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蛛夢境,天歌
——曲如歌?
蘇小昭不知發生了什麽,卻見卓驚弦出劍便向曲如歌襲去,曲如歌慌忙躲閃,壓低聲音嚷道:“喂喂!幹嘛突然動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有沒有誤會,去問你的蜈蚣。”
卓驚弦既身為十二連環塢的塢主,怎能放過驅使巨蜈蚣殺了他屬下的人,尤其是以那樣的死法……
曲如歌又一次閃過,“那不是我!”
蘇小昭也遲疑問道:“發生什麽了?會不會真的有什麽誤會,剛剛确實是他救了我們的。”
卓驚弦這才緩下攻勢,盯着曲如歌道:“我的人剛剛死在了巨蜈蚣口下,那是你們五毒的聖蟲,除了你,還有其他人能找到這地宮裏來麽?”
蘇小昭遲疑一下,的确直到方才苗若苗都跟她和莫小铩在一起,至少不會是苗若苗。她也忍不住會想到另一個人,但蓮九笙已察覺到她的心思,低聲道:“曲天歌已經死了。”
——他已經殺了曲天歌,那時戳斷頸骨的觸感毋庸置疑,所以曲天歌絕不會出現在這裏。
曲如歌耳尖的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險些便直接将巨蛛引了來,“什麽!?天歌死了?你一定搞錯了——”
蓮九笙可不确定是不是該告訴他是自己親手殺了曲天歌,那說不定不是個好主意,但他的表情卻足以确定曲天歌的确是死了的。
曲如歌臉上的表情從不相信到愕然,最後幹脆就像是見了鬼——“若苗苗呢,她不是應該跟你們在一起的嗎?”
蘇小昭和莫小铩的确也注意到這個問題,“剛剛她還跟我們一起從墓室裏準備出來,只是巨蛛出現的太突然情況一時慌亂也許她見到變故沒有跟出來……”——苗若苗是走在最後的,發生變故的時候她應該有足夠的時間改變決定留在墓室裏。因此蘇小昭和莫小铩并未對她沒有現身這件事有什麽想法。
但曲如歌顯然不這麽想。
他已經完全變了臉色,大喊一聲:“若苗苗!!”完全不在乎驚動了巨蛛,直向墓室沖去。
巨蛛聽到人聲,在他撲向墓道時便突然竄起,曲如歌站在蛛絲上抽出自己的蟲笛擡頭看着這随時會撲過來的龐然大物,冷冷斥道:“這種連未來教主的候選人都敢襲擊的孽畜,怎麽會是我大五仙的聖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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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笛直戳入腹,如同在體內爆裂——該說他們一直都小瞧了曲如歌這個人麽,即便同為神秘莫測的五仙教,他和曲天歌給人的印象相差太多,似乎很容易就讓人掉以輕心。然而此時他一旦認真起來,解決巨蛛卻只是在一瞬之間的事。
他們是不是不得不重新審視曲如歌這個人……
但曲如歌卻是完全不在意別人此時此刻怎麽想,已經喊着:“若苗苗——”直沖進墓室。
如果他能維持一下自己的形象,如方才那一瞬間般強悍,那麽也許他早就可以得到未來五毒教主的位子。就算五毒教再神秘詭異,大約也沒有人會喜歡曲天歌那種難相處的教主的。
但他一聲“若苗苗”已經把什麽英明神武都消盡了,踏着蛛絲飛奔進墓室,卻突然停在那裏。
其他人跟着他沖進墓室,卻也一時愕然——偌大的墓室,此時就如蘇小昭等人在流雲寺見到的一般,蛛絲纏繞着仿佛進入了盤絲洞,卻不見一人。
“別開這種玩笑啊若苗苗——”
曲如歌喃喃自語着便四處開始找人,此時此刻他大約不曾想過寶藏的問題——這樣的人,許是真性情的。而蘇小昭默默轉頭看向卓驚弦,傳說中十二連環塢的寶藏就在他面前,仿佛不過只是幾步之遙。
卓驚弦的臉上透出一絲詫異,像是他從未想過,這寶藏真的會出現在這裏。幾十年來,那都只是一個傳說罷了。
他轉頭,看到蘇小昭,華美妖異的臉上只露出無奈淺笑——“我若說,并不知道這寶藏的事,你可會信?”
