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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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醫院,心理科。
送走最後一名預約的病人,王老教授打開休息室門。
方以則坐在漆已經磨掉的木頭沙發上,安靜地捧着一本書。
“最近心情怎麽樣?”
“還好。”方以則語調毫無起伏。
“今天過來,有什麽想和我交流的嗎?”王老教授坐到方以則前面的沙發,拿出一張診療單,例行詢問。
“我最近,情緒有時會失控。”方以則目光從手裏的書移開,落在老教授身上。
老教授并未将方以則的情緒波動放在心上,極快的在診療單上寫上一行字,“每個人每天都會因為某件事情高興或者憤怒,這是正常的,這麽多年我們一直配合着的很好。”
老教授目光溫和而包容:“我很高興你能聽從我的建議,你最近的情緒波動是和你‘接觸’的人有關嗎?”
提起某人,方以則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他很快控制了情緒變化,“他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
他陳述的是事實,何奕銘是個矛盾體,明明一雙笑起來和孩童一樣純真的眼睛,做出來的事卻有些僭越。
方以則對世界有正常的認知,知道像何奕銘這類人更喜歡及時行樂,這樣的性格,促使他們在一起沒有情感上的負擔。
實際上,方以則從來沒有和這類人接觸過,他的生活向來單調而乏味,将自己年輕鮮活的心封入皚皚白雪中。
扪心自問,在方以則眼裏,何奕銘和他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個青年在他眼中和路上遇到的行人一樣,不會觸動他半分,但是觸碰到何奕銘的身體時,他仿佛被激起了獸/性,回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沖動時期,不受控制地要和他撕啃到底。
他抱着不可知的心思,縱容了那個人進入自己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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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試着和他多接觸。”資深的心理醫生能敏感地捕捉到患者心理轉變,從而通過交流将患者的心理變化抽絲剝繭,老教授一生從事心理研究,揣摩別人心裏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而且他對眼前這位青年的熟悉不亞于自己研究多年的專業。
在老教授眼裏,眼前這個孩子并非一名患者。在第一次接觸方以則時,他就清醒認知到那時只有六歲的方以則有強大的內心和足夠的理智,只是在情感方面有些薄弱。
“嗯。”方以則點頭,沒有說出那個‘他’已經和他住在一起。
“有空的話,可以多回家看看你爺爺。”王老教授的看向方以則的目光,和每一個長輩疼愛晚輩一樣,“上了年紀的老人,內心更容易孤獨。”
方以則仰頭看他,眉梢緩緩挑起,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沙發上的書上——《與老年人和解,理解老年人思想行為的心理學指南》。
這是教授最新出版的通俗心理學指導書,出版社寄來樣品後,教授就随手放在了休息室。
方以則等待教授治療的時間并不長,因此只看了前面幾章,其中有一章裏面寫着:很多時候,一個在崗位上還很清醒的老人,當他退休下來安享晚年的時候,失去了社會的需要,心理的轉變開始了。
而方以則的爺爺雖然已到耳順之年,但精神矍铄,在工作崗位上揮斥方遒。
“我會的。”
從上了年頭的市醫院出來,方以則又例行公事驅車回家和爺爺進行每月一次的晚餐。
晚上,方以則沒有回來。
何奕銘将自己精準定位在蹭住的窮親戚上,老老實實在床上酣睡,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海城,轉了兩趟車,終于在度假區找到了正在建造的氏方海景酒店。
酒店還在施工階段,外圍被鐵皮圍着,但從外面看外部動工完成了七七八八,能看出Art deco建築風格,大量的直線、對稱和幾何圖形構成,大氣壯闊。
何奕銘踩着還沒鋪水泥的沙石路,酒店工程大得驚人,除了幾座主建築物,園林的修建也如火如荼。
何奕銘在旁邊找了個施工人員問負責人,那個人遙遙指了個方向又埋頭幹活,何奕銘只得往哪個方向去,又問了兩個人才被帶到一個帶紅帽子的工作人員身上。
那個工作人員說負責人回淮城氏方總部了,讓何奕銘下次過來,後來一問何奕銘是室內裝修那塊的,直接打發何奕銘回淮城,他們建築的和裝修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負責。
何奕銘頂這個大太陽,汗水裹着機械切割石塊的粉塵往脖子裏流,還要耐着性子和鄭泥鳅說明情況。
等何奕銘回到淮城的時候,鄭泥鳅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個電話,讓何奕銘聯系。
出乎意料地,電話那頭竟然是一個很年輕的女性,這讓何奕銘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把人家女孩子約出來。
不過想到工作的原因,何奕銘還是開口請人家女孩子出來,沒想到對方痛快答應了。
兩人約在一家氏方大樓附近一家咖啡館見面,沒到正常公司休息時間,一個波浪卷的紅色緊身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搖搖晃晃走過來。
紅色裙子奪目,加上緊致的超短裙勾勒出女人完美的腰線,一雙女人味十足的大長腿毫不餘力展露着自己殺傷力。
咖啡屋裏寥寥無幾的顧客,不論男女目光都彙聚在女人身上。
何奕銘表情一瞬間空白,在女人還沒有走近的時候,挂上招牌無害地笑容。
女人濃烈的長眉一擰,将斜挎肩膀的包扔到何奕銘對面的沙發座,緊接着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揚着下巴發難,“何奕銘,你是不是壓根就沒認出老娘!”
