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加冕號
【到底是為什麽,要讓一個三流小說家在一天之內承受這麽多政治壓力?】
身處輿論中心的黛西號,安然在總參謀部的停機坪上度過了第一晚。
許時徽在長達十四個小時的連續睡眠後醒來,時差徹底被校正,感覺周身百骸都洋溢着旺盛的精力。他從床上坐起時發現自己鞋襪和外套都已經被人脫掉,疊好了整齊放在床邊——他低頭看看,倒是沒有繼續被脫掉什麽太私密的東西。他擡手抹了把臉,突然發現之前自己故意割傷的手心,此時已被人仔細用一層人造皮貼好了;昨天的痛感從手心消失,剩下一陣熨帖的暖意。
幫他做這些事情的是誰呢?許時徽大腦不受控制地又陷入了思考。
浮想聯翩的許時徽花了半個小時才在客艙裏完成洗漱,慢悠悠踱到餐廳,看到太子斑一個人待在裏面吃飯,武離曼不知道哪裏忙去了。
籠罩在金色晨光裏的太子斑一手端着一杯不知名的熱飲輕啜,舉杯的那只手肘撐在餐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到餐桌前操作計算機的虛拟手勢,金屬質地的圖章尾戒不時敲擊在鍵盤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他姿态優美舒展,整個人像是在拉一張無形的弓。太子斑沒有注意到許時徽走進來,兀自注視着眼前的屏幕。熱飲的蒸汽騰騰而起,将他狹長的眉眼包裹在一股輕柔的水霧之中。
“早。”許時徽拉開旁邊的餐椅坐下,打破了太子斑油畫般的寂靜。
“你醒了。”太子斑擡眼注意到神采奕奕的許時徽,他把熱飲放在桌面上,沒有在昨天晚上誰幫許時徽脫掉衣服這類令人心癢的問題上停留,“正好,給你看一樣東西。”太子斑說着将魔耳森林空間站的網頁調到地球語模式,把顯示屏轉向身邊的人。
許時徽圍觀了“雙人自行車”和“威廉·曹·馬爾克斯”自導自演的争吵,看着這個不受歡迎的帖子一步步落到論壇深處。“國王能看到嗎?”他問。
“他已經看到了。”太子斑指着ID“敘夢者·仗劍書生·紙上國王·鋼鐵之軀·癡狂一夢浮半生”的回複給許時徽看。國王的筆名讓許時徽頗感意外。
“然後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了嗎?”
“是的,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太子斑十只手指捂在溫熱的瓷杯上,“我覺得應該很快了。”
太子斑話音剛落,兩人同時感到一陣微微的震動從地板傳來。
“這是什麽?”許時徽緊張地轉頭。
“他來了。”太子斑猛地起身,疾步來到窗前向外看,“是父王的加冕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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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裝下兩只惹眼的戰鬥獸,本來可以坐車前往總參謀部的國王,不得不出動了加冕號——國王的幾十艘個人飛行器之一。雖然已經是極小的一艘近地飛船,但在軍方看來,還是略顯大動幹戈。
但畢竟又不能為了裝載戰鬥獸而開着地面貨運車輛前往總參謀部,國王為難地想,那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別人“這裏裝着可疑物資”;此刻,他只好假裝自己是個愛擺排場的國王了。
加冕號體積大約是黛西號的二點五倍,起飛後在天空中非常難以保持低調。幾乎就在加冕號起飛的瞬間,李上将就收到了消息;他不由感到一陣頭疼,除了認為國王是在向軍方施壓,他想不出什麽別的緣由。
軍方昨天連夜成立了斯科特元帥遇刺事件的緊急調查小組,在綜合考量了各方力量之後,原定今天派人上黛西號和太子面談,國王的突然出動極有可能打破了這一計劃。
加冕號由國王的心腹近侍駕駛,速度極快,在李上将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之前,國王已憑肉眼認出了停在停機坪上的白色黛西號。國王下令緊貼黛西號停靠地面,駕駛者沒有質疑國王的指令,藝高人膽大,操控着加冕號直直朝黛西號下降。軍方為了安全起見,黛西號停駐點周圍一大圈都是空地,給加冕號提供了絕佳的降落位置。