當真是一個又一個的巧合,讓卓驚弦站在了這裏?
蘇小昭靜靜擡頭看着他,眼前映在火光裏的人一如她當初在長安時見到時一樣,濃眉如墨,目斂波光。如一筆濃墨繪瓷,有墨的厚重沉穩,更有瓷的華美流光。從一開始,他就讓她看不透,但從一開始,他就仿佛默默站在她這一邊。即便在千機閣時,也不曾當真傷害過自己。
無論卓驚弦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他對她總是用心的。
所以即便這樣的結果擺在眼前,她依然淡淡道一聲,“我信。”
卓驚弦唇畔勾起溫軟的弧度,沒有高深莫測,沒有詭秘心機,只是對這份信任心生安慰,無論她的信任是真,或只是随口一應。
同樣的,他的話是真,或是另一個欺騙,也同樣沒有人知道。
那是沒有必要去揭開的一層紗,他們只要隔着這層紗彼此保持着似有若無的信任就夠了。
此時曲如歌突然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他們匆忙轉身穿過幾層蛛網,就見另一只巨蛛匍匐在蛛絲上對着曲如歌噴着蛛絲,他堪堪從一叢黏膩的蛛絲下逃出來,沒跑兩步險些又被噴出的另一團黏住。
他嗷嗷的東奔西竄,哪裏還有方才英勇的模樣,叫着:“快來幫忙啊——”
咯咯的笑聲仿佛因為曲如歌的東奔西竄而開心着,光只是聽到這個笑聲,蓮九笙蘇小昭和莫小铩的寒毛都要豎起來——多麽熟悉又不待見的笑聲。
他們果然看到翹着腿坐在蛛絲上的苗若苗——但此時她臉上的笑容,應當是屬于苗絲絲的吧。
“曲如歌,好久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愛逗我樂嗯~~?”
曲如歌憤憤站直,對着苗絲絲磨牙道:“老妖婆!快放若苗苗出來!不然我拆了你這把老骨頭!”
苗絲絲笑得花枝亂顫,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同一張臉,苗絲絲卻偏生透出一股苗若苗絲毫也沒有的媚骨風情,漫不經心道:“總是這一句你累不累?要拆你就來啊,我看你舍不舍得活拆了這丫頭片子~~”
即便眼前的人就是苗絲絲,身體卻依然是苗若苗的。苗絲絲自是有恃無恐,無視掉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曲如歌,仿佛面對的不過是一個無計可施的小屁孩,目光一瞥掃向蓮九笙和蘇小昭——
“都很眼熟嘛,一出來就能見到這麽多數人真是開心~~”
要知道她雖一代又一代栖息在苗氏女子的血脈中,但苗家的女子也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趁她們年輕時尚能出來蹦跶幾次,但若年紀愈長自我控制變得熟稔,她便是想出來也難。時常相隔多年重見天日,縱然她喪失了對時間的概念卻已物是人非,也許調戲過的小夥子都已變成了耄耋老翁,着實也有幾分寂寞。
所以她這一次,看着眼前衆人陰沉的臉色,她的心情真的是很好啊~~
“——沒道理的,你這個老妖婆對若苗苗做了什麽手腳,你不可能會這麽快就出現的!”
