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羅越臨這石破天驚的話一出,整個大殿裏的氣氛徒然的靜了下來。
他作為谏議大夫,的确是有彈劾官員貪墨腐敗的權利,但是太子如果德行有失,那自有禦史臺專責具本去向陛下上奏,再怎麽樣也是輪不到他在朝堂上公然議論太子錯處的。
太子雖還未在京城露過面,但誰人不知這新朝江山有一大半都是他打下來的?就算把各地駐軍的虎符交出去了,他手裏都還握着上萬的羽衛軍呢,絕不可能是什麽任人栽贓拿捏的軟柿子。
羅越臨此番舉動,簡直等同于在明面上對太子發起了挑釁,如此不留餘地,他就不怕将來遭到東宮的報複嗎?
所以,他到底是哪裏來的底氣······
衆人神色各異,種種視線落在了羅越臨的身上,心裏飛快的打着盤算。
皇帝與太子不和早已是百官及京城世家門閥之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派太子去啃嶺西那塊硬骨頭,還可以勉強解釋皇帝是對太子委以重任,畢竟除了他,也沒人能辦妥此事。
但前些日子肅王的冠禮辦在了太子的前頭,則是把皇帝與太子之間那層表面上的相安無事都給打破了。
任誰都看的出來,皇帝已經連裝都不怎麽願意裝了,只怕是早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可太子是嫡長子,又有赫赫軍功,若無什麽天怒人怨的大罪,輕易廢黜就是動搖國本,連皇帝也會遭到無數诟病,被史官罵一句“昏君”都是輕的,到時不知有多少野心家都得借着這個由頭起兵謀逆呢,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今天羅越臨突然來這一出,顯而易見是得了皇帝的默許。
吃空饷這罪名聽起來吓人,可那也是要真憑實據,三司會審,太子回來親自對質才能下結論。
而只要太子回來,就不可能束手待斃,自是有手段洗脫罪名,光靠現在就想定罪,根本不會讓天下信服,只會讓人覺得羅越臨這佞臣在誣陷,對皇帝來說,一樣是得不償失。
皇帝不可能想不通這其中關節,但他還是要這樣一意孤行,難道說,是篤定太子此次嶺西之行會出事,以後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此,不少人暗暗審時度勢,看向羅越臨的目光悄然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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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佞臣此次當真為皇帝當馬前卒除去了太子,那以後他可真的就要權傾朝野,風光無兩了。
“怎麽都不說話?”
羅越臨微笑着掃視了衆人一圈,輕搖了兩下手中的信道:“就沒人質疑下此信的真假,為太子殿下喊冤證清白嗎?”
官員之中有人忍不住反駁了句。
“清者自清,等太子殿下回來,三司查證,到時自有公論,現在喊冤又有何用?”
“說的好。”
羅越臨點了點頭,表情看起來和和氣氣的,但說出的話卻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只是我們能等,那些因為缺衣少食,發不下軍饷的可憐将士們卻是等不了,若是寒了心逼的走投無路,鬧出兵變來等亂子來,這麽大的責任該由誰來負啊?”
“就是。”
黃承立馬應聲附和。
“你們這是不拿人命當命啊,遇事就不能變通些?太子殿下回不來,咱們也可以先從東宮查起呀,難不成那些賬本文書還有相關的吏員也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出門去了不成?”
“這,這如何使得?”
戶部尚書被他這驚人之語吓了一跳,愕然道:“太子是儲君,東宮豈能擅入抄檢?莫說禮法上行不通,就算你強行去闖,羽衛也不會讓你肆意妄為的。”
“此話不通之極。”
黃承皺着眉頭,面色不善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是儲君,難不成在你陳大人的眼裏,只看得見太子,看不見陛下?”
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誰受得了?
可皇帝到現在都不開口,明顯是在偏幫羅越臨這一邊,戶部尚書也沒法跟黃承這潑皮無賴講道理,只得先趕緊跪下來,向皇帝請罪。
“陛下,臣絕無此意,臣對陛下一片忠心,日月可表啊······”
“行了。”
皇帝不等他表完忠心便不大耐煩的出聲打斷,擡手讓羅越臨接着往下說。
羅越臨朝皇帝行了禮,轉頭環視着衆人,嘴角依舊是挂着得體的笑容,語氣不慌不忙。
“陳大人剛才所言确實也有道理,抄檢東宮鬧的動靜太大,只怕惹的人心惶惶,朝局震蕩,這樣吧,我便先出一個權宜之法,那就是,裁撤東宮羽衛。”
“什麽?!”
殿中不少人都倒吸了口涼氣,竊竊私語聲四起。
羅越臨當真是一點後路都不留啊,裁撤東宮羽衛這話也敢說,這已經不是得罪太子了,這簡直是要同太子結死仇了,難道不怕晚上有刺客來要他的命嗎?
“這怕是不妥。”
兵部尚書也站出來道:“東宮羽衛并非只護衛太子一人,還擔着平叛繳賊的重任,驟然裁撤,怕是會耽誤太子殿下的大事,還是等太子殿下自嶺西回來,再······”
同樣的,他的話也沒有說完便被打斷了。
“災情兵變都刻不容緩,如何能等?”
羅越臨道:“如今時局已定,天下太平,哪有那麽多厲害的叛賊逆黨需要太子出手啊?再者,不是還有各州縣官府嗎,小股叛亂交給他們足以應付了。”
他說着頓了頓,口氣變得語重心長了起來。
“事急從權,眼下顧不上面面俱到了,東宮羽衛實在是耗費過大,若是能裁撤一些,停發俸祿軍需,想必能省下筆不小的銀錢,正好用來填補赈災的缺口,還可給這信上泣血上告的将士一個說法,也算的上是太子殿下的無上功德了,等往後殿下回來,我自會親去請罪,任打任殺,絕無怨言。”
戶部尚書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些什麽,但看了上首安坐的皇帝一眼後,最終只是嘆息着搖搖頭,沒有再出言勸阻。
羅越臨這番說辭冠冕堂皇,占盡了上風,其他人便是有異議,此刻也想不出更好的應對之法,正低聲議論着,一直沉默的皇帝卻終于是開了金口。
“民生為重,救人總比殺人強,就依羅卿所奏,裁撤東宮羽衛,戶部盡快着手籌款赈災之事,若還是不夠,便削減宮中用度,從朕身上省出來吧。”
眼見無挽回之地,戶部尚書等人只得俯首應聲。
“是,臣等謹遵陛下旨意。”
散朝後,黃承跟着羅越臨回了羅府。
到了這兒,他立刻弓腰駝背,态度十分的謙卑謹慎,同在朝堂上那副狂妄無賴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大人,是否要您身邊多加暗衛?免得昨晚那幫刺客又卷土重來,萬一傷着您可怎麽得了?”
“不必,依舊照着以前的人數就行。”
羅越臨笑了笑,端起侍女送過來的一杯茶,淺淺的抿了口。
“那些人出手雖又疾又狠,卻對我并無殺意,顯然是他們背後的主子事先有叮囑交代過,只能試探我的虛實,不可傷了我的性命。”
“這是為何呀?”
黃承似是不解。
“我怎麽覺得這幫人有點像投鼠忌器······”
投鼠忌器這詞兒一出口他便後悔不疊,忙自己打了臉一巴掌,改口道:“不,不是,是有所顧慮······”
羅越臨倒是不以為然,放下手中的茶盞,微笑着擡眼看他。
“話粗理不粗,的确是投鼠忌器,所以我今日才如此冒進,大膽裁撤東宮羽衛,我倒是很好奇,這個人為了心愛的玉瓶,到底能忍耐到什麽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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