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時候,樂之俞真的覺得自己的運氣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是受人坑騙,誤打誤撞去了趟言朱樓,犯蠢不說,還被個瘋子挾持差點沒了命,如此丢臉的一件事,他睡個覺起來卻就什麽都變了。
不但洗清了叛黨同夥的嫌疑,還得了當朝太子的獎賞,解決了盤纏以及孩子們的安置問題,現在連他絞盡腦汁也想獲得的聲望民心也輕易得到了,順利的都讓他有點懷疑是不是有神仙在暗中相助。
那是不是他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再抱着秦知亦好好睡個幾覺,醒來的時候就已經黃袍加身,坐在皇宮大殿的寶座上了呢?
這美滋滋的異想天開讓樂之俞沒忍住“噗嗤”一笑,正在喝的馄炖湯都噴了出來,不但把自己的前襟沁濕了一小塊,還濺了好幾滴到秦知亦的手背上。
太尴尬了。
更令樂之俞沒眼看的是,朝秦知亦濺過去的不光是湯汁,另外還附送了一根綠油油的小蔥花,在路旁成排燈籠的映照下,格外的顯眼。
果然樂極生悲,來的不只有從天而降的好運氣,更有他恨不得鑽進地縫的丢人時刻。
“對不起,秦哥哥······”
樂之俞紅着臉放下碗,手忙腳亂要拿袖子去給秦知亦擦拭。
秦知亦卻攔住了他,從衣袖裏掏出了一塊幹淨的帕子來,沒有先給自己擦手,反倒是替樂之俞細心的擦去了下巴和衣襟上沾染的湯水,慢條斯理的說了句。
“吃東西的時候別分神,不然容易嗆到。”
他離樂之俞挨得很近,神情溫和,眼神專注,臉上籠罩着燈籠灑下來的淡淡光線,有一種俊逸又溫柔的朦胧美感,看的樂之俞再一次不自覺的怦然心動。
若不是還有外人在場,估計他已經忍不住要親上去,給秦知亦送個馄炖味兒的吻當賠禮了。
攤主老眼昏花,并沒瞧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暧昧舉止,大約是臨近收攤他也清閑了許多,便自顧自的打開了話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了最近在雁城發生的事來。
這倒是正合了樂之俞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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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就有不好直接挑明的疑惑想問了。
青丹會不是一向在市井巷尾中暗地裏風評很好嗎,就算這回不慎栽在了朝廷欽使的手中,也只會讓人覺得是遭了當權者的鎮壓淩暴,從而得到小民們更多的同情和支持,怎麽這次就成了攤主口中的“那群禍害”呢?
攤主果然是同樂之俞有緣,不必等他主動開口問,就跟心有靈犀似的,還當真就那麽湊巧的也提起了青丹會這檔子事。
原來那晚欽使的人把青丹會在言朱樓的據點一窩端了以後,第二日便在雁城縣衙門口搭了臺子,把從言朱樓搜出的刀劍兵器,毒藥迷香,陰私賬本等全都公之于衆,直指青丹會就是個謀財害命的匪團賊窩,讓大家看清他們的真面目,莫要再上當受騙。
還有不少被青丹會騙去所有錢財,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出來現身說法,講述自己誤入歧途的悲慘經歷,一個一個說的聲淚俱下,悲痛欲絕,叫在場的人聽了都忍不住跟着難過起來。
更讓人震驚憤怒的是,最後押上來的一個據說是青丹會的小頭目還招認,他們想借着山賊襲城這個傳言在雁城趁火打劫,殺人嫁禍,撈夠好處後再把所有的黑鍋都叩到朝廷頭上去,讓雁城人去和官府沖突對抗,而他們就可以在背後坐收漁翁之利了。
亂世之中,普通人所求的從來都是最質樸的願望,能有個栖身之地遮風避雨,能填飽肚子活下去,哪怕是茅屋陋室,粗茶淡飯,只要可以和家人安穩度日就行。
可如果有人要來毀掉這份得來不易的安穩,傷害他們的家人,那不管是朝廷還是青丹會,都将會成為他們痛恨唾罵的對象。
于是乎,青丹會這次算是陰溝裏翻了船,在雁城人心裏已經落得同山賊一樣的可恨了。
而樂之俞因為在圍剿言朱樓時立了功受到了朝廷欽使的嘉獎,得了縣令陳松的宅子,這麽大的事自然也瞞不過人去。
很快就有人從縣衙文書那裏打聽到了這個“樂公子”就是那日自告奮勇,振臂高呼要號召大家抗擊山賊的年輕人。
樂之俞的長相太過漂亮出衆,因此很多人都對他留了很深的印象,只稍稍一提就恍然大悟的點頭。
哦,原來是他啊!
