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紅嫁鞋(2)
徐徐繼續道,“所以都說她死得怨,她被拖進窯爐的那一天,她穿的正是那套自己親手縫制的紅嫁鞋。在被拖打的過程中她的鮮血一直流一直流,把她紅色的嫁鞋染得更紅,紅出了血來。火一點上,她叫得那麽慘烈,而她的血使火燃燒得更旺,她在血和火中下詛咒:她會回來的。接着她凄厲狂笑,直到最後沒有了聲息。從此後,歸家有參與這件事的奴仆和那位歸夫人的門邊上、枕頭下都出現了她死前穿過的紅嫁鞋。後來那些奴仆就大批大批死了,最後連歸大夫人也死了。而歸家從那時開始也慢慢地敗下去。”
盤長生問起她話,“你何以确定看的就是《晚》那本書,我想你也應該是第一次翻閱。”
“歷史系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怎能不知。盡管學校方面有心禁止此事的傳播,但流言豈是能壓制得了的。後來學生死亡失蹤的事越演越烈,歷史系裏開始流傳關于鬼嫁娘、紅嫁鞋還有玉覆面的恐怖故事,我們這些女生根本是怕得不行。”
徐徐又陸續地說起前兩天發生的事,那天李可居從外面回到寝室,滿臉心事,嘴裏念念叨叨的。李可居這個人脾氣大,不好惹,所以徐徐也就沒有搭理她。
當時李可居悶悶地往床上爬,突然就是一聲尖叫,她幾乎要從架子上跳下來,滿臉驚恐,指着上鋪喊,“鬼啊,鬼!”
大家心裏就慌了,因為大家看過《晚》已是秘而不宣的事實,大家鼓了鼓氣,用鐵架子把枕頭撥開,一個紅的物體掉了下來,那竟是一雙紅嫁鞋。徐徐當場就吓哭了,因為歷史系的人就是因為收到了鞋子才失蹤的。
就在那時,寝室外響起了走動的聲音。“噔噔噔”地恐吓着每個人的神經,聲音離她們寝室的大門越來越近,大家惶恐不安地在貓眼裏眺望,門外沒人,但腳步聲就像一支針,一針一針地插進大家的耳膜,狠狠地刺下來。
随後的幾天,大家越來越不安生,都見到了“鬼魅”。今天上午歷史系沒課,徐徐因為害怕一個人留在寝室就随中文系的一起上課,班上很安靜,大家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老師講課。
一陣風吹來,教室的窗戶“吱”一聲開了,徐徐惶恐地盯着窗看,四周很安靜,平常上課時大家私下說話看課外書的很多,今天為何特別的認真?就在這時,窗外飄進了歌聲,咿呀的唱着什麽“七月節,鬼門開”之類的調子。
徐徐瞪大了惶恐的眼,死死地盯着關緊的門和開着的窗。窗上映出了一雙血紅的嫁鞋,那雙鞋,那雙鞋跟着她來了。正講述着當時的情景,徐徐此時瞪大了眼睛,眼睛血紅血紅的。
“一曲江雪長,唯我獨釣,聽那心事長;唯我獨釣,一心清如雪長。”谷清陽輕輕吟唱,那歌聲如幹淨的雪氣,如傲梅的清香沁人心脾,使人想起了宋·林洪《冷泉亭》的詩:“一泓清可沁詩脾。”
徐徐在歌聲中安靜了下來,盤長生若有所思的看着谷清陽,她和翡翠是好姐妹,難怪會唱這首歌。翡翠與谷清陽的容貌身影不斷地變換,他終究是忘不了她。盤長生重重地嘆氣。谷清陽看着他,她的容色變得蒼白,歌聲嘎然而止。
究竟還有多少個人看過《晚清異聞錄》,幕後人在校園內傳播這本書,就如在打攻心戰,把詛咒傳播開去,讓大家不戰自亂,目标如此散漫,讓人防不勝防,誰才是入了網的魚?
