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午睡過後,我跟着魯道夫在堂區內勘察老鼠的情況。
“堂區近期鼠患嚴重。”魯道夫指着一座石頭建築物說:“我們在倉庫裏發現了很多老鼠的痕跡。”
魯道夫推開門,展現在我面前的是堆到房頂的上百個巨大麻袋,麻袋中只留出一條窄窄的通道。有一袋面粉突兀的掉在通道中間。
“老鼠幾乎把這裏當成它們的餐廳。”魯道夫指着掉在地上的面粉袋,氣得跺腳:“又有袋面粉被咬開了!”
我走到面粉袋蹲下,發現袋口部位被撕開手掌大小的洞口,袋中的面粉只剩下一半。我用手指蘸了點袋子裏的面粉,仔細的觀察起來。
“不對勁。這不是面粉!”我撚着指尖的黃褐色粗粒,粉末裏還夾雜着細小的麥芒,差點刺到我的手指。我搖搖頭:“別想騙過我,面粉應該是白色的細粉。”
魯道夫沉默了幾秒鐘:“……這是我們平常吃的面粉。我們把麥穗送進磨坊後連外殼碾磨,連麸皮一起吃。你說的那種仔細篩過的面粉我們只在聖餐禮上和餅。”
“面粉是磨出來的?真神奇。”我驚嘆起來:“我還以為是從麥穗裏直接倒出來。”
“有點奇怪。”我觀察着麻袋被撕開的位置:“位置不對。以老鼠的高度,它應該會直接啃咬袋子的底部,而不是從袋口下口。”
魯道夫有些不相信我:“你對老鼠很了解?”
我得意的點點頭:“我是養過老鼠的人。拷問犯人時,把老鼠倒扣在鐵鍋裏,按在犯人的腹部,将鐵鍋鍋底燒熱,老鼠就會撕咬犯人的皮肉——”
“不要再說了!”魯道夫皺起眉頭:“繼續說你的發現。”
“這袋面粉是從面粉袋堆中間扯下來的。”我指着有些歪斜的面粉袋堆:“老鼠會有這麽大力氣拉出一只裝滿的面粉袋?”
連我都沒那麽大的力氣!
魯道夫恍然大悟:“說得有道理。一定是很大的老鼠幹的!”
“……你的理解能力一定見上帝去了。”我無奈的說:“除了這裏受到鼠災之外,還有其他地方嗎?”
Advertisement
魯道夫說:“這裏受災相當嚴重,有十幾袋面粉都被老鼠咬壞了。”
“帶我去看被老鼠咬壞的面粉袋。”我腦中浮現出一個隐晦的線索。
魯道夫搖搖頭:“都沒了。被老鼠咬壞的面粉,我們都第一時間吃掉。這半袋我們也準備今晚做面糊粥吃。”
“太惡心了!”我叫起來:“那是老鼠碰過的東西,你知道多髒嗎?”
再加上今晚的“面糊粥”是用這種東西做出來的,絕對不能吃。
“那能怎樣?”魯道夫大聲說:“難道丢掉?這都是修士們辛辛苦苦磨出來的面粉!約翰,你來堂區不是來指導我們烹饪的。”
我努力壓住怒火,放低聲音:“倉庫的看門人是誰?他嫌疑很大。”
“他才上任沒幾天。”魯道夫說:“你懷疑他偷面粉?可是他是一位非常虔誠和善良的年輕修士。”
“他能不能經過拷問之後依然‘虔誠’和‘善良’呢?”我活動着手指:“應該給刑具上油了——”
魯道夫拉住我的袖子:“別太過分了!我不會允許你做出這種血腥的事情。”
“我要跟你一起去見他。”魯道夫攔在我面前:“約翰,看在我的份上,對他別那麽殘酷。”
“我向你保證,他身體表面絕對看不到傷痕。”我十分有信心:“有很多精巧的法子。”
斥候們迅速逮捕了倉庫看門人,将他押送到我面前。
見到看門人時,我有些驚訝。那個人就是午休前替我煮蔬菜湯的修士。此刻他被斥候們按在地上,表情十分恐慌。
“我犯了什麽罪?”修士恐懼的望着我:“先生,是您叫這些人逮捕我的嗎?”
