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怕的世界
很早之前，楊曉凡認為最可怕的世界就是一成不變的世界，永遠沒有驚喜的世界，這樣的世界會讓人漸漸變得麻木、變得絕望，平凡最終會逼得人們變得瘋狂又或者變态，所以這樣的世界是可怕的。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楊曉凡忽然改變了主意，他認為最可怕的世界是随時随地都要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世界。這個樣的世界裏，人無時無刻不面臨着覆滅的危險，惡劣的環境和空前巨大的心理壓力，随時都有可能破滅掉一個人的生存意志和希望，将一個人徹底壓垮。
但是今天，楊曉凡又改變了想法，最可怕的世界，可能是你原本認為真實的東西其實完全都是虛假的世界，是一個根本不知道何為真實的世界，在這樣的世界裏，你被無窮無盡的謊言與假象所包圍，不知道何為真何為假，不知道誰可信誰能依賴，不知道什麽是得什麽是失，不知道什麽是生什麽是死？這樣的世界才真正的可怕。
楊曉凡如今就處在一個這樣的世界，原來每天見到的人都是帶着一副面具的，哪怕是自己的至親父母竟也不例外，或許這面具根本就是人的一種僞裝自保的本能，以前楊曉凡是眼不見為淨，如今這種真相被放大之後真實的展現在他的眼前，逼着他不得不睜開眼睛正視這一個一直存在而他心裏他卻一直假裝并不存在的事實。
生活創新輔助器殘酷的告訴楊曉凡，他以往所認定的一切其實都是假的，他所相信着的、喜愛着的、讨厭着的人們，其實只不過是其他人故意展現給他的一種假象，而真相，還深深的藏在後面。
這簡直是三觀大崩潰，比起魔幻森林歷險那實實在在的生命威脅，這種來自心裏的如同無影無形的心魔才更加可怕。
秉承着設計者一貫的變态，生活創新輔助器從來都不是一個玩具，而是一個折磨人的道具，楊曉凡對此深信不疑，并且對之以嚴厲的嘴炮，但是也僅僅只有嘴炮而已。
那麽楊曉凡所看見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呢？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可怕的世界，所有的人臉上都帶着一副面具，這些面具花樣百出，可能只是一張簡陋的厚紙殼，在上面用粗粗的記號筆畫着一些可笑的表情；也可能是用木制、塑料、陶瓷等等材料，制作精美得如同真人臉龐一般的面具，上面的每一個細節都如此逼真，像是真人的臉一樣，但是那是面具；還有一些比較像，誇張的藝術品，大膽的色調誇張的表情，給人以強烈的沖擊。
如果僅僅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樣的景象或許能夠喚起你深深的思考，讓你從一個不常有的角度去思考一下社會和人際關系的本質。
可是當你身處其中的時候，就完全沒有了這一份閑情逸致，你只會感到深深的恐懼，你會感到那面具傳來刻骨的冷漠和無助，你會感覺到人心與人心之間那巨大的鴻溝，你會在喧鬧的人群中體會到令人絕望的孤獨，這便是現實。
就在這炎熱的夏季裏，就在這烈日炎炎的道路上，楊曉凡只覺得渾身發冷，覺得自己是不是随時都會崩潰掉，但是他卻奇跡一般的堅持了下來，或許他的死皮賴臉屬性已經點滿了，好死不如賴活着的技能已經達到了頂級也說不定。
與魔幻森林模版相比，文藝模版是安全的，至少在人身安全方面是有保證的，不會忽然從某處跳出一個目标，揮舞着巨大的斧頭來追殺楊曉凡，這也是楊曉凡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但是楊曉凡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在家裏經歷的那次副本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殘酷的戰鬥依然存在，比死亡更恐怖的危險，也許正悄悄地潛伏在身邊。
但是你躲着事情并不代表事情就不會來找你，楊曉凡原本是不想出家門的，但是耐不住父母那殷殷的目光，與其在家裏被自己的內心和父母的目光折磨，還不如到外面的世界來冒險，這是楊曉凡最後的選擇。
不錯，他正在去往相親的路上，介紹人選擇的是一個鬧市區的咖啡店，真搞不明白為什麽他們會将相親的地點安排在那裏，而不是選擇一個更清靜一點的地方，不過那都不重要，楊曉凡打定了主意只是去打個轉，敷衍了事然後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其實這種相親是相當不靠譜的，不說陌生的兩個人互相欣賞的幾率有多大，單說他在鵬城工作而這個女孩在羊城工作，僅僅是兩地分離就已經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了，所以他打心眼裏根本就沒有重視這次相親，只不過是為了敷衍父母而已，或許對方也是抱着這樣的心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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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着滲透到了骨頭縫裏的冷漠和麻木，楊曉凡盡量的去想一些不相關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他又不得不仔細的觀察身邊來來往往的路人，希望能從他們的外在表現上得到一些啓迪，不管這個世界多麽可怕，楊曉凡知道他必須在這個世界中掙紮的活下去，既然不能夠逃避不能夠改變，那麽就必須正視它、适應它。