盤長生站在沈家書局裏,細細地尋找,因為惹上《晚》的人是收到了紅嫁鞋才失蹤的,所以他要找到那雙鞋。
沈老板給的提示太少,盤長生坐在案上理不出任何頭緒。擡眼看去,只一日時間,書局變得昏暗,了無生氣。沈老板的書房結上了蛛網,工人走的走散的散,一個百年老字號眼看着他起高樓,眼看着他宴賓客,眼看着他樓塌了……
一個白影從紙糊的木門上飄過,盤長生一驚,站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天已經黑了。他離開案桌,把門開開,外面沒有人。正要轉身,肩頭一沉,“沒有吓到你吧?”
原來是谷清陽。
“你太緊張了,長生你很多天沒好好睡覺了吧。”谷清陽不無擔憂地看着他。
“你怎麽來了?”盤長生被她一說真有點困了,揉了揉眼睛。“我既然答應幫你找到歸月善堂,當然要先知道目前發生了什麽事。”
盤長生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她,不但不輕松,而且眉鎖得更緊。
“放心吧,學校方面稀月看緊了,她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沒人跟得了我們。再加上你的威信,現在連徐徐也站在我們這邊了。”
“你提到沈老板當時正在看佛經,”清陽稍一沉吟,道:“那佛經原來應該放在哪裏的?”
盤長生一經提醒,恍然大悟,連忙開始找起書架上的書來。書架上的書很多,什麽古籍都有,但都是分門別類的,唯有一本《女箴》卻放在了歷史書堆裏。其實這也沒什麽不妥,但就因沈老板一生嚴謹,尤其是他是個書癡,每本書看完總要放回原處放得整整齊齊,不可能犯糊塗,除非他故意。于是把書翻出來,在相應數碼裏翻看卻也沒發現。
“《女箴》是用來規範古代女子的言行舉止的書,也是女子看的書,會不會和女子有關?”谷清陽換了一個方法去思考。盤長生想起,他和沈老板并非至交,但他卻說起他和他已故妻子的往事,難道在暗示和他妻子有關?
于是走到神龛處,上面放有他妻子的靈位。神龛貼着牆放,盤長生把它移開,果然貼牆的部位有個木格子。
兩人深呼吸,一把拉開了格子。一雙豔紅的鞋子靜靜地,靜靜地躺在那,在那嘲笑。果然,如盤長生所料,這案件是同一個人所為。
“你覺得沈老板在臨死前為什麽要費那麽大的勁去布下這些謎語等着我們去解開,而不直接和我說明?”盤長生看着谷清陽,眼睛炯炯有神。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監視了。”
“聰明,”盤長生狡黠一笑,“而且他在等時間,他知道我們找到答案需要時間,要去歸月善堂更需要時間,時間拖得越久,幕後的人就越急,越急就越容易露出馬腳。就現在而言,我覺得他(她)已經等不及了,所以大量地抛出《晚》一冊書,擾亂我們的視線,也讓整個學校自亂陣腳。”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現在就去歸月善堂。”得到所有的路線,盤長生要在第一時間找出失蹤的學生,再回去處理校園的事。
他們是從沈家的地道裏出去的。那雙紅鞋裏放着一張紙條,就是書局的秘道所在,從秘道裏出去,哪怕真的有人跟蹤他們,跟到這一步也就跟斷了。趁着時間尚早,他們一定要盡快到達那個地方。
一路曲折,他們終于站在了真正詭門關那條路上。刑隊已經傳來了信息,那條路的前身就是公主墳,也就是《詭府奇案》裏歸家人所住的那一帶,乃至整所學校和連綿的後山都在公主墳的範圍內。所以說,所有的校園恐怖傳說都是從歸家人開始延伸。
再次取出的那兩幅山水畫,将它們合并在一起,沿着畫上的指引走,走到了盡頭才明白竟是一塊絕地,哪有半分廟堂的蹤影。他們面前的是兩座斷裂開來的山,深不見底,而下面是長長的河流。河流倒映着月亮,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他們。
兩口井所夾的經緯範圍是包括了這裏的地域,而後面斜對着的就是像歸字部首部分的山。而寶塔倒映在水裏和月亮相結合,寶塔是陽剛之物,方方正正的倒像個日字,日+月=明,“是啊,我們世代都是明朝的人啊!歸老爺頹然坐倒在地。”《晚清異聞錄》裏歸老爺的話,歸月=歸明,明墓,所有所有的一切瞬間點亮了盤長生的思維。
“我明白了。”盤長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明白什麽?”見他簡直就是瘋魔了,谷清陽搖了搖他。
“這件事如果一旦解開,将會震驚整個歷史界,你說得對,歷史究竟還是讓它歸作塵土好。”
谷清陽擔心地看着他,“那你還打算公開它嗎?”
