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樂之俞剛才手裏還只有幾個一眼就數的清的銅板兒,這會兒憑空就多了十八萬兩的巨款,用“天降橫財”來形容還真是一點沒誇張。
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昨天的判斷是不是錯了。
難道那些在密林中貿然闖過來追殺他的騎兵們,并不是朝廷欽使派來的?
心裏嘀咕了會兒後,樂之俞還是決定把事情往好處想想。
沒準這整件事就是個無妄之災,虛驚一場,他的身份沒有暴露,朝廷欽使也并不知情,那些騎兵的目标說不定根本都不是他,只是正好撞上了,拿他練練手而已。
“公子,接到秦公子的信後,我大約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急着離開雁城了,但其實吧,你用不着胡思亂想瞎擔心的。”
蘇二早猜出了樂之俞的顧慮,身子往前湊的更近了些,幾乎是附在了他的耳邊低聲道:“我聽說,吊在城門上示衆的那個青丹會壇主,昨天晚上竟被人偷偷給救走了。”
“什麽?”
樂之俞錯愕的挑了下眉。
“看守的那麽嚴密,也能被人救走?是誰救的?”
“那就不知道了。”
蘇二搖搖頭。
“或許是他們青丹會另來了高人呗,反正這事兒一出,朝廷欽使肯定大發雷霆,忙着搜捕這些叛賊還來不及呢,哪還有閑功夫來琢磨咱們幾個的底細,所以我說公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用不着害怕,省的一時慌亂露了馬腳,倒叫那寧遠承給看出破綻來,壞了公子你的計策。”
樂之俞都沒好意思說自己在秦知亦面前已經渾身都是破綻了,就像一個勉強維持的虛幻泡影,擡個手指就能給戳破,更別提還去施展什麽計策,圖謀什麽兵權。
他都不敢想,秦知亦到底有沒有看穿他,又看穿到了哪一步,是果真被美色和感情沖昏了頭腦甘願受蒙騙,還是不懂聲色扮豬吃老虎逢場作戲。
盡管前景不甚樂觀,但他還是要把事情往好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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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哥哥都答應跟他成親了,大約也是有幾分真心喜歡他的,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以後就算沖着這結發患難之情,多少都會留些餘地,不至于因為騙過他就反目成仇吧?
樂之俞別的本事沒有,自己開解自己還是很有一套,這會兒手裏有了銀子,又躲開了追殺,心裏輕松一大截,眉眼都松弛緩和了下來。
“這兒人多眼雜,就不說這些了,你們來的正好,一起進去先吃了早飯再做打算吧。”
蘇一高高興興的答應了聲,邁腿就要跟樂之俞走,蘇二卻左右瞄了眼,疑惑道:“剛才站那兒的傻乞丐去哪兒了?我還準備叫他來看管着馬車給馬添些草料呢,怎麽一會兒的功夫人影都不見了?倒是挺會躲懶的。”
“別老是乞丐乞丐的,他現在有名字了,叫阿雁,雁城的雁。”
樂之俞不滿蘇二對阿雁的輕視,正色道:“以貌取人可不行,再怎麽着人家也是救過我的,得以禮相待才是,以後他就算是我的朋友了,你們不能再呼三喝四的去擠兌使喚他,知道嗎?”
蘇一和蘇二面面相觑了下,雖說不大情願,但還是看在樂之俞的面子上點頭應承了下來,不過蘇二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問了句。
“秦公子那麽謹慎的一個人,竟也願意留下這個奇奇怪怪來歷不明的阿雁嗎?”
他當然不願意了。
想起防阿雁像防賊似的秦知亦,樂之俞咳了聲,含含糊糊的說道:“秦哥哥自是尊重我的意見了,阿雁那麽可憐,留下他也是一樁善舉嘛,有什麽不願意的······”
話還未說完,旁邊馬車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一個角,有人從裏面露出頭來,眼睛亮亮的看向樂之俞,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小俞,快來看!我發現了好東西!”
站旁邊的蘇一冷不防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頓時吃驚不已。
“你什麽時候上去的?我怎麽不知道?!”
阿雁并不理他,只顧朝着樂之俞招手,明明那麽高的個子窩在車裏,身體都快施展不開,神态卻開心的像發現了寶藏的小孩子。
“快來,快來!你看了肯定喜歡。”
“啧,瞅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蘇二撇了下嘴道:“我家公子金尊玉貴,什麽好東西沒看過,用得着你這樣獻寶似的大呼小叫?”
“好了,這麽快就把我的話忘了?”
樂之俞擺擺手,阻止了蘇二的嘲諷,提起衣擺擡腳踩上了馬車的擋板,進到了裏面。
“你要給我看什麽呀?”
阿雁放下簾子,興沖沖的從手邊打開的樟木箱裏拿出了已經解開綁帶的一副畫,在樂之俞的面前鋪陳開來。
“就是這個,你看,像不像你?”
“像我?”
樂之俞不解,垂眸朝那副畫望了過去,才看一眼就不由的怔忪了下。
這畫中人的五官臉型,神态舉止描繪的同他自己的相貌竟宛如雙生般,一模一樣。
畫的如此傳神,這落筆之人應當是對樂之俞相當熟悉才是,至于到底是誰,答案還不是呼之欲出嗎?
