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渌真盤腿坐于房內, 沉下心來,将神識向體內探入,感知丹田裏那顆躁動不安的金丹。
她的神識剛一進入丹田內, 便見原本躍躍不定的金丹瞬間安靜,如同靈獸乖順地匍匐于地, 表示臣服。待她稍向其靠近一點兒後,這顆金丹更是欣喜不已地貼過來,蹭着渌真的神識。
如果不是沒有生出實體的舌頭和尾巴, 渌真懷疑自己能看到一顆用舌頭狂舔自己,身後尾巴一頓亂搖的金丹。
可愛又可憐,她心軟成得不像話。
這顆金丹向她坦誠了百分之百的忠誠和喜愛,渌真何嘗不能明白這種情感來自于誰人。
一晃眼, 她仿佛又看見了曾經的司柘,向她讨來剪舌魚後呼呼大睡, 渌真揶揄地問他夢到了什麽。明明大家都知道,食用了剪舌魚後的夢境根本不可能訴說于人, 但司柘卻臉一紅,如蒙大敵般捂住嘴跑開了。
留下渌真在原地摸不着頭腦。
想到昔日的點點滴滴,渌真暗暗抿出一個笑來, 可愉悅過後, 卻是更深的悵惘和失落。
再美好的記憶也都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司柘早就不在了。
意識到這一點, 她陡然有些頭昏腦脹,神識裏似出現了重疊幻象。
渌真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這是心魔之兆, 提醒自己不可繼續沉湎于回憶之中。
她冥冥中得到了司柘的金丹,是機緣, 更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份禮物。她相信司柘的心意絕不是要讓自己因此阻礙修道之路,她應當好好珍惜,不能拂了好意。
渌真心神微定,靈力繼續在丹田和經脈中逡巡,用這最後的悠閑時光,她又想到了李夷江。
她此次閉關,要煉化這枚金丹,一定會突破修為境界,而當時誤打誤撞結下的互行誓尚未解開,必然會給此番進階過程平添許多波瀾。可下現在竟一點也不懊悔。
渌真對自己能熬過天雷一事充滿信心,便是再多來幾道,也不過損耗些靈力。
她本來擔憂萬一要閉關十年八載,出關之時小木頭忘了自己可怎麽辦。可有了這道互行誓,小木頭便會時不時記得,兩人間還有這麽一道聯系在。待到她出關後,也好以此為理由,再去找李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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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這一關竅,渌真放下心來。眼見靈力運行一周天後,經脈和丹田均無異常,她将這些雜念都抛諸腦後,靈力沉入丹田底下,開始煉化金丹。
……
此次閉關,煉化金丹在第一層。
金丹是司柘将自己的修為壓到極致而形成,在陣法激發下,可化而為滋養一方的靈脈。
而于修士的丹田之內,金丹則可形成源源不斷的精純靈力,在渌真有意導引之下,和她的本源金丹并不會相沖。
煉化成功後,她要做的就是将這些靈力轉為己用,一舉突破分神之境。
她現在不過金丹修為,與分神期間還隔着一個元嬰期,這意味着她需要足夠的靈力,凝成元嬰後,再凝實神魂,讓其足以剝離。
所謂分神期,指的便是在踏上這個階段之後的修士,擁有了将自己的神魂剝離一縷的能力。分身乏術之時,可将新魂與自身分置兩處,各行其是。
但在很多人看來,這個能力頗有些雞肋。
因為對于等閑修士而言,神魂一旦剝離,就是将自己的修為削弱。而另一縷神魂所塑成的身體,修為自然不比本體。相當于是将原本十成的修為,分為了二成和七成,剩下一成則是剝離神魂時的損耗,戰鬥力将大大下降。
如果自身不是足夠強悍的修士,神魂一經剝離,就會有宿敵專門趁這個機會,分而擊敗新魂和本體,致使此人身死道消。
而如果是高階修士,其所剝離的神魂強悍度,幾乎等同于普通人的魂魄,久之将擁有自己的思想和修為,如不及時收回,甚至會變成獨立于本體的存在。
比起普通修士,這些神魂與本體同生共死,這意味着,本體甚至無法通過殺滅神魂的方式,将他收回。
因此,盡管分神之術用得好的話,相當于給自己增添了一道助力,但幾乎沒有修士願意冒着如此大的風險嘗試。
除非在極特殊的情況下。
目前,渌真同樣沒有将自己神魂剝出一縷的打算。
……
日頭從窗棂走過數百次,窗外花木枯榮了一個回合。
渌真再次睜眼時,已是分神巅峰期的修為。
她伸了個懶腰,将盤坐了整整五百天的雙腿伸直,聽見體內骨頭嘎吱作響。
即便她再怎麽加快速度,金丹和分神期之間的差距還是太遠,五百天已是她的極限,再短一天都難以做到。
如果有旁人在此,只怕會大吃一驚,五百天何止是她一人的極限,簡直是整個修真界的極限。哪怕是當年那個橫空出世的離章神君,從元嬰到分神期,也花費了三年的時光。
而她甚至是從金丹初期,一蹴而就到了分神巅峰。
渌真沒有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成就,她此刻急不可耐地一心想要試一試自己的修為。
在低階呆了太久,她幾乎要忘了曾經的自己也算得上是一名年輕的高手了。
她推開門,将神識放出,以五炁居為中心,如潮水般向外蔓延。
此刻,遠方和近處的景象落在她眼裏都是如此清晰,不再像從前,只有模模糊糊一個影子。她看見衢清宗弟子們三三兩兩出門去,看見三炁居廊下新的檐鈴被重新挂起。
她想起當時李夷江正是站在此處,為了證明自己,将劍風一掃,三炁居的檐鈴應聲而碎。不知他後來有沒有賠償給人家。
李夷江。
渌真唇齒微動,把這個名字含在舌尖,五百天不見他,不知他收到了自己的信沒有,現在又在做什麽?
