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什麽姓氏
在昆伯勒大陸，從前的人類幾乎處在食物鏈的底端，他們沒有強壯的身軀，也沒有特殊的天賦。相比其他的族群：精靈、半人馬、巨人，人類絕對是弱勢群體、是被鄙視的對象。
後來，人類的數量逐漸多了起來，他們形成了城邦，在龐大的基數面前，終于有一小部分人衍生出了神奇的天賦——魔法。
他們能吸取大自然中的元素為己用，造出一些人力不可能達到的奇觀。要知道，唯一能在昆伯勒大陸使用魔法的只有惡魔族，他們也被稱為黑暗世界的主人、堕落的神明之子，是真正的強者。
因此，人類族群裏這些數量極少的魔法師，被瘋了一樣受追捧。
他們成為掌權者的座上賓與拉攏對象，只要誰家誕生一位有魔法天賦的孩子，整個家族都會雞犬升天。
如果這個孩子還是個女孩，那可不得了，她大概會成為震驚整座城的大事，從嬰兒時代就會有數不清的求婚者。
但石板村太落後、偏僻、貧窮了。村民們連吃飽都困難，會魔法什麽的——他們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因此當元菱就這麽從容地走出來時，所有村民都傻眼了。
“大人危險，快跑……”
“別過去啊大人！”
元菱沒管衆人的呼喚，她施施然走出石屋，單手将癱在地上的凱拓拖起來。這麽一個身量正常的成年男人，被少女随手一扶仿佛毫無重量一般。
“後退，站到人群裏去。”她提醒道。
凱拓雙腿發軟，他想要制止她，可面前仿佛有一堵無形的空氣牆，令他根本無法前進。
因此凱拓和其他村民只能眼睜睜看着女神大人獨自向那魔兔走去。
他們看見她雪白的道袍廣袖飄飄，仿佛一朵降落人間的脆弱的雲。
就是這個時候，從村外森林裏狂奔而來的巡邏隊一行人也終于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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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達強撐着身軀，被兩個夥伴擡在一張簡陋擔架上，他一眼就看見了村子四周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籬笆殘骸，還有正站在魔兔面前的元菱。
雙方身形的差距幾乎可以忽略，面對巨大的魔物，少女瘦弱得仿佛象腿下的螞蟻。
艾達的頭腦一下就懵了。
“大人危險——！！！”
他的聲音被風送到近前，只是尾音卻戛然而止。
下一刻，元菱面色不變，往前輕飄飄揮出一拳。
她嬌小的拳頭，直接将魔兔的腦袋打進了泥土裏。
……
塵沙四濺。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呼吸之間，身形龐大的魔兔轟的一聲倒在地上，激起四周煙霾一片。
村民們：0口0
元菱低頭瞅着那巨大魔獸，雖然外表看起來是只兔子，但它并不是那麽無害：這東西詭異的紅眼睛憎恨地瞪着她，元菱甚至還在它那鋒利牙縫間看到了殘留的新鮮血肉。
可想而知，如若不是她正好在場，恐怕石板村會遭受怎樣的劫難。
而魔兔雖然被揍趴在地，卻還持續發出“呼哧呼哧”憤怒的吼叫聲，四肢不斷掙紮，要不是被法術困住，恐怕它會馬上跳起來吃了她。
元菱眼睛微微眯起，“孽畜，還想傷人。”她右手五指緩緩聚攏，好像在虛空裏掐住了什麽的喉嚨。
看到那恐怖的魔獸毫無反抗之力，直至此刻，衆人才驀然驚醒：女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脆弱嬌柔。
難道元菱并非豐收女神，而是一位戰神？？可從來沒有哪個神話典籍或傳誦詩裏說過戰神是位女神呀！難道千百年的神話都是誤傳嗎？
村民們産生了濃重的自我懷疑，他們的目光停留在元菱白皙手腕上，那上面只系了根簡單紅繩，白色和紅色形成鮮明的對照，讓那截腕子看起來猶如玉雕一樣纖細。
可就是這樣的一只手……
卻讓如同小山一般的魔獸動彈不得。
元菱用法術制服了魔兔，随後，又不知道從哪裏召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劍。
落雪飛花劍一出鞘，四周的溫度似乎都低了一些，劍身寶光閃爍，無形的壓力讓衆人不敢擡頭，他們下意識跪伏在地，将額頭緊貼地面瑟瑟發抖。
元菱斂容肅穆，她将長劍豎于身前，以指拂劍默念口訣。
“五雷猛将，火車将軍。”
“騰天倒地，驅雷奔雲。”
靈氣順着長劍纏繞周身，逐漸變成呼嘯的罡風，形成一個圓形的漩渦。
元菱就站在漩渦當中，孑然一身。
“隊仗千萬，統領神兵。”
“開旗急召，不得稽停。”
