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蛛夢境，遺毒
蓮九笙順着地縫一路攀下去，卻沒有如期的落到地面。
越向下走,木梁上便漸漸蛛絲纏繞,在接近底部時，入口被一層厚厚的繭封住。不管下面出了什麽變故，蓮九笙都不可能在這裏停下。
他拿了刀子開始割那層繭,在破開的一瞬間一個屍人的頭突然鑽了出來,蓮九笙擡手削飛。
擴大了缺口,踹開裏面剩下的屍人身子，蓮九笙縱身躍下去,卻一瞬間仿佛置身于蜘蛛的巢穴一般，蛛網宛如巨大的繭子将這裏整個包裹,四壁與頭頂粘附着許多掙紮不已的屍人,除此之外仿佛再無一人。
也只是仿佛。
他敏銳的察覺到一絲氣息，緩慢微弱得像是過冬的松鼠一般。然後他在粘附在蛛網上的衆多屍人中找到了那個氣息的源頭——像是蜘蛛的巢一般，挂在層層蛛網中的一個半透明的繭子，一個苗疆打扮的女子抱着膝蓋蜷縮在其中，如同要消除掉自己的氣息和四周融為一體，而那張臉，正是苗絲絲。
——那麽她就是苗若苗了。
蓮九笙一躍而上割開了那層半透明的繭子，苗若苗睜開眼在半空一翻落地，看着眼前的銀衫紅染的男子，淡淡的一雙眼無波無緒——“我應該有說過，任何人都不可以下來。”
“告訴我蘇小昭在哪裏？”
苗若苗微默片刻，“所以，你就是天蛛夢境裏的另一個——你現在離開，也許還來得及，”
“看來你可以告訴我有關天蛛夢境的事。”
苗若苗點點頭，在她身上絲毫不帶敵意，“你想知道什麽我可以告訴你，之後，就遠遠的離開吧。”
——※——※——※——
片刻之前——
苗若苗的手指，點在蘇小昭胸口。
“天蛛夢境的毒本就是作用于人心意志，毒從你身上散發，被你卷進其中的人都會看到你所制造出來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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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昭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那顏如煙外貌的屍人，一時有些混亂，“這是我造出來的？為什麽會是師姐——”
“是你的內心，或是他的，卷進來的人越多，出現的幻覺也可能越複雜離奇，天蛛夢境是沒有辦法解釋的東西。但是既然出現了，就試着自己解決吧，畢竟——若是解不了毒，你又沒有死在這裏，往後的人生就都要跟這些東西打交道了。”
哪裏是真實哪裏是幻覺，要如何去應對又如何去控制，苗若苗雖盡自己所能，但若無能為力，那便遲早都是蘇小昭自己的問題。
莫小铩一聽，“是幻覺那還怕什麽呀！”當即連劍都收了，大搖大擺走上去，瞅着“顏如煙”那副駭人的樣子撇撇嘴，“大姐以前就夠兇了，現在變得更吓人了啊——”
話都還沒說完，“顏如煙”黑紫殘缺的指甲狠狠向他一抓，抓在臉上頓時血流如注——
“啊啊啊啊——這不是幻覺嗎！？為什麽還會傷人！！”
“因為，你現在也是幻覺中的一部分。”苗若苗回答完他，轉向蘇小昭道，“一開始只會是偶爾的幻覺，随着毒越來越多，幻覺和現實的界限也越來越無法分清。一旦被卷入幻覺的人中有一人的思想有什麽古怪，或是連你自己的精神都不能夠穩定，屆時會是個什麽樣的場面，你已經能想到了吧。”
蘇小昭微微愕然着，她一直以為所謂的變成毒人，只是普通意義上的“毒”，卻料不到是眼前這種情況——
“我該怎麽做？”
眼見着“顏如煙”已經要開始向莫小铩襲擊過去，她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對付一個幻覺。
莫小铩從來不考慮過多東西，果斷的抽出重劍就砍，“顏如煙”的身形卻在一瞬間被砍碎了，轉瞬又凝集起來。
莫小铩幾乎想要摔劍，“這不公平！！為毛啊啊！！”
苗若苗微微沉默，說了一句：“幻由心生，自己解決。”幹脆轉身去一邊兒結了繭子，爬上去準備作壁上觀。