這就是所謂的英雄出少年吧,不懼強權,不怕危境,只為了心中的那份正氣和仁義,就不計生死,孤身犯險,險些連命都丢了,如此高風亮節的人物,無論年紀大小,都該受到大家的尊敬和感激。
樂之俞因此還被記載進了縣志當中,他的大義之舉将永遠值得後世人敬仰和學習。
碗裏的馄炖都冷了,可樂之俞早就忘了吃,坐在那兒聽攤主閑扯,就猶如聽了一出精彩紛呈的傳奇說書似的,簡直都有些入迷了。
還能這樣?還可以這樣?這說的真的是我嗎!
他以前看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經歷,發現要得成大業,文韬武略都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得到普羅大衆的支持,也就是所謂的“民心”。
民心從一點點慢慢燃燒到一大片,最後形成毀天滅地的燎原大火,燒盡了舊朝的所有,為新朝的建立騰空了地方,打下了堅固的基石,是最珍貴最難得的寶物。
只不過樂之俞這民心得來的實在是稀裏糊塗,讓他自己都摸不着頭腦,心虛慚愧的很。
思來想去,他覺得這可能是那位太子的一步棋。
畢竟圍剿青丹會不是件簡單的事,定是籌謀已久,那些所謂的證據和證人也不一定真的是從言朱樓搜出來的,只不過是要搞臭青丹會名聲的一種手段而已。
而剛在縣衙前大出風頭的樂之俞正好可以用來推波助瀾,讓人信服之外還豎了個典型,你看,跟青丹會這種逆賊亂黨混是沒有前途的,投靠朝廷才能得到美名和獎賞,該選那條路,心裏都有數了吧?
一舉兩得,高招啊!
樂之俞其實也不在乎是否被利用,反正他也沒什麽損失,得到的都是好處,但是心裏對新朝太子也不再是單純的仰慕好奇,而是更多了一絲隐隐的害怕和恐懼。
他是被萬人稱贊供上神壇,還是被千夫所指殺頭論罪,只消一個晚上就能下定論,聲譽性命都掌握在了別人的手裏。
太子這樣手段狠厲,心思深沉的人若是想要對付他,當真是輕而易舉的事,他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毫無還手之力。
這樣一比,還是溫柔可靠,沉着鎮定的“寧遠承”看起來赤誠可愛的多了。
“秦哥哥,我們以後去到別的地方,也這樣出來玩好不好?”
回去的馬車裏,樂之俞靠在秦知亦的肩膀上,微閉着眼睛同他說話,語氣輕飄飄又軟糯糯的,仿佛是犯困時的呓語一樣,聽的人心頭都跟着柔和了起來。
“好。”
秦知亦應了句,攬着他的腰,讓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依偎在自己的懷裏,聲音雖低沉卻是溫柔似水。
“困了就睡吧,等到了家我抱你進去。”
家這個字聽起來十分的悅耳,讓樂之俞更加放松了情緒,倦意如潮水一樣翻湧而來,貼着秦知亦的脖子小小的打了個哈欠,眼皮子徹底的阖了起來,低不可聞的哼唧了一聲。
“秦哥哥,你真好······”
秦知亦微垂着眼眸,伸手把一縷掉落在樂之俞臉頰上的頭發替他撩了回去,溫熱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臉上,随後而至的,是一個輕輕的吻。
“你也很好。”
樂之俞真的是玩累了,在回到宅子前便已經睡的很沉,哪怕是秦知亦将他抱進房間,替他脫下外袍和鞋子,用熱毛巾擦了臉,又蓋上了薄薄的棉被,他都沒有再醒過來。
自然,他也就沒有發現,往常都躺在身邊抱着他入睡的秦知亦,已經悄然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