魔兔仿佛感受到恐怖的危險，它瘋了一樣劇烈掙紮起來。但随着劍尖直指天空，一道驚雷劈下，滋滋雷電順着長劍瞬間蔓延至四周，變成一個發光的牢籠。
“雷神急急如律令！”
最後一個字落下，刺目白光乍現，轟的一聲巨響，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
等到半晌後雲舒風停，這巨大的動靜漸漸散去，癱倒一地的村民們戰戰兢兢睜開眼。
那只一貫作惡多端，不知吃了多少人的魔兔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廣袖少女仍負手站在原地，她黑發如瀑、白衣勝雪，連衣襟都沒有亂。
剛才還淩冽的罡風變得溫柔似水，輕輕纏繞在她發間。
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晖灑在她身上，和不遠處的篝火交相輝映，仿佛柔軟的愛意，仿佛神跡。
艾達嘴唇嚅動幾下，忘記了身上的傷痛，也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
所有人的內心無比複雜。
這一刻：恐懼、敬畏、驚豔。
一時間失語，還是離得最近的凱拓最先動彈，他扔掉了那把破犁耙，虔誠地雙手合十：“是魔法，是偉大的魔法……”
而身後其他瑟瑟發抖的村民們也紛紛反應過來，是啊，女神大人會用魔法有什麽可奇怪的！女神大人呼風喚雨、毀天滅地都是正常的！
但他們都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到神跡，早就被吓得渾身冷汗，孱弱的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們唯唯諾諾，害怕稍微靠近一點就會驚擾到她，因此都徘徊在遠處不敢上前。
元菱轉過頭，看向狼狽不堪的村民們。
“魔法？”她挑眉，随手一拂，清風很快将空氣裏殘留的塵沙和燒焦味吹散。
她語重心長道：“不是魔法，是道家仙術，這二者可不能搞混。”
魔道和正道勢不兩立，修仙普及工作要從細微處抓起呀。
望着元菱的臉，村民們雖然聽不懂，但也紛紛點頭。
“是、是。”
此刻女神就是天、是地；她說什麽都是對的。
在這場短促的戰役後，除了艾達幾個人受了些傷，其他人毫發無損。村民們很快從恐懼中恢複過來。
借着月光和火光，一部分人去修繕倒塌的村子院牆，一部分人去處理魔兔的屍體。
雖然還是一樣的破敗村落，但大家幹得熱火朝天的。
元菱站在屋檐下看十幾個男人合力将那巨大魔兔擡走。
明明剛才還怕的要死，現在卻一個個磨刀霍霍。
“大人，這種魔兔渾身都是寶，厚實皮毛可以取暖，牙齒骨骼能做成堅固的武器和工具，連鐵刀都不怕砍，它們的肉能吃，脂肪還可以榨油，這一整個冬天大家都不用擔心了！”
艾達身上裹着繃帶，像個粽子躺在擔架上龇牙咧嘴，“我們平時不可能獵到魔兔，頂多撿到一兩件骸骨，今天可都是托了大人的福！”
元菱瞥他一眼，緩緩道：“傷成這樣還能說話，看來你沒有大礙了。”
艾達傻乎乎撓撓頭：“嘿嘿，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剛才明明感覺快死了，大人給我喝了一碗水，立刻就精神了！”
元菱沒說話。
那是當然，畢竟上清道秘制的回春散，就算只是化在水裏一小指甲蓋的用量，那效果也十分驚人，恢複力可不是凡人能承受的，治療個骨折挫傷的綽綽有餘。
幾人配着她在屋檐下說話，不遠處飄來肉類炙烤的香氣，一些中年男人擺好餐桌，四周圍着不少孩子。
聽聞有肉吃，這幫小家夥高興地直跳舞，畢竟那麽大一只兔子呢，足夠全村人飽餐好幾頓，連過年都沒有這待遇。
女神大人在村裏真是太好了！
元菱不用吃東西，就在屋檐下打坐，靜靜觀察這些淳樸、原始的村民，艾達始終陪在她身邊。
等到人們吃飽喝足，大家又手拉手圍着篝火跳起了舞。
元菱望着那火光出神，沒發現有個人走到了跟前。
凱拓搓搓手，十分恭敬地鞠了個躬，中年男人眼光虔誠仿佛在看一個聖人：“女神大人，太感謝了。您剛才不顧危險救了我，還治好了我侄子的傷，我、我根本沒想到……這份恩情比巨石還重、比峽谷更深，以後您有什麽需要，一定要吩咐我去做！我一定會做好的！”
艾達在旁邊也搭腔：“叔叔，我也會幫上大人的忙的！”
元菱對他們的效忠示好沒什麽反應，她的關注點在其他地方。
她看向艾達，目光征詢：“他是你叔叔？”
黑臉少年點頭：“是的大人，他名叫凱拓，是我們村裏打漁的好手！”
元菱啪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恨鐵不成鋼道：“荒唐。你們既然是叔侄，為何不是一個姓氏，你姓艾他姓凱，家族傳承如何延續？置家常倫理于何處？”