沒想到秦哥哥字寫的好,畫也畫得這麽好啊,真可稱的上是書畫雙絕了。
樂之俞拿起畫卷細細端詳,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欣喜,漂亮的桃花眼眯起來,笑成了道彎彎的月牙兒,自言自語的小聲嘟囔。
“偷偷的在背後畫我,幹嘛還藏着不讓我知道,難不成是害羞嗎?”
“啊?”
阿雁耳朵倒靈,聽清了卻又不明白啥意思,滿頭霧水懵懵然的問道:“什麽偷?什麽害羞?是在說我嗎?”
“沒什麽,不是說你,你不懂。”
樂之俞笑着搖搖頭,将這幅畫放到了馬車裏的坐榻上,正把它卷起來收好,眼角餘光卻掃到了畫紙左下方的落款處。
那兒沒寫詩沒留名號,只蓋了個小小的朱紅私印,外加兩個表示作畫時節的工整篆字,季夏。
季夏?
樂之俞有些詫異。
他與秦哥哥初次見面的時候,都已經是入秋了,怎麽也不可能是夏天啊,難不成,是秦哥哥記錯了?
可是,這也不算多久遠的事情,連一個月都沒過呢,連他這不咋聰明的腦子都記得,秦哥哥怎麽會忘了呢?
樂之俞滿肚子的疑惑,總覺得有哪裏不大對,但又百思不得其解,盯着“季夏”兩個字看了好一會兒。
這字與秦哥哥的筆力走勢大相徑庭,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字不是秦哥哥寫的,那這畫,自然也很可能不是秦哥哥畫的。
樂之俞的心莫名的猛顫了下,方才剛看到畫時的甜蜜喜悅已然被這突如起來的念頭給打了個粉碎。
難不成,寧遠承早就見過他的畫像,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嗎······
“公子,秦公子來了。”
馬車外傳來蘇二他們的聲音,冷不防的吓的樂之俞一抖,下意識的就把畫胡亂往箱子裏塞了進去,剛蓋好箱蓋,車簾便被人給掀開了。
“在做什麽,耽誤這麽久?”
秦知亦語氣淡淡的很平和,并沒有一絲責怪抱怨的意思,但樂之俞不知為何,說話緊張的都有些結結巴巴。
“沒,沒什麽,這裏頭有幾件新鮮玩意兒阿雁沒見過,我,我就随便給他講解講解罷了。”
秦知亦掃了阿雁一眼,眸光沉沉帶着寒意,很快又收回視線,轉而擡臂朝樂之俞張開手。
“下來,去吃飯。”
“哦。”
一見到秦知亦,樂之俞就跟中了蠱似的,把自己剛才那些懷疑的念頭全都甩在了腦後,聽話的鑽出馬車,由着秦知亦的手臂環繞住他的腰身,輕輕巧巧的将他抱到了地面上站穩。
“怎麽臉色不好?”
秦知亦的指尖輕輕摩挲着樂之俞略顯蒼白的臉頰,聲音淡然又溫柔。
“有哪兒不舒服嗎?”
“沒有······”
樂之俞有點心虛的偏過頭,像是怕秦知亦接着問下去一樣,拉着他的袖子急急的邁步往前走。
“可能是餓過頭了,吃了早飯就好了,我們快走吧。”
阿雁跳下了馬車,跟着後頭也追了過來,路過剛才幫工的車隊時,正清點貨物的車隊老大看見他,忙喊了聲。
“哎,傻小子,你有東西忘在我這兒了!”
“我?”
阿雁聞言,拿手指了指自己,一臉茫然的說道:“我沒有丢東西啊。”
“怎麽沒有?”
車隊老大從袖子裏拿出兩條撕壞了的帕子,一邊揮着一邊朝這邊小跑了過來。
“這東西不是你的嗎?早上我還看見你系在腰帶上呢。”
阿雁愣了下,待看清後,恍然大悟的直點頭。
“對,對,是我的,這是小俞昨天送給我包紮傷口的,可不能丢!”
樂之俞感到秦知亦握着自己的手倏然緊了一下,知道把帕子這種私房之物送人,他肯定是不高興了,便勾着他的手指讨好似的晃了晃,身子貼的離他更近了些。
“事出有因,救人要緊嘛,我保證再沒有下次了,要不,我給你送一大箱帕子,讓你丢着玩?我現在有錢了,你一天丢十條都沒問題,随便丢,開心就好,千萬別給我省錢。”
秦知亦繃着的唇角都勾了起來,眼底帶着笑意,擡手揉了揉樂之俞烏黑的頭發。
“好的沒學會,倒學會千金難買一笑了,你······”
他們兩個還在說着話,那邊車隊老大已經跑到了跟前,将帕子朝阿雁這邊遞了過去,表情十分的和善。
“給,收好,別再弄丢了。”
阿雁答應了聲,剛要去接,車隊老大卻把帕子一扔,方向一轉,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把寒光閃閃的利刃,動作迅猛如風,狠狠的對着秦知亦胸前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