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苦主
六二六大案是個案子,可再怎麽說也是陳年舊案,實話說,除了懸而未破這四個字,實在沒有什麽分析點。
女屍,心髒,一塵不染的現場,以及乏善可陳的現場資料。
學生們有機會看各種案例,但是不代表這種案子會被看到。通俗地說,這個案子根本沒有收錄進案例的價值。
“大約是…有挑戰□□。”白玉堂低下頭,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語氣滿是不在意。
展昭搖搖頭,毫不客氣地戳穿道,“白玉堂,你在說謊。”
平靜的對話暗潮洶湧,展昭很有自己在審問犯人的感覺。他想知道,白玉堂卻想隐瞞。殊不知,他一開始就是自己實驗室裏的小白鼠,逃之不得。
“這個案子因為特殊性被收錄在檔案館,不是誰都有資格調動的,你能看到,說明你有特權。”展昭緩緩道,“校長跟你的關系就是證據,此是其一;第二,一般人誰也不會去想這個案子,因為它毫無頭緒,現場,屍體,甚至家屬,都找不到任何線索,這樣的案子,根本沒有做案例的意義;第三,這案子太久了,久到快要被人徹底遺忘了,你卻還記得。”
“所以?”
展昭盯着白玉堂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記得死者王雪有兩個孩子,小的一個當初也就兩三歲,她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大兒子。你來警校,不是按常規進來的,同時學校還允許你特權去查……王雪是令堂吧?”
王雪就是當年那個女性死者的名字,展昭見過照片,死的時候只有42歲,還很年輕。那個女人生前有着和他眼前這個少年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那個不需要美瞳便自然亮的,極其勾人魂魄的奪目的桃花眼。
軒眉微蹙,白玉堂定定地看着眼前帶着精明的男人,驀然覺得他很像一種動物,看似溫柔,卻隐藏着危險的氣息。
後來我給他的總結是,貓。
是的,展昭很像一只貓,這個所謂的貓并不是家裏養的萌萌的喵星人,用我生物學範疇的思維來說,是貓科動物。不拘泥于豹子還是老虎,平日披上黑貓漂亮溫柔的皮,一旦遇到危險——敏銳,冷靜,以及迅速做出反應的迅捷,都隐藏着無法預料的突然。
如果白玉堂能被這麽束手就擒,那他就真是一只小耗子了。所以,他只是微微一挑長眉,“證據?”
——我在聽他講述的時候很不厚道地開了腦洞,無限地開成了隕石坑。我說,用事實說話,焦點訪談。
彼時展昭笑着搖搖頭,這個案子,真報道出來,上焦點訪談也綽綽有餘。
展昭知道白玉堂對他為何有這麽大的意見,實話說他也不想。白玉堂就像是一只渾身雪白毛皮的小倉鼠,執意而又警惕地守着自己的領地,并且有些病态地虎視眈眈,去驅逐所有想要進入領地的人。
展昭沉默了。
白玉堂顯然在拒絕他主導這次對話,不斷地提問題,不斷地打斷,甚至挑釁,都明确地告訴他,白玉堂不歡迎自己。
因為自己窺探了他的秘密,而且險些将這個秘密洩露出去。
白玉堂有先天性心髒病的病史,這個診斷完全可以将他拒之門外,他能進來,除了他基本通過了體檢,還必須說,白錦堂這個獨立董事和校長有暗度陳倉。這個秘密一旦洩露,無論白玉堂成績多優秀,在別人眼裏,都不可能跟別人一樣了。
他将必須離開警校。
一步錯,滿盤皆輸。
展昭覺得自己現在就是走了一步錯棋。他想關心一個這個孩子,卻發現,他對白玉堂最好的關心,就是裝作不知道,也不要關心他。
——世事弄人。
展昭有些煩躁。
他一向是一個極其有耐心的人,在審訊和案件偵破過程中,他的耐心幾乎成為他的一大恐怖的特點,沒有人能贏得過這種耐心。
如果這個時候他回答了白玉堂的問題,相當于自己主動放棄了跟他的談話,那麽他過來就完全沒有必要了。如果他不回答,他完全可以用平日裏激怒對方的方式來試探他的底線。
先是偷窺人家的隐私,再利用這個把人氣壞,真的厚道麽?
——他倒也不想想自己哪裏厚道過……
但是氣氛不能總是僵持着。展昭咬咬牙,吸了一口氣,“白玉堂,你不用這麽逃避我。剛才你的問題,任何一個寫懸疑小說的選手都猜得到。你我都是專業人員,我知道了你的事兒但我會守口如瓶,現在請你告訴我——你對這個案子,怎麽想?”
少年長眉一挑,唇邊淡淡地露出一絲淺笑,卻讓展昭感覺,室內的溫度似乎降低了。
“我記得,展老師是刑警局長?”白玉堂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語調上揚,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變化,像是剛才展昭只是說了句廢話。可他這麽一問,讓展昭心理頓時警鈴大作。
“你想問什麽?”展昭微微眯起眼睛。
白玉堂只是輕笑一聲,“展局長,您手裏的陳年舊案不少吧?破不了的案子多了去了,可您解決了多少堆積的案子?您有多少頭緒呢?我是被害人家屬,我有發現,您這是為了給我和我哥一個交代,還是……為了您自己的加官進爵?”
這番話說出來,任誰也得氣得三屍直爆七竅生煙,繞是展昭這麽好脾氣,也忍不住臉色一沉,厲聲喝到,“白玉堂!憑你自己你能查到什麽?你覺得警察都破不了的案子你就能全都解決嗎?”
“我也是警校學生,以後我也會是警察。”
不冷不熱地扔下這句話,白玉堂冷冷地白了展昭一眼,兀自拉上被子,把臉轉到裏面去了。
帶了這麽多年學生,這樣給他臉色看的學生,展昭不是第一次見,但是從來沒有過這麽強烈的挫敗感。
三年前他剛來到學校挂名,曾經帶過經濟管理學院的心理學選修課,對他當場掀了桌子,那女生眼眸如寒星,冷冷地質問他,我一沒缺課二沒不交作業,我就是借了支鋼筆記筆記你就說我打擾你上課,請問你知道我在幹什麽嗎?
他無法形容那個女生,如果真要說,只能說像是他曾經在電視機看到過的那種深海魚,平時圓潤可愛,一有危險就陡然放出身上尖利的刺。
但是他沒想到白玉堂竟然有這種想法,他只把他看成一個孩子,剛剛成年,涉世未深,竟不曾想,他早已把自己看成這社會上所有勾心鬥角中的一員。
展昭何嘗不是?
我們每個人像是一葉浮萍飄蕩在大海裏,而周圍也像海水一樣冰冷,我們無法用體溫暖熱周圍的海水,可大海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将我們身上的溫度帶走,直到和海水一樣。
而我們能做的,只有努力看清周圍,或許下一刻,就被冰冷的海水吞沒。
沒有人能夠救誰,即便是可以。
最後,還是要看清。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三段是我的人生感悟,我們的生活如此艱難,世界如此冰冷。最重要的,活着,還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