忽見他凄涼地一笑,“如果這個社會已經認定了這樣的模式,并且對人有向上的力量,那你還忍心去把人們的信任打破嗎?”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谷清陽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交由上天去決定吧,如果有天意的話。我們走吧。”他決然地往懸崖邊上走過去。
下面是一條平靜的河流,很平靜、很平靜。
“這裏根本沒路。”谷清陽有點急了。
“你看,”盤長生指着對面的懸崖峭壁,“你看到了什麽?”
對面的山體有一面筆直地往山下插去,像一把利劍,更像一塊巨大的鏡子。石面上結起了花崗岩晶體,難怪山體上有一處會如此光滑平整。仔細看了許久還是沒能看出什麽來,恰恰此時浮雲散開,被遮住的月亮又探出了頭。
霎時間,清輝滿瀉,河面上浮光掠影,景致清淡,山與山之間,天與山水之間自然地融合在了一起。那鏡面模模糊糊、影影綽綽地映出了一輪明月和寶塔,不仔細看真看不見,沒有月亮,沒了這個機緣也是看不見。
映在鏡體的寶塔尖指着對面山體的一個地方,也就是他們站着的峭壁下的一個地方。“看來我們得長了翅膀才能飛得下去。”谷清陽無奈地開起了玩笑。“我看未必。”盤長生往回走。
他們按原路走回,不多會又回到了公主墳那條孤苦無依的小道上,一個戲班廟堂安靜地守在那裏,如一個在等候的情人,在等着她的舊人歸嗎?但她可知道,舊人作了古,再也回不來,只有他的夢魂才能歸來,依舊纏綿,夢回萦繞。
戲堂邊上還是那口古老的井,長着一張幹枯的,久延殘喘的嘴,在痛苦地呻吟。盤長生坐到了井邊上,他想起了晨雅裏的兩次投井,盡管對于那兩件怪事他始終沒法弄清楚,但他有種怪異的靈感,指引着他這樣做。
“你想跳下去嗎?”谷清陽指着那口井。
“那你呢?”盤長生反問。
“你跳,”她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我也跳。”
盤長生擡眼看她,她就站在他面前,婷婷玉立,神情淡定,還有完全的信任。這又是何苦呢,他心裏一痛,她待他種種一如當初的自己,都在守望着一份無望的愛情。他不再多說,翻身下去。
她,比他更快。搶先一步跳了下去,“咚、咚”兩聲悶響,盤長生壓在了谷清陽身上。谷清陽痛得直咧嘴。盤長生大怒,一把扯過了她,“誰讓你先跳的,萬一有危險怎麽辦?”
