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皮肉燒灼的焦糊氣味在修道院大廳中彌漫開來。我獨自從側門離開了大廳,在回廊中散步。“我可憐的亞倫。”我沿着空無一人的走廊自言自語:“格蕾絲一定是瘋了……”
雨勢絲毫沒有停止的傾向,偶爾還有一兩道閃電劃破鉛灰色的天幕,帶來沉悶的雷聲。
我在走廊的窗臺前停住了腳步,折下攀援在窗臺上的一朵紫色小花,反複揉搓着花莖:“只是輕微的外傷。”
為了穩定情緒,我撕掉花萼,将嫩黃色的花蕊抽出,然後小心翼翼的用嘴唇吸吮花房中的蜜汁。濃郁的甜香迅速充滿了口腔,這是從草藥學手冊上看到的秘法之一。
身後傳來重型戰靴踏在地板上的沉重回音。我轉過身,看到托馬斯牧師長正朝這邊走來。“破壞氣氛。”我銜着花朵往回廊深處走去,假裝沒看到托馬斯。
“我看到你了,市長。”托馬斯冷冷的說:“花蜜的味道怎麽樣?”
我立刻把小花吐到地上,向托馬斯點頭致意:“牧師長先生,您的話真風趣。”被人看到吮吸花蜜,不是貴族應有的舉動。
“我想和你談談格蕾絲的事情。”托馬斯走到我身旁,居高臨下的望着我:“這對我們都很重要。”
我往後退了一步:“如您所說,那個邪惡的女巫是我們的心頭大患。”
托馬斯搖搖頭:“是你們的心頭大患。”他壓低聲音:“她必須死在你們的手中。”
“我很樂意這麽做。”我表示同意:“傷害亞倫伯爵和凱文爵士的兇手。”
托馬斯唇邊浮起苦澀的笑容:“您是一位合格的統治者。”
“感謝稱贊。”我以虛僞微笑回應托馬斯。
托馬斯還想繼續說下去,表情卻突然僵硬,兩頰的肌肉因激烈的情緒而抽搐。
“團長。”托馬斯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發音:“您來了。”
我聽到傑拉德溫柔的問候:“市長大人,早上好。”
傑拉德披着避雨鬥篷,從修道院大廳側門走向我和托馬斯。他的神情焦慮不安,反複活動着手指。
“謝天謝地,伯爵大人只是皮肉傷。”傑拉德向我屈膝行禮,同時在胸前畫起十字:“傷害他的人已經被惡魔附身了。除了女巫,誰會去傷害那樣善良和虔誠的領主?”
我微微點頭回禮:“感謝您的關心,團長先生。”
“我應該和牧師長一起過來的。”傑拉德嘆了口氣:“可是我收到了幾封匿名指控信,我忙于閱讀信上的內容,所以來遲了。”他謙恭的将手按在胸前:“我派遣了牧師長和騎士團的大半兵力來保護伯爵大人的安全。”
我暗暗的想:“什麽信能比保護伯爵大人更重要?”
傑拉德從衣袋裏抽出一封信遞到我的手中:“市長大人,對于信件的指控,您應該親自看看。”
我抽出信紙,逐字逐句的讀起來。信上的內容令人想馬上撕掉它。
這是一封充滿各種惡毒語言的指控信,寫信人指控我趁着亞倫伯爵傷重不能親政之時和女巫勾結,熱情的會見了陌生的少女,并向她提供男裝穿戴,給予她帶兵出戰的權力。信件末尾還指證我接見過德魯伊教的高階祭司,與他探讨過邪惡的巫術。
“這是構陷。”我平靜的将信折好,交還給傑拉德:“團長先生,我對異教和巫術深惡痛絕!我不知道您是從哪裏得到這封無恥的指控信的。”
“信上的哪一點是虛構?”傑拉德好奇的問:“您沒有會見格蕾絲?沒有給她提供男裝?不允許她帶兵出戰?”他晃晃信紙:“也沒見過塔克修士這個人?”
我感到嘴裏陣陣發苦,後背沁出冷汗。信上除了“與女巫勾結”是污蔑之外,其餘每一件事都是事實。靠這些事實,加上格蕾絲的瘋狂舉動,教廷很容易相信指控。寫信的人是個擅長誣告的危險陰謀家。
“您在聽我說話嗎?”傑拉德輕輕搖了搖我的肩膀:“市長大人,您還好吧?”
“我必須向您解釋。”我回過神來:“我們都被那個女巫蒙蔽了,她利用巫術迷惑了伯爵大人和我。”
傑拉德搖搖頭:“您的話并不可信,我不能光憑這些話就認定您身上沒有使用巫術的跡象。”他抿着嘴唇:“巫師和女巫都擅長僞裝自己,除非經歷過審訊……”
“審訊?”我強迫自己冷靜,擠出鎮定的笑容:“光憑一封匿名指控信就要對男爵進行審訊嗎?這不符合教廷律法,除非指控者和我對質,通過教會審判。”
傑拉德突然打斷我:“市長大人,請聽我說完。”他将信紙揉成一團,随意丢進廊下的泥水中,信紙被雨水沖刷,流進了排水溝。
“有個證明您無罪的最簡單方法。”傑拉德認真的說:“只要在您的主持下燒死那個異端女巫,指控便無效了。”
我別過頭:“那個女巫已經逃走。”
“到底是‘逃走’還是‘包庇’呢?”傑拉德的态度依然謙恭:“您必須得親手抓到女巫,然後把她交到騎士團手中。”他豎起一根手指:“給您一個禮拜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伯爵大人将被騎士團精心保護。”
“這時間太短了。”我難以置信:“請再寬限一些——”
托馬斯粗暴的推了我一把。我沒有站穩,跌坐在地,臀部疼得要命。
“你沒有讨價還價的資格。”托馬斯冷笑着:“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