就這一點來說，楊曉凡真正的成長了起來。
從公車上跳了下來，楊曉凡在人行道上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背後一陣喧嘩，楊曉凡愕然的轉身看去，一個老太太剛剛摔倒在馬路牙子上，正按着自己的後腰嗷嗷呼痛，嘴裏用方言不知道在叨咕着什麽？
周圍的路人立刻圍了上去，剛剛起步的公交車又停了，司機心急火燎地從車上跳了下來，一直沖到車後老人跌倒的地方。
“哎呦，哎呦……作死的司機，關門也不看我下來沒有……哎呦，哎呦……”
“就是啊，這司機真是差勁，老人年紀這麽大了，怎麽就不能多等一會，趕着去投胎啊！”
“切，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公交司機是有任務的，不能準點到達要扣獎金，所以他們每次都将車開得跟過山車一樣，全國人民都知道！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我當然知道，這下可好了，出事了，看他們怎麽辦！大家都別走，給老太太做個證。”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剛才看的清清楚楚，老太太确實已經下了車我才開車，真的不關我事啊！”
“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現在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嗎？趕緊叫救護車啊！”
“就是，先将老太太扶起來啊！我說你這個司機佬，別光站着看。”
“別急別急，這裏有醫生嗎？沒有專業人士不要輕易動手，萬一加重傷情可就不好了，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就是，就是，別亂來，小心加重傷情？有醫生嗎？”
楊曉凡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不過從周圍的圍觀者都只動口不動手的情況來看，大家還是相當理智的，沒有人願意真的去沾惹任何麻煩，當然說說閑話到也無妨。
或許最後出聲的那個人說的有道理，不過也給大家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于是一群人圍着老太太圍觀，紛紛不負責任的胡亂指責着公車司機，卻沒有人上前動手攙扶老人，更多的人拿出手機拍攝着現場的情況，或許一會兒這些人就會變身成為義憤填膺的正義人士，在網絡上強烈的譴責這種只看不動手的冷漠人心，而他們卻自動忽略了站在一邊拍攝的自己，那一顆心其實也一樣的冰冷。
楊曉凡真的看不下去了，他不想生活在這樣一個冰冷的虛假的世界裏，他要掙紮一下、嘗試一下、改變一下，他始終覺得自己還是能夠再搶救一下，即使沒有別人來搶救，自己要搶救一下自己。
楊曉凡上前推開圍觀的人群，看到急得滿頭大汗的司機與躺在地上哀哀呼痛的老人，他上前蹲下身，先扭頭對司機道：“先別管別的，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事情已經發生了，事實也改變不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真不了。”
司機看了看楊曉凡，似乎鎮定了下來，連忙地點頭應了，不過他那用記號筆畫在紙板上的鎮靜表情相當可笑，讓楊曉凡忍不住咧了咧嘴。
然後楊曉凡又轉向躺在地上的老太太：“阿婆，你覺得怎麽樣？哪裏疼？”
老太太指着自己的後腰，哎喲哎喲地叫着，臉上的誇張面具寫滿了“痛”字：“這裏，這裏疼，痛啊。”
“還有別的地方疼嗎？你躺着不要亂動，以免加重傷情。”
楊曉凡說着将自己的包塞在老人的頭下，老人被吓得不敢亂動了，楊曉凡又扭頭向圍觀的衆人道：“大家退開一些，讓空氣流動起來，誰有傘給老人擋一擋太陽，別都站在這裏光說不練。”
一個中年男人應聲而出，招呼着大家向後退開，楊曉凡分明看到，他臉上的面具正在漸漸的淡化，漸漸的露出了一張有些滄桑慚愧的面容，和那一雙充滿關切的眼神。另一個胖胖的女孩，也默默無言地走上前來，将自己的傘撐在老人的頭上，為老人遮住強烈的陽光，楊曉凡能看到她透明面具下擔憂的面容。
尼瑪，大家還是有救的嘛，那誰，來搶救一下吧。
這時已經打完電話報警叫了救護車的司機又跑回來，看着躺在地上不動的老人，焦慮地搓着雙手道：“真的不是我，我明明看到他已經下了車。”
他這話是沖的楊曉凡說的，不過老人的耳朵似乎很好，聽到這話立刻大聲的反駁：“明明就是你，我的後腳還沒有下車呢，車門就關上了，要不然我自己會摔倒嗎？我這麽大年紀了還會訛你不成？”
周圍的人聽了又一起義憤填膺地指責司機，司機急得滿頭大汗，嘴裏胡亂地争辯着。
“你們誰有水？拿點水來給老人喝。”
楊曉凡沖着圍觀的人們說道，很快就有人遞上一瓶礦泉水，楊曉凡打開瓶子将水倒在瓶蓋裏，湊到老人嘴邊，老人不得不閉上嘴，乖乖的喝着水。
楊曉凡趁機轉頭對司機說道：“現在不用争論這個，你車裏有攝像頭麽？”
“沒有！”司機一臉遺憾的說道，不過面具上顯示的表情，會是真正的心意麽？
“你看！”楊曉凡指了指路邊的一個白色電燈杆，那上面正有一個球形的黑色攝像頭，這是城市監控系統的一個節點：“你既然已經報了警，警方應該可以從這裏提取到錄像證據，所以這事情不用争，到時候自有公論，現在說這些也是白費功夫，還是先将老人救治了再說。”
衆人順着楊曉凡的手指看去，果然發現路燈杆上有一個攝像頭，大家都識趣的閉上了嘴，在事實面前繼續胡說這種事情，沒有人會幹的。
“嘀嗒，宿主請注意，副本已激活。”
來了，楊曉凡苦笑，果然還是躲不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