加冕號幾乎是零距離貼着黛西號的船身緩緩滑落。黛西號嬌小的船身在氣浪沖擊下搖晃不止;國王站在艦橋上向外看去,甚至能看到黛西號的舷窗。
“關掉單面透視濾鏡。”國王發出指令。顯然黛西號上也做出了如此操作,太子斑和E001兩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幾米開外的舷窗後面。
他看到太子斑在舷窗背後點頭,舉手示意他稍等一下,變戲法一樣從身邊掏出一張大號打印紙,濃墨重彩地手寫着一個名字:趙梁和樹。
國王眉頭一蹙。見太子斑指了指駐以太星大使的名字,另一只手舉到咽喉處拉出一個割喉的手勢。
國王神情凝重地點點頭,這個意外得到的名字讓他覺得如鲠在喉。刺殺事件是軍隊內部的權力之争嗎?還是一個更致命的可能性——涉及以太星的勢力。他大腦來不及進一步思考,太子斑已舉起了第二塊手寫板:提線木偶試劑。
什麽東西?國王一頭霧水。
太子斑表情極為嚴肅,手指反複在手寫标語上敲打。但這個詞對國王來說毫無意義,他憑空感到一陣壓力。
——到底是為什麽,要讓一個三流小說家在一天之內承受這麽多政治壓力?他甚至覺得戴着圖章戒指的小指頭開始隐隐發痛。
不過手寫标語在當前形勢下确實是個好主意,國王環視加冕號艦橋一周,就地取材找到一個巨大的壓感屏,加粗輸入了一行标語,把顯示面通過透明舷窗展示給對方看:“戰鬥獸距你小于十米,可鏈接。”
展示時間只持續了十幾秒,國王謹慎地消除了這行提示。他注意到停機坪遠處的機甲兵隊列已經在朝兩艘船收縮,艦橋指揮臺上的雷達也顯示,有幾艘近地飛行器正在向他們靠攏。
太子斑旁邊的E001大概是看到标語溝通形勢良好,存在感頗強地對國王伸出手臂,擺出一個傻乎乎的大拇指手勢。
——他怎麽還是那麽蠢?國王在心裏搖了搖頭。
他轉身走掉,去看躲在身後的幽熒和燭日。燭日作為老牌戰将,氣定神閑伏在一只空閑的駕駛座上,保養得宜的火紅皮毛輕輕掃着鋼制扶手,時不時用爪子撓一撓臉上過分濃密的毛發。看到國王走過來,還頗帶深意地看了一邊的幽熒一眼,似乎在試圖安撫年輕的雌獸。
燭日的女兒——年輕氣盛的幽熒則慌亂很多,來來回回繞着自己的父親轉着圈子。見國王靠近,它耳朵忽然豎起來,眼中透出不善的光,嘴裏不斷發出嘶嘶聲。
“噓……”國王耐心引導戰鬥獸從角落裏走出來,看向舷窗外。燭日先行跳下駕駛座,沉穩前行,幽熒有了父親壯膽,也拖着腳步慢慢來到窗邊。
燭日透過舷窗看到了幾米開外的許時徽和太子,血色風暴耳朵動了動,緩緩轉動它多毛的頭顱看向國王。國王不知要如何與之交流,只好伸出手,試圖像撫摸寵物一樣去摸燭日的頭毛。誰知燭日對着國王就是一頓毫不客氣的低吼。
嚯。國王讪讪收回手。真是和它的主人一樣不可愛,他心裏想。
旁邊的幽熒也看到了太子斑,它長長的耳朵一動,眼中閃過一點驚喜的光芒,爪子不停刨着地板,啾啾而鳴。
“怎麽還有燭日?”對面的太子斑一驚,頭疼極了。
他為什麽要把血色風暴一起帶過來啊,太子斑使勁按了按太陽穴。
“陛下,李上将請求全息通話。”加冕號駕駛員報告。
國王看了看身邊的兩只神獸,還有地面上越來越靠近的機甲兵。他不由瞪了對面的太子斑一眼,揚起下巴指了指停機坪遠處,示意對方趕緊行動。幽熒注視着太子斑的目光逐漸熾熱,不停甩動着尾巴,恨不能立刻去到主人身邊。
太子斑手掌按在另一邊舷窗後面,另一只手指舉到唇邊示意幽熒安靜。戰鬥獸漸漸平靜下來,頭顱輕輕低伏在胸前,閉上了眼睛。
咻地一下,幽熒在瞬間消失。國王定定神轉向黛西號,看到藍色皮毛的幽熒已經站在對面的舷窗口。國王定神轉身,發現燭日還好整以暇地站在加冕號上。
這是怎麽回事?國王手掌撐在窗邊,用嘴型問着太子斑。
我沒有讓你帶燭日一起來啊,太子斑在舷窗後面攤手。但随即又想到,按照魔耳森林空間站上不清不楚的發帖表達,也确實沒說不要帶燭日一起前來。
畢竟黛西號上一共三個人,其中兩個都有相匹配的戰鬥獸。
“陛下,李上将發起了二次全息通話請求。”加冕號駕駛員再次報告。
“把他放在等待通路上。”國王頭也不回,直盯着黛西號舷窗後面的E001。
——這個男人怎麽回事?國王怒目而視,手指戳在窗上,直指許時徽。
“出什麽事了?”許時徽雖然不明白此刻發生着什麽,卻明顯感覺到氣氛的緊繃。尤其當對面的一人一獸都難掩對自己略帶怒意的目光。
“父王把你的戰鬥獸也帶過來了。”太子斑緊張地轉頭告知許時徽。“紅色那只,叫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