曲如歌可是不會甘心就這麽淡出她的視線的,這裏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件事的異常之處——也許苗家每一代被苗絲絲寄宿的姑娘在最初都不能很好的控制體內這個多餘的魂魄,但看守這兒魂魄就是她們的職責。苗若苗并不比任何人差,但在她身上,苗絲絲出現的頻率卻比歷任所知任何一個姑娘都高。
就算偶爾一時大意讓她跑了出來情有可原,苗若苗卻不會這麽快就再次疏忽。
苗絲絲彎彎着柳葉兒似的眉眼,歪一歪頭,仿佛頗有點意味深長道:“你真的想知道,就自己問若苗苗啊——哦,不過那孩子好像有點呆,有時候記性不大好,問了也沒什麽結果就是了。”
——是記性不好,還是做了手腳?
曲如歌憤憤的繼續算賬,“所以這裏的蟲都是你招來的?”——他可不能承認這種離譜的“聖蟲”,更不能讓苗絲絲做的事由若苗苗來背黑鍋!
卓驚弦聽到這一句也注意起來,苗絲絲只是笑着,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蘇小昭卻覺得事情有什麽地方并不像曲如歌猜測的這樣,仿佛他們還遺漏了什麽——而莫小铩已經直接嚷道:“不管這裏的蟲子是誰招來的,招來墓道和外面的蟲的都一定是別人!”
他只信自己的眼睛,而在離開墓室之前他不就在苗若苗身邊麽!
——在這一點上,蘇小昭相信莫小铩的直覺,也相信自己的感覺。
這裏還有一個人。
在這地宮裏——
苗絲絲媚眼如絲悠悠一笑,“外面的蟲,我倒真是不知道——不如,你們問問我的弟子?”
曲如歌正要斥她胡言亂語,老妖婆苗絲絲又何來的弟子,但他似乎突然想到什麽一般,聲音卡在喉嚨裏來不及發出,一股邪氣突然籠罩下來,卓驚弦向蘇小昭一撲将她推開,蓮九笙卻站在原地未動,也動不得——
他脖頸上冰涼的觸感,是一只巴掌大的蠍子正用長長的尾巴纏過他半個脖頸,尾螫對準着他的動脈,随時都會刺下去。
他身後,無法被忽視的邪氣欺近,氣息吐在他耳邊,卻讓人感覺不到活人的溫暖,只有森森的涼意——
“中原的美人,你下手可真是狠——”
涼意徘徊在耳畔,卻沿着脊背蔓延——蓮九笙很确定,他是殺了他的。手指戳中頸骨,斷裂的感覺清晰分明,所以,這個人是死了的。
可是本該已經魂歸黃土的曲天歌卻站在他身後,戲谑着,睨了一眼墓室裏的人,卻只對蓮九笙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有說實話,你們中原人都這麽不誠實麽?竟然藏着這麽大的貓膩,我若不跟來,豈不是讓曲如歌把便宜都撿了去?”
曲如歌已經完完全全的清醒了,前因後果,在一瞬間串聯起來——“天歌,你是苗絲絲的弟子?你竟然偷偷在幫這個老妖婆!?”
曲天歌側目一掃,并未将曲如歌放在眼裏,輕慢道:“何必那麽死板,難道你不覺得苗絲絲的馭蠱之術才算得上真正的蠱術,何必讓它們永遠埋葬在黑暗中?既身為五仙教弟子,當然應該把蠱術發揚光大才對——”
曲如歌像從未認識他一般,不能置信道:“那些都是被禁止的邪術!”
“——果然你跟教裏的那些老古板一樣,所以我才不得不偷偷的做——等将來我當了教主,必然會廢除這些無聊的規定。蠱術,哪裏有什麽正邪之分,強者便是王道。”
——這麽多年,他一直悄悄将苗絲絲放出來,以苗絲絲的馭蠱之術作為交換。他的蠱術如今在五仙教之中也已經無人能敵,他是最強的,又為何偏偏還要跟曲如歌這個半吊子來争教主之位。
這一點,他也許一輩子也想不明白。也不再需要想明白——他不會讓曲如歌将寶藏帶回五仙教,不會讓他告訴那些老古板自己的所作所為,他要将曲如歌永遠的埋葬在這地宮裏,然後,一切便都是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