愣着幹什麽,快給我抓人!”
蘇小昭看着他那滿臉盛怒中綻放的老菊花,雖然覺得已經這麽大把年紀了太激動似乎不太好,不過現在,她還是考慮點更實際的問題——
“我們現在是不是,該跑路了?”
蓮九笙紅衣魅骨爽朗一笑,拉上蘇小昭,“走!”
兩道紅影轉身越過衆人頭頂飛上房屋,在老菊花綻放的咆哮聲裏漸行漸遠,成為天邊的一抹胭霞。
江湖人來人往,世間熙熙攘攘。
這世上從不缺少各種人各種事,而他們在這熱鬧的熙攘之中,一面惹人注意着,一面從不被人在意,靜靜走遍大江南北,成為許多許多故事裏的兩個過客,只是,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銀燈三曲,黑龍謀
作者有話要說:随着銀燈三曲的完結,這個故事的主線也就完結了。只是這個故事有沒有完我也不知道,畢竟他們還有這麽漫長的歲月可以寫,也許,什麽時候有了想寫的故事,就會再繼續。大家都知道的,蜓媽嘛,一向都是這麽跳躍思維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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