“不是沒危險嗎,我信得過你。再說真有危險,那我更要先跳。”聲音嘎然而止,她不能再說下去。
“傻瓜,走吧。”他站了起來,走在前頭。井底不深,盤長生坐在井邊投小石子下去時就已知道。她的身子擋住了盤長生,所以他并不知道。她的手被石頭突起的地方撞脫了臼,但此刻只是忍着不作聲,她不想拖延了時間。
一直走,地勢在往下斜,不多會狹窄的通道開始變寬。越來越寬,終于由只能容一人過的小道變成了一個寬闊的大洞,洞裏還有立頂的四根紅柱,柱體很粗壯,要三個成年人合抱才抱得過來,而木料是上等的楠木。
“這裏就是主殿了。”盤長生四處環繞,洞裏太黑,什麽都看不見,只感覺到很空曠。把手電筒打亮,大家才發現,沿着山體而鑿出了一座高約六米的大佛像,走進了看,原來真的是地藏菩薩。菩薩座前設有供臺,放有銅爐。供臺上布滿了厚厚的灰塵,臺前還有軟蒲供人跪拜。正殿兩旁還有幾個洞眼,裏面各供着各方菩薩。
二人在善堂裏四處尋找,沒發現失蹤了的人。這讓盤長生着實迷惑,“難道我們理解錯了李成的意思?”他脫口問道。
“應該不會,我很了解李教授,他絕對不會留下無用的線索。”
不多會他們又回到了水月洞天府,那裏是觀音殿,但走進山洞,洞裏的門楣寫的卻是“善堂藏經”。兩人對望了一眼,都認定此處有蹊跷。兩人走近觀音像前,觀音的雙手捧着觀音淨瓶,一手是橫着的,一手卻是豎着的。豎着的手,四指微曲,只一指向天指着。“仙人指路?”谷清陽低叫出聲。盤長生把電筒照向指的地方,石壁頂有一個只能容一人鑽進去的小洞眼。“呀,這怎麽進去嘛?”谷清陽吐了吐舌頭,左手不自覺地握住了右手脫臼的地方,關節處已變得腫大。
“你在這等,待會我拉你上去。”盤長生立馬一沖,提身往牆上跳躍橫走,直直地跳起兩三米高,在牆壁上游走數秒,借着力已抓到了殿橫梁廊上垂下的帷幔,帷幔離地足足有五六米高,若非他有這身手,還真抓不到。盤長生沿着結實的帷幔往上爬,終于爬到了橫梁廊上,從那裏進入洞眼還有兩米高,幸而那裏的石壁并不平整,都是凹點,盤長生把帷幔綁在腰間,繼續向上攀爬,不多會終于進到洞眼。随後解下帷幔,從包裏再抽出一截繩子綁住帷幔,把它扔下去,結果還差一頭才到地,不過只要用力往上跳就能抓住了。
但清陽跳了幾次仍是夠不到繩,後來急了,拼出了吃奶的勁,勉強夠到了,還沒往上拉,就又掉了下來,盤長生唯有脫掉衣服綁在一起,繩子勉強到地。谷清陽把繩子往腰上一捆,盤長生用力一提把她拉了上來。
“你的手怎麽了?”一拉她進了洞盤長生就抓起她的手看。“哎呀”谷清陽痛得直咧嘴。“知道痛了吧。”盤長生把衣服往她嘴裏一塞,手一用力,“咔嗒”一聲響,還來不及喊痛,手已經接上了。再拿衣服給她簡單地包紮固定,盡管樣子難看,倒也科學。“你有傷在身,跟緊了我。”
兩人弓着腰爬行,不多會往上爬了一級進入了一間密封的平臺,像極了寺廟裏的藏經閣樓,再往裏走,真的就是藏經閣,“搞得這麽絕密,難道這裏還放了武林絕學不成?”谷清陽忍不住打趣。
一架子的書放在那裏,都布滿了灰塵,嗆人的味道經久不散。走到最裏處發現上面供着歸家的所有靈位,獨獨缺了三個。
“要不先把那三個放上去看看。”倆人無法,也唯有先放上去。這也是歸家後人的托付,把三個靈位放上去。歸家的先人靈位終于重聚了。緊接着“嗒”一聲響,随後就是轟轟隆隆的聲音,整個石閣樓震動起來。擺放靈位的那堵石牆移動了,盤長生可不敢松懈,眼盯着石門移動。
“撲哧”一聲笑,清脆地回蕩在石室裏,“放心我原是理工科的,化學還不錯,這裏不會爆炸。”
盤長生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清陽滿臉無辜地說,“那天就是想去阻止你的,我并不知道圖書館那條秘道通向這,所以從後山的枯井裏下去,希望能和你彙合,誰料你動作那麽快啊。不過當時我就想,以你的聰明才智鐵定是炸不死的。嘿嘿。”
“哎呀!”谷清陽又是一聲尖叫,因為她踩到了一個軟軟的物體。盤長生忙拉了她往後挪,自己則半蹲下檢查,“是一個昏迷的人,還有氣,脈搏跳動不算太差,亞健康狀态,有輕度脫水現象。”
谷清陽馬上從小型背包裏掏出了一支水。盤長生讓她打電筒,接過水,迅速地灌他喝下。并按他人中,施救了好半會才見那人悠悠醒轉。
一開口就是,“你們終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