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含蓄。
何奕銘本來打電話的時候根本沒反應過來這女人聲音耳熟,但剛才她一進屋就認出這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了。
“喬喬學姐,真沒想到海景酒店你是負責人。”何奕銘主動找話題,主要是他和喬鄲過去有那麽點尴尬。
喬鄲比何奕銘大兩屆,長相大氣豔麗,是學生會副主席,辦事雷厲風行,是學校裏有名的帶刺玫瑰。
本來何奕銘跟喬鄲沒有交集,大二那年,何奕銘宿舍老大不知道吃什麽熊心豹子膽了,突然對這朵玫瑰生出了歹心,帶着何奕銘參加學生會聚餐會。
老大目的很明确就是沖着喬鄲去的,兩人本來都是學生會,聊的到一起去,沒想到聚餐回去,何奕銘收到了喬鄲的好友請求。
也不知道喬鄲是怎麽弄到他微信號的。
有老大這層關系在,何奕銘不可能不給喬鄲面子,通過好友請求。
他心裏隐隐有點不對勁,喬鄲壓根沒給何奕銘琢磨的機會,直接來了一記直球,說看上他了,要追他!
這不是扯淡嗎?
他都彎成盤蚊香了,甭管喬鄲長得多明豔動人,在他眼裏她的吸引力和村口賣菜大媽不相上下。
喬鄲給了何奕銘一記直球,何奕銘也不含糊,直說自己不喜歡她,看上她的是老大。
何奕銘心裏也有數,喬鄲這樣的人,又不是連男生手都沒牽過的純情小花,一眼就能看懂男人對她的心思,老大那點小九九都不夠喬鄲看的。
喬鄲也不是那種矯情的人,這邊何奕銘剛說了不喜歡她,轉頭就給老大打電話。
何奕銘心裏一咯噔,還以為是喬鄲想把老大吊着玩,沒想到她直接當不知道老大喜歡她,反而扭扭捏捏地要老大給他做媒,把何奕銘介紹給她!
殺人誅心!
不僅把一把看不到的刀子紮進老大那顆純情少男心,還往裏面狠狠撒了一把鹽。
我沒看上你,但我看上你帶的兄弟了,麻煩你給我介紹一下。
可憐老大在拉黑喬鄲微信前還極力保持着紳士風度。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他們宿舍兄弟情勉強可以經受一個女人的考驗。
喬鄲也大大方方追求何奕銘,直到何奕銘自個攤牌性取向,喬鄲才偃旗息鼓。
沒成想,兜兜轉轉兩年了,兩人竟然在這麽個情況相遇了。
“你是不是把我手機號删了?”喬鄲濃眉一擰,跟何奕銘相處一點也不扭捏,好像他們之前沒有那一段尴尬的事情一樣。
別說手機號了,連微信都删了。
何奕銘明智地沒有接這個話題,有喬鄲表現打底,他也摒棄之前那股子尴尬,“喬喬學姐,沒想到你畢業後竟然進了氏方集團工作,看樣子混得不錯!”
他沒看錯的話,喬鄲一身都是名牌。
“管事的是我們部門老大,我就是打下手的。”喬鄲圓溜溜的大眼珠子在何奕銘身上轉了一圈,何奕銘臉長開了一些,身材也比兩年前更加結實。
不過她就看了兩眼就轉移開了目光,兩年前她還喜歡年輕陽光的帥哥,現在何奕銘這樣的已經夠不上她标準了。
但畢竟是以前真心實意喜歡過的人,喬鄲看何奕銘比別人順眼。
“說吧!找我什麽事兒!”喬鄲一點也不含糊,開門見山。
“也沒什麽事,就是我們之春不是接了氏方海景酒店的單子嗎?想來了解一下甲方的想法。”
正常的工作交涉,可以正大光明的交流,這樣私下約出來見面不合乎情理。
喬鄲心裏跟明鏡似的:“不管你們之春交上來誰的設計,氏方反正只挑之春設計的。”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何奕銘敏銳捕捉住了喬鄲話語中的不管誰的設計,“喬喬姐,可以提點一下嗎?”
喬鄲挑起一邊的眉毛,紅唇輕輕一勾,面上有幾分張揚,“可以是可以,先把報酬結了。”
“要什麽報酬?”
喬鄲笑得隐秘:“拍幾張你們之春方總的美照就成。”
何奕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