她決定先偷偷窺一窺李夷江,再突然出現,給他一個驚喜。
神識繼續向主山掃去,她發現自己此時甚至能感受到主山之下的靈脈波動。
靈氣的供給幾乎已恢複正常,大概主山修葺之事也已經幾近尾聲了罷?
渌真還欲上前,卻在靠近主峰的一瞬,被一道無形的禁制擋了回來。
一道雄渾的聲音在她腦內炸響:誰人在此窺伺?
她的神識瞬間被打包扔出主山,咕嚕一下,直滾回了五炁居之中。
大意了。
渌真扶額輕嘆,她如窮人乍富,一朝進階便輕狂了起來,渾然忘了,一宗的主山豈容閑人用神識窺伺?
衢清宗之中,多的是合心期的長老,想要收拾她一個分神期不在話下。
渌真摸了摸鼻尖,剛剛進階的膨脹感蕩然無存,悻悻然提步往外走去。
去哪兒?自然是去膳食堂,尋摸點兒東西來打打牙祭。
分神期的修士已然能夠辟谷,可她足足過了五百天以辟谷丹維生的日子,此刻實在是饞得不行。至于其他的,先待她吃完這一頓再行考慮吧。
與此同時,主山之上,清樞睜開了他渾濁又鋒利的眼睛。
方才那道窺伺着主山的神識十分陌生,卻又是從弟子聚居之處而出。他竟不知,何時衢清宗有了新的分神期修士。
此道神識雖然出自輔山,但必不可能是外門弟子,他們之中哪怕能出一個元嬰期,都算是修煉刻苦的不世天才了。
清樞暗忖,近來沒有聽說哪個長老的親傳弟子要步入分神期。倒是問不知,早在一年前便把李夷江閉關沖擊分神期的消息傳得衆人皆知,惹得別的峰長老兩次三番地來他這兒探聽,是不是将稀有的天才地寶獨獨給了飛來峰一份,不給他們?
但李夷江閉關不過堪堪一年餘,絕不可能是他。
既如此,這道神識背後之人,就未必是友了。清樞鷹目微沉,暗暗在心中将此事記下。
渌真尚不知道,自己成了危險人物,在掌門處記了一筆。她腹內空虛,将神息微斂,收起了屬于分神期的靈力波動,一身輕松地蹦去食堂。
刷青蚨箋給自己上足了十八道菜,渌真要了個包廂,悠然自得地慢慢品嘗起來。
分神期就是這一點不好,五感過于敏銳,她又懶得閉目塞聽,于是隔着一面牆,包廂另一側的交談聲清晰無比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師兄,你聽說了嗎?新弟子小試要重啓了!”
“小試?你說的可是七年一度,緊跟在入宗大會之後的內門長老收徒小試?這不是已經辦過了嗎?”
“哎呀,你忘了?當年出席小試的,只有不到一半的長老,拜入內門的弟子也遠遠少于往年。我就說不可能七年間只收二十位內門弟子,一定還有機會,你看看,這不就機會來了?”
“你怎地知道的,這消息可靠不?”
“唉,師兄,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問這些就沒意思了。不過,告訴你也無妨,但你可千萬莫要說出去。這是我那社團裏的師姐私下裏通知我的,據她說,這兩年來內門一直在忙着一件大事,先前一半長老未出席小試,也是和那件大事有關,如今那事兒似乎馬上就要收尾了,長老們得了空,第一件事自然是充實自己的門下。所以這次小試,非但要重新舉辦,還要辦得比以往都盛大!外門弟子除有衛令堂任務在身,暫時不得歸宗者之外,悉數要到場并參與。我同你關系好,所以提醒你,競争激烈,要早作準備啊。”
說罷,那邊悉悉索索一陣響聲,似是那名被叫做師兄之人起身行禮,感謝了告訴他此事的弟子,并一再承諾,自己絕不會洩密。
渌真往嘴裏扔了顆油炸花生米,心想:你們聲音再大一點兒,整個膳食堂都要曉得小試要重啓了。
不過,倘使真如他們所說,小試每人均要到場的話,豈不是意味着自己也逃不掉了。
渌真嚼吧嚼吧花生米,嘆了口氣。
無聊!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十二點還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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