說不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造成這樣的幻覺該怎麽處理吧……反正現在誰也出不去，就讓這兩個人可勁兒的折騰吧。
看着莫小铩已經又卯起勁對付“顏如煙”，蘇小昭擡頭問道：“如果在幻覺裏受傷，會怎麽樣？”
苗若苗正在試圖把自己縮進繭子裏，淡淡瞅她一眼，“我只知道，若有人死在天蛛夢境裏，就永遠也不會再醒來。至于你的幻境，只能由你的毒來決定吧。”
蘇小昭聽罷就将身上的傷口紮緊，防止血再次滲出。扯了蛛絲也好地上的沙子泥土也好将方才地上的血跡掩埋，重又握緊了短刃，“小铩，讓開。”
莫小铩聽話的閃人，她一躍而上一擊直向脖頸，斷裂聲微響，“顏如煙”青紫猙獰的臉微微扭曲，卻如同恢複了人的樣貌露出痛苦的表情，雙目緊緊盯着蘇小昭倒下。
即使知道是假的，砍下去時，還是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苗若苗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在想什麽？”
蘇小昭的聲音清清冷冷聽不出情緒，“沒什麽，只是在想莫小铩曾經輸給師姐，而我應該不會輸給她罷了。”
莫小铩似懂非懂的疑惑着，“難道因為我曾經輸給七秀大姐，才砍不到她？？”
“我不知道。”
苗若苗慢悠悠的問道：“那你覺得，這世上，你贏不了的人，是誰呢？”
——是誰？
蘇小昭有片刻怔然，待她發覺到不妥之時，身後已一陣陰風襲來，她慌忙閃身之際宛若瞥見一道紫衣一閃轉瞬便如煙消散，手臂上的衣袖卻分明割開一道裂縫。
她擡起頭看向面無表情的苗若苗——這女人是故意引她去想的。
苗若苗毫不在意，丢下一個瓷瓶，“先把這個喝了，你們要去查什麽随便，半個時辰之後回來。”
為了防止蘇小昭和莫小铩進去探查再放出什麽奇怪的東西危及到自己，她幹脆縮進繭子裏，閉目降低了氣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哇，這個女人還真是事不關己，地宮裏的東西明明是他們的人也想要的吧，難道只有我們出力啊？”
蘇小昭卻不在意，“她不會幫忙的。不是對我們，而是曲天歌和曲如歌，她誰也不會幫。”
——她留下來，只是為蘇小昭身上的毒。但是十二連環塢的寶藏牽扯的卻是曲天歌和曲如歌的教主之争，她哪邊也不會插手。莫小铩和蘇小昭理解與不理解，她都不會在意。
“我們走，不要靠我太近。”
蘇小昭和莫小铩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地宮深處，不久之後苗若苗上方的繭子傳來破裂的聲音，一個屍人被踢落了下來，蓮九笙随即一躍而下，擡頭看到透明薄繭裏的苗若苗——
“你和她不能繼續在一起，現在只有她一個人體內的天蛛卵被喚醒，如果你們走的太近，連你體內的天蛛卵也會醒來。若毒解不了，最後你們只會離現實越來越遠，永遠的陷在幻境裏——趁現在離開吧。”
蓮九笙只是默默聽完，眉梢淡挑，唇角微勾，“那麽，我們至少還在同一個幻境裏是麽。”
苗若苗默默看着他，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麽話已經說的這麽清楚，他還是沒有要走的打算？
應該怎樣做，什麽是對的，這些中原人都沒有概念麽？
“你還是要進去？”
“她不是已經進去了麽。”
苗若苗看着蓮九笙轉身要往地宮深處去的身影說道：“也許她并不想你進去。”——她是這麽覺得，因為那個女子也有一雙涼淡的眼，足夠清醒，有條理，懂得什麽應該什麽不應該。即使這樣，他也要不顧她的意願麽？
蓮九笙只稍稍回頭，勾起妩媚悠然的笑容，“我這個人，本來就比較任性吧。”
彼岸紅蓮孽骨，是他染血的長衫搖曳如火，轉眼已沒入黑暗。
從那一日，蓮九笙握住花樓枭的手踏進萬花谷。從那一日，蓮漪在七秀坊放開了懷裏的蘇小昭。如今，他怎麽可能還放得開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