鑒于他之前為我烹調蔬菜湯的行為,我換上一副笑臉:“只是問你幾個問題,從實回答。”
斥候隊長加了一句:“不想吃苦頭就老實點,否則約翰先生會用鉗子夾碎你的拇指。”
魯道夫用充滿厭惡的目光瞪着我:“你不能這樣。”
我咳了一聲,對斥候隊長冷冷的說:“我沒叫你說話。”随後微笑着問修士:“你是不是從倉庫裏偷走了面粉?”
修士眼神慌亂:“我拿走了半袋面粉,但是——”
“真誠實。”我打斷他,有點惋惜的說:“為什麽要這樣?鑒于你招供得比較順利,斬首就行了。”
魯道夫嘆了口氣:“你才接任三天看門人,就做出如此道德敗壞的事情。”
“不是這樣!”修士辯解着:“我是為了感謝市長先生,才拿走了面粉。”
我有些疑惑:“報答我?”
“市長先生給了我兩枚銀幣,讓我給他找些食物。”修士說:“他還往捐贈箱裏投了一枚銀幣,是十分善良的人。”
魯道夫嘀咕着:“蝰蛇也會善良嗎?”
“你又拿這個來取笑我。”我沒好氣的說:“魯道夫,我之前救過你的命!”
修士繼續說:“我向市長先生的随從打聽到市長先生喜歡吃白面包。為了報答他的善良和慷慨,我拿出半袋面粉,篩出了能做一只白面包的面粉。”他害怕的說:“我沒有偷竊!那三枚丢進捐贈箱裏的銀幣已經可以買很多面粉了。”
“真的?”我眯起眼睛:“半袋面粉,才能做一只白面包?”
斥候隊長俯下身子,小聲的在我耳邊說:“做白面包的精粉損耗非常大。您早餐吃的兩個面包要用掉三十二磅粗粉才篩得出來。”
魯道夫哼了一聲:“別人是為你才這麽做的。你竟然還想砍掉他的頭。你要怎麽補償?”
我示意斥候放過他,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先生,您願意來文森特市為我工作嗎?地牢裏還缺着一名副拷問員的職位。”
“副拷問員是做什麽的?”修士戰戰兢兢的問。
我想了想:“很簡單,拷問犯人的時候,你負責從架子上選出拷問員所需要的刑具遞過去,拷問結束後清洗養護刑具。”
“——我還是想繼續做修士,為上帝服務。”修士打了個冷顫。
我突然想起正題:“面包在哪裏?”
修士說:“我已經把它們烤好了。正放在您房間的桌子上。”
我立刻帶着斥候奔回教堂,興沖沖的打開卧室門。如修士所言,木桌上放着一只扣着銀蓋子的餐盤,屋裏還洋溢着烤面包的香味。
“我要獎賞那位修士。”我興奮的揭開蓋子,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了。
餐盤裏的白面包只剩下一半,面包殘骸邊趴着一只肚子圓滾滾的老鼠。老鼠擡頭看了我一眼,敏捷的跳下桌子逃之夭夭。
“天殺的!”我把蓋子丢到一邊,坐在床上大發脾氣:“我要宣判所有老鼠死刑!用拉肢架絞碎它們的脊椎,用熱油灌進它們的胃裏!”
斥候隊長扶着我的肩膀,勸慰着:“市長先生,注意身體!”他用眼角餘光打量着盤子裏的半只白面包:“不是還剩下半個嗎?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用小刀把老鼠觸碰過的地方都刮掉,再切成薄片用黃油烤出脆皮。”
“這地方哪有黃油!”我沒好氣的說:“本來胃口就不好,沒有葷腥更不想吃了!”
魯道夫敲了敲門,走進卧室:“教堂從來就不缺黃油。”他示意斥候把面包端進廚房:“我們經常能收到信徒捐贈的黃油,用它來保養聖像。”
我急忙吩咐斥候:“快去烤脆皮面包!多抹一點黃油,不要替魯道夫節約。”
斥候們都去了廚房,卧室裏只剩下了我和魯道夫。
魯道夫坐在我身邊,語氣溫和:“約翰,你變了。你以往從來不會捐這麽多錢到教堂的。”他摸着我的額頭:“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嗎?我可以聆聽你的忏悔——”
“你才做了虧心事!”我拿起枕頭向他丢過去:“就不能是我偶然發了善心嗎?”
魯道夫躲開枕頭,認真的說:“這不是你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