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寶釵聽見水瑛暫時不能進宮的消息反而是松了一口氣,自從那天之後,寶釵其實一直很擔心見着水瑛,雖然他平常沒什麽正經樣子,可是那天水瑛看着寶釵的眼神,叫她現在想起來還是心裏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雖然兩世為人,對着男女之情寶釵卻是很陌生,上一輩子雖然她嫁了人,生了孩子,但是和寶玉的那段婚姻根本沒給寶釵帶來任何的幸福和甜蜜。她從小按着先生的教導,把什麽女四書,女則女戒當成是行為規範。在她的腦子裏她認為女人嫁人根本不是一件叫自己感覺而幸福的事情。女子嫁了人只能把丈夫當成依靠,要侍奉婆婆,養育孩子。那樣的生活她過了幾年,寶玉好像個影子,王夫人日益露出來她的本性,一件一件的糟心事接踵而來。寶釵的心裏就好像是春天的花樹,沒來得及綻放枝頭,就已經零落成泥了。
但是那天水瑛的眼神,第一次叫寶釵心裏蕩漾氣漣漪,她害怕水瑛說出什麽,寶釵不知道等着水瑛把他的心思說出來的一瞬間自己該怎麽辦?寶釵的心裏沒底,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水瑛說的每句話。因為寶釵忽然發現自己這輩子根本沒給自己安排什麽兩情相悅和一生一世。她想的只是叫薛家免于覆滅的命運氣,使哥哥走上正路,媽媽晚年能有依靠,自己再也不要被寶玉給栓死了。若是說對着自己未來的計劃,早就沒了上青雲的夢想,她只想嫁給一個差不多的老實人家,自己裹過着不鹹不淡的日子,丈夫不求什麽知心知意,只要是個淳樸善良的人。即使婆婆不會像親媽那樣對自己,只求不要像和王夫人那樣心腸狠毒。
可是水瑛,好像是天上的人和寶釵的生活差的太遠了。水瑛小小年紀就是郡王了,加上太後養育的背景。在宮裏的這幾年,寶釵冷眼看着,發現皇帝真正信任的還是親弟弟忠順王,而且忠順王的世子不顯山不露水的,在朝堂上反而是低調的很。唯獨是水瑛,忠順王的小兒子,卻在朝堂上聲勢浩大,皇帝對着水瑛的寵溺隐隐超過了太子了。不少的人都在猜測着,皇帝沒準會給水瑛親王的爵位。
寶釵不止一次的看見水瑛和六皇子水祯在一起嘀嘀咕咕,看着他們的态度,簡直比親兄弟還要親切些。想着六皇子最後坐上了皇帝的寶座,水瑛的未來想必是權傾朝野了。這樣的家世,寶釵心裏很清楚,她的身份根本不夠。
婚姻就是二姓之好,她很清楚門當戶對對于婚姻來說有多重要,遠的不說,秦氏不過是個小官抱養的女兒,雖然秦氏出身實在寒碜,可是她有着常人沒有的美麗和性情。在這場門看起來不平衡的婚姻裏面,盡管秦氏憑借着自己的眉毛和超出常人的好性格在賈家混的風生水起,其實她的日子何嘗還舒服過一天?且不說賈蓉對她怎麽樣,只憑着她丫頭不經意的一句話:“我們奶奶心思細,不相幹的一句話也要在心裏掂上幾百個來回才看罷休。”這樣小心近乎是嘔心瀝血的小心翼翼,才叫秦氏成了重孫輩媳婦裏面的第一得意人。
就是這樣小心翼翼,殚精竭慮,她依舊是逃不出來賈珍的魔掌,寶釵聽說秦氏死了的消息,心裏忍不住想若是秦氏出身和賈家相當,賈珍即便是再荒唐也不會對秦氏做出來如此事情吧。
還有尤氏和邢夫人,她們雖然空頂着大奶奶大太太的名頭,還不是被人家從骨子裏輕慢?尤氏看起來是寧國府當家奶奶,可是在榮國府,還不是一樣被婆子們不放在眼裏。邢夫人還是正經的國公诰命呢,家裏哪裏有她說話的份?