凱拓：？
艾達：……？
三個人大眼對小眼了一會，艾達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凱拓一臉羞恥地紅了臉。面對二人的窘迫，元菱也覺得自己有些僭越了，或許這個世界存在別樣的規則？
“大人，我們村子的大家都沒有姓氏，那是城裏的貴族老爺才有的權利。”凱拓小聲道，“我們一直以名字互相稱呼，凱拓就是我的名字，您放心，大家不會認錯親人的。”
元菱倒是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走向。
過去，開宗立派前，一些蠻夷之地确實存在貴族霸占姓氏的情況，比如皇室專用的姓，可倒也不至于貧民連這樣的權利也沒有。
元菱畢竟才十八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
她想了想：“既然如此，我可以給你們分配姓氏，不必顧慮其他。但是一旦選定了就不可變更，以後代代親人都要延續下去。你們可願意？”
元菱說的很簡單，不過就是一個姓氏而已，但凱拓卻目露震驚，仿佛得了什麽天大的獎勵。
中年男人一下子蹦了起來，“我馬上去彙報村長！”
艾達原本身受重傷，竟然也掙紮着跟在後頭跑走了：“我也去我也去！”
兩人溜得比誰都快，似乎生怕她反悔了。
元菱：？
不過幾分鐘，全部村民都過來了，他們聚成小隊伍，嗡嗡的發出各種議論聲，激動之情無以言表。
“我們要有姓了？那不是貴族老爺的專利嗎？”
“聽說城裏的人人都有姓氏，他們說沒有姓的是賤民，是奴隸。”
“我才不是賤民，我們都是女神大人的子民，我們和他們一樣高貴！”
“你說得對！”
村民們按照家族分撥站好，搓搓手蹭蹭腳，小心翼翼朝坐在大石頭上的元菱靠近，等着她一個個賜予姓氏。
全體氣氛虔誠莊嚴，仿佛在進行什麽神秘的儀式。
其實，石板村一共幾十口子人，也才十幾個家族而已，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百家姓都不用背第二頁。
“以後，你們家的姓氏就是沈，字是這樣寫的。”元菱給最後一個家族分配了姓氏，将寫着沈這個字的紙張親手遞過去。
那家的父親高興得泫然欲泣：“謝謝女神大人，我一定會牢記一輩子的！”
元菱輕輕點頭。
在昆伯勒大陸，有姓氏才表明這個村子有歷史，有傳承，他們不再是死了也無足輕重的人。
因此，拿到姓氏的人忍不住和周圍的人炫耀：“以後，你要叫我李麥克，這是我兒子李羅賓，知道了嗎？”
“我的名字叫錢傑克！”
“這個字真好看，簡單又好寫，以後我就姓王了。”
因為女性稀少，真正陰陽交合誕下的後代只有極少數，像艾達這樣的，他們大多數都成為了族群歷代的領頭人和智者，而他們生育出女性的幾率也要大的多。
至于其他的村民，單身漢們只能借助繁衍樹和母親河孕育下一代，說到底，這個村子、乃至這個世界都是遍地男人的。
而且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可能元菱也看不到女人了。
她托着下巴，見大家執着地不停和旁人介紹自己的新名字，樂此不疲，不由有些出神。
她的師尊金花道君是一名元嬰期女修士，座下收的全部都是女弟子，師尊規矩嚴格，日常教導弟子們‘不得靠近男人，聽信他們的任何讒言’。
因此元菱幾乎一直都在清修，從未和師門裏其他男弟子有過牽扯。
她修煉十八載，加起來見過的男人也沒今天一天的多。
想想也真是得感嘆一句：造化弄人~
不過現在見村民們歡欣鼓舞，一個個比吃到兔子肉還高興的模樣，元菱也發自內心露出一個微笑來。
不遠處，艾達家族作為村長，拿到了“趙”這個字，他一遍遍在地上用樹枝描繪着漢字的輪廓，口中喃喃自語。
“以後，我就叫趙艾達……”
“奶奶，您怎麽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伊麗絲眯着眼睛，看着人群裏被簇擁的少女，她渾濁的眼珠倒映月光：“一位只身出現在野外的年輕小姐，她一定不凡，或許還會是某個四處旅行的魔法師，但我知道不是。”
她年輕時曾在鞑靼城見過魔法師，他們一個個全都眼高于頂，被如雲仆從簇擁着，鞋底不沾塵土，眼裏滿是冷漠和高傲。
可元菱看着他們時，眼裏卻有悲憫和平和。
伊麗絲緩緩道：“大人就是上天派來的女神，給世間帶來希望。”
看着地上從未見過的字體，艾達覺得奶奶說的很對。
作者有話要說：
艾達：不管怎樣吹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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