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終于更新的蘇渣
龍修讓她等，燈草便真的開始等。過往在心中翻滾，她卻願意再相信他。
可是暑去寒來，他始終沒有回來。然而燈草什麽都沒說，只是關上門，繼續日複一日的過。
她依然吃飯，睡覺，忙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是她的下颌尖了又尖，大大的眼窩愈發深陷。
及至兩年過後，她生了一場病，差點沒有醒過來。
原來的屋主老王氏一開始有些鄙棄，可是後來也生了憐憫之心。她想這就是一個被玩弄的女人，初時濃情蜜意，可是後來膩了，也就抛下不管了。
她安慰着燈草，照顧着燈草，甚至百般殷勤的勸說着讓她再擇良婿，可燈草只是沉默。
她甚至沒有了眼淚，只是麻木的聽着別人說的一切，然後依然故我的做着自己的一切。
時間久了，老王氏也就沒有了耐心。
倒也有一個人，始終一片熱忱的待着她。他不曾去管那些流言，只是看着那個小姑娘每每從他店前經過，然後心裏滋生了一些情愫。
袋裏的食物早已經吃光，只剩下足夠她用一輩子的金銀。可是她深居簡出着，若非必須，從不輕易出門。每每出去，也從來低頭，快步，不作停留。熱鬧與喧嚣在她周遭掠過，可是她始終孑然一身，孤獨而落寞。
他便站在店前，看着她小小的單薄的身子穿過長長的巷子，長長的街道，好像怕着什麽，絲毫不敢放松。然後，他便暗暗記下她每次出門的時間，然後假裝偶遇一般，等在她來去的路上。
他會給她拿東西，也會送她些什麽，可是不管他做什麽，她都是拒絕，一句話也不說。
到後來，他對她表白，她也只是搖着頭，然後快步走開。
可是後來，當他從戰場上回來，帶着殘破的身子敲響她家的門時，她卻把他迎了進來。
他是孤兒，給人打着零工，後來想為了她建一番事業，便意氣風發的投了軍。可是業從來不是那麽好建的，最後的結局是改朝換代，而他還置原籍。
最後，又死在了來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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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的心滿意足，他雖然沒能讓她成為他的妻，可是以後清明十五，也總不會孤零零的，連個給他燒紙錢的人也沒有。
那時候，時間仿佛已經過去很久。巷子裏搬來搬去換了好多人家，可是最裏最僻靜的那一處，始終沒有更換。
只是她家的門始終封閉着，很久很久都沒有再打開來。
她存了很多的食物，把自己關在那間小小的宅院裏，不覺寂寞，只是任歲月無聲。
可是有一天，這裏卻又多了一個人。
小麒麟始終陪伴着她，遵循着一個諾言，然後當十年過去，它的修行有成，終于可以變作人形。
那是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女童，粉雕玉琢，模樣有幾分像極了燈草。
諸如它們，縱是之後修為大漲可以幻化出萬千人樣，可是它初初選擇的模樣，卻是将跟随它一生一世。那是它人形的本體，不得更改。而她此生與燈草最親近，是以選擇她的模樣為範本，也不足為奇。
至于其餘幾分像誰，也是她無意為之。
彼時小麒麟雖然脫胎換骨，卻依然懵懂，四五歲的形體，也不過四五歲的智慧。無憂無慮，或有所思，也不過轉瞬即忘。
她只是很頻繁的練習着自己新的技能，她能變成人，然後她就可以變成更多更多的人。她覺得很新奇，也很有趣。
而這一天，她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好久不見的龍神大人，她想起來龍神大人大概是她見過的最好了的人了，所以一個不覺察，就變成了他的樣子。
她站在院子裏，看着自己的模樣，覺得很滿意。可是突然的，她聽見身後有瓦罐摔碎的聲音。
回過頭，就見燈草娘親一瞬間淚流滿面，她顫着身說：惡龍大人，您回來了嗎？
小麒麟已經有很久沒看到燈草娘親哭了，一開始她坐着坐着就會突然流下淚來，可是後來，她卻再沒見她哭過，哪怕偷偷的都沒有。
然後小麒麟想起來，那一年恐怕大人離開，是說很快回來的吧。他還讓她好好保護燈草娘親。
龍神大人說他兩個月後就回來，可是現在，十年都過去了。
她也記起來，一開始的時候燈草娘親是很不開心的，也好像一直倚在門口等着，可是後來好像什麽都淡了，她感覺不出來明顯的東西，便以為她大概是不再等了。
更何況，後來還來個走路一拐一拐的雲生哥。
所以其實，燈草娘親一直再等着嗎？只是她不放在面上，只是放在了心底？
那一刻，小麒麟覺得自己似乎做了錯事。也是從那一刻起，她的心智似乎又有了長成。
小麒麟之後再也不敢随意化作別人的樣子，她老老實實的陪伴着燈草，然後一同在心底等着龍神大人的回來。當她的心智漸長的時候，那些忘懷的記憶也漸漸被想起，然後她就突然覺得很悲傷。
燈草娘親一直再等，可是十年過去了，二十年過去了，龍神大人始終沒有回來。
她想，或許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三十年時光飛梭，變了人間。很多人生了，很多人又死了，小麒麟的模樣只是變大了一歲的樣子，燈草卻是老了。
然而不管世事變遷，她依然住在青州那間小宅裏，一個人守着日月，守着悲歡。牆面斑駁，青磚裂縫，她不以為意，寂靜孤苦。
來往的所有人都開始傳說，青州平安巷裏住着一個老人，她一直在等着她的情郎，三十年過去了，情郎始終沒有回來，可是她卻依然等着。
很多人都被感動着，很多話本都被編纂着，可是于當事人來說，她卻只是一無所知着。
她只是在她五十歲那一年，在一場大病之後，終于離開了那間宅子，出了躺遠門。
她歷盡艱辛，終于爬上了曾經爬過的那座金烏山。只是闊別三十年，什麽都變了。
饑荒時候的人們不再畏懼傳說，開始攀上了金烏山的高處。那裏野畜成群，瓜果遍野，卻根本沒有傳說中那吃人的惡龍。他們甚至發現了一處藏有寶藏的山洞，讓他們直嘆此處真叫寶山。
燈草聽着那些故事，站在高處，卻又一次淚流滿面。
她知道，惡龍大人再沒回來過，而這裏的痕跡已然全被清空。
最後，她躺在空蕩蕩的山洞裏，心想，她大概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來這裏了。
她老了，再也爬不動了。
回到青州時，她又生了一場病，可是後來還是好了。只是好了時，滿頭白發。
孩子們開始叫她燈草婆婆，又一個二十年過去時，她終于油盡燈枯了。
她早已認不清人，也說不出話，可是就像一開始時，她又開始一日日執拗的等在了門口，只是這一回不是站的，而是坐的了。
她無時無刻不再看着巷子盡頭，目光渾濁，卻又格外期盼。
可是後來，她再也動彈不得。
她躺在床上，淌下了最後一滴淚，她說：“我終于可以不用再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