經歷一世的寶釵再也不是單純的女孩了,她面對着自己的終身大事,絕對不會只想着未來的丈夫長什麽樣子,是英俊還是粗野,是談吐優雅還是性格粗暴。寶釵想的更多的是在那個陌生的家裏自己如何能站住腳,會不會得到尊敬。
上輩子自己還曾經有過一絲憧憬,現在她真成了锱铢必較的商人了。想着寶釵苦笑一下,年底下到了,宮裏開始張燈結彩的慶賀新年,只是今年皇帝的心情似乎不好,連帶着太後和太上皇的心情也不好。主子們心情不好,奴婢們越發的要小心翼翼了,寶釵聽着裏面的呼喚聲忙着應聲進去。太後因為皇帝把水瑛給禁足在家裏的事一直不高興,長樂宮的上上下下都打點精神,唯恐出錯。
太後的寝殿裏面五光十色對着無數的錦緞和首飾擺設等物,這些都是太後要在新年的時候賞賜給後宮和進宮來朝賀的命婦們的。太後今天難得露出來點笑臉,她靠在軟軟的靠背上,一個小宮婢正拿着美人拳給她輕輕地捶腿。
“我上年紀了,越發的精神短了。以前還不覺得什麽,今年看見這些都覺得眼花。你們把這些給我整理出來,好預備着過年的時候賞人。”太後叫寶釵拿着冊子念上面的名字和賞賜的份例,她一邊聽着做出來些什麽修改。例如給外面的诰命夫人的,年記長的就選一些老成的顏色和端莊的樣子的東西,誰家娶了新媳婦或者添了孫子孫女的,賞賜裏面就有喜慶顏色的東西和金銀器。
寶釵拿着冊子念的很清楚,聲音不算很大,可是叫太後每個字都聽見。太後聽着寶釵念冊子一邊指點着底下的:“皇後這幾天有些咳嗽,西洋人參給她一些……賢德妃要回家看看,可憐見的,那些新樣子的首飾給她,回家也光鮮些,省的叫人家看着笑話,堂堂的賢德妃竟然穿戴寒酸的回家,不知道還以為是皇上窮的養不起嫔妃們了……”随着太後的指揮,一個黑漆螺钿的首飾盒子放在一邊,寶釵瞥見裏面的東西暗自詫異——好金貴東西,一整套的花絲金鳳頭面,上面的寶石竟然是鴿子血紅寶石。這樣的東西對賢德妃是不是太貴重了?
太後倒是沒什麽異議,接着分着給命婦們的東西,很快的就到了給忠順王妃的東西了,只是一些按着份例的料子什麽的,一個不怎麽精致的螺钿妝奁,看起來忠順王還真是犯了大事,連帶着王妃也跟着沒臉了。太後忽然想起什麽,遲疑一下無奈的說:“到底是我的兒子,那個西洋人物自鳴鐘就給水瑛那個小子吧 !可憐見,跟着他老子吃瓜撈。”
很快的賞賜分配完了,太後接過來小宮女奉上的茶杯,嘆口氣說起來水瑛和忠順王的事情了,長樂宮裏面的人都隐約的聽說是因為有人在皇帝跟前告狀,說忠順王包占優伶,放縱聲色,倚仗權勢欺壓百姓雲雲。還有順帶着告水瑛仗着父親的權勢,在京城裏面橫行無忌,在朝堂前羞辱大臣等等。皇帝似乎真的生氣了,把忠順王叫來教訓一頓,連帶着水瑛一起跟着回家反省去了。不過這些只是小道消息,太後說的才是真正的消息啊。
太後感慨一聲:“水瑛從小在我身邊長大的,他的性子什麽樣子我最清楚。皇帝不過是氣恨了,小孩子淘氣難免的,他們都說水瑛的性子不好,什麽殘暴的話也敢說戳來!這些混賬糊塗官,一個個整天朝廷有事的事也不見他們出什麽良謀計策,一點小事情和蒼蠅似地,追腥逐臭,上來過早的沒完!若是我的孫子殘暴成性,我倒是看不出來還有誰是忠厚善良的了!裁剪女官,叫女官們回家嫁人的主意還是水瑛提出來的。我看着那個孩子是個有孝心,有仁心的。”太後為自己的孫子抱不平,她氣鼓鼓的對着寶釵說:“你去把我選出來的書都整理出來,叫人給水瑛送去。就說是我的話,只管安心在家讀書,那些亂吠只當着是怪風亂耳,不要理會。”
寶釵有些詫異,她根本沒想到,水瑛竟然在太後跟前說了遣散女官們回家。要知道女官制度是當初太祖皇帝定下來的,寶釵聽着太後的吩咐忙着蹲身一福,忙着按着太後的吩咐辦去了。
書房裏面寶釵按着太後的書單子把上面的書籍全都找出來,水瑛身邊的小內侍把這些書本仔細的放在提盒裏面。寶釵最後檢查一下,見沒有纰漏了對着他說:“就是這些了,你好生的把這些送去,太後的話你記住了,千萬別混忘了。”
水瑛身邊的小內侍雙喜呵呵一笑:“薛才人做事仔細認真太後都誇獎的,當然是妥帖了。太後的吩咐奴婢也記住了,忘不了的。只是還有一件事,我們爺說上次畫得畫,沒完呢,請才人找出來一起帶回去好接着畫。”
寶釵想起來水瑛上次說要畫山水圖,誰知剛起稿子就扔下了,硬叫寶釵把接下來的給畫完了。寶釵無法只能接着畫了。她轉身從櫃子裏面拿出來一圈畫,交給了雙喜:“你把這個交給郡王,他吩咐的我已經畫完了。只是沒什麽意思,叫他不要嫌棄吧”
雙喜接過來那卷畫笑着說:“既然是才人的墨寶,我們主子也不會嫌棄的。”說着雙喜擠擠眼睛跑出去了。
寶釵無奈的看着雙喜走了,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轉身收拾着書房,等着打開方畫稿的格子,一陣淺淺的香氣傳來。她懊惱的哎一聲,因為秋天多雨潮濕,寶釵在畫稿裏面卷着個香囊,預防着畫稿生黴,那個香囊是她做的,随便傳出去——寶釵的臉上一熱,她無心收拾那些書房了。
作者有話要說:理智與情感,寶姐姐好糾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