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陸西嘉從小就不愛讀書,現在這個學校還是陸家花了點關系和錢将他塞進去的。其實他大可在高中畢業以後直接到國外去念書,陸家不缺送他出國的錢。
陸老太太卻不同意,固執己見地認為陸西嘉一個人在國外無法生活。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陸家将他送進本地的大學裏,和陸又寧相同的一所學校。
他不想回學校上課,便以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為借口,堅持要等到他們回家才願意回學校。哪知當天下午,陸昀就派了家裏的司機将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接了回來。
陸老爺子上樓去睡午覺時,陸老太太坐在樓下拐彎抹角地詢問陸西嘉,這些天和陸昀在家相處怎麽樣。陸西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陸老太太和陸老爺子大概是變着法子想要他和陸昀關系融冰。
他對此閉口不答,反而拉長了一張臉對陸老太太抱怨,不想這麽快就回學校上課。陸老太太在學習這件事上一反縱容他地常态,堅定不移地和陸昀站在統一戰線。
陸西嘉氣惱地回了房間,晚上吃飯時,陸昀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口,語氣不容置疑:“明天早上不要賴床,家裏司機會送你去學校。”
陸西嘉更為惱怒地張了張嘴巴,下意識地反駁道:“我不要司機送。”
所有人都當他是如往日那般故意要和陸昀對着幹,陸老太太習慣性地開始輕言安撫他,陸昀則是滿臉不為所動,“不要司機送可以,你自己打車過去。”
陸西嘉頓時猶如喉嚨裏憋了一口悶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半響以後輕笑一聲道:“我自己打車過去,那就不一定會在學校門口下車了。”
陸老太太的神經條件反射性地繃了起來。通常情況下,每每陸西嘉說出這樣的話來,往往都會成為他和陸昀關系僵到爆發臨界點的導火索。
她連忙提起一口氣,正要說點什麽,卻被陸昀語氣淡淡地打斷,“明天早上我送你去。”
陸西嘉安靜一秒,像是心中上一秒還滋滋搖曳的火堆臨頭澆了一盆冷水,撲哧一聲就熄滅了。他既沒有反唇相譏,也沒有憤怒離桌,只是神色難辨地哦了一聲。
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陸老太太睜了睜自己那雙微微耷拉的老花眼,甚至都沒來得及掩飾自己臉上的不敢置信。她的寶貝孫子這是怎麽了?從醫院回來突然轉性了?
她的視線再度轉向陸昀,然而她這個性子沉穩冷淡的大孫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任何她想要看到的東西。
第二天陸西嘉卻睡過了頭。卧室門沒有反鎖,卻沒有任何人進來過的動靜,甚至于管家都沒有來叫他起床。等到他醒來以後,窗外刺向視網膜的陽光早已從清晨的橘黃轉變成濃郁的金黃色。
陸西嘉撈起床頭的手機看一眼,屏幕上顯示出來的時間剛好在中午十二點整,不多一分,也沒有少一秒。他心中輕輕地咯噔了一下,回想起昨晚陸昀叮囑他早起的話,郁郁寡歡地踹開團在腿邊的被子。
他甚至開始懷疑,陸昀是不是故意要整他。
慢吞吞地刷牙洗臉以後,陸西嘉連身上的衣服也懶得換,索性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懶懶散散地下樓去吃午飯,卻在拐進餐廳時一眼瞥見坐在餐桌前的陸昀。
狐疑地摸出手機掃一眼通知欄裏的星期,确定今天既不是周六也不是周日,而是公司總裁也需要上班的平常工作日,他坐過去拉開椅子姿态随意地坐下,頭也不偏地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昨天說過今天送你去學校。”陸昀掃一眼他身上穿着,皺起眉來,“去把衣服換掉。”
陸西嘉聞言一愣,半響以後不知是心虛還是抱怨地嘟囔一句:“那你可以早點把我叫起來……”
陸昀面色冷淡地打斷他,“奶奶讓我不要叫你。”
陸西嘉伸手去拿筷子的手微微頓住,心底無端端湧起一股淡淡的失望情緒來。好在那情緒并沒有停留太久,注意力轉而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上。
陸昀握着從他手裏抽出來的筷子,再次擰眉重複剛才的話:“把衣服換掉,再下來吃飯,吃完飯就走。”
陸西嘉懶洋洋地起身,“知道了知道了,事真多。”
吃完飯以後,陸昀的司機已經等在屋外,陸西嘉從管家手裏接過書包,吊兒郎當地斜挂在左邊肩頭,跟在陸昀身後出門上了車。
司機一人在前面開車,陸西嘉和陸昀并排坐在寬敞有餘的車後座上。對方上車後徑直拿起手機查看商務郵件,陸西嘉瞥一眼他,從書包裏翻出纏得亂七八糟的耳機線團,一邊毫無章法地解耳機線,一邊心不在焉地想,活了整整十九年,這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單獨搭對方的車。
這樣的念頭才浮起來,他又自顧自扯了扯唇角。自從出了車禍以後,發生在他身上與陸昀有關的“第一次”難道還少嗎。他的心思不自覺又轉到陸又寧身上去。
對方曾經無數次蹭陸昀的車去學校,所以他們兩個也會像現在這樣,一左一右隔得遠遠的,互不相幹互不搭話,各做各的事情嗎?
一定不是這樣的。陸又寧雖然看上去總是以一副柔弱又內斂的模樣示人,可是他可以輕易做到和陸昀語氣自如地搭話。為什麽陸又寧能做的事,他卻不能做?
陸西嘉暗暗嗤笑一聲,面色自如地将橫亘在兩人中間的書包丢到另一側,朝陸昀身邊挪近一分,将手中的耳機線遞到對方眼皮底下,唯恐丢了氣勢般,挺直背脊揚起頭來,理直氣壯地直視對方,“解不開。”
陸昀将手機正面朝下覆在膝蓋上,擡起眼皮瞥他一眼,“有什麽解不開的。”
陸西嘉語塞一秒,下巴輕擡朝掌心裏的手機線點了點,“解不開就是解不開,哪裏還有什麽原因。”
“五歲孩子都能解開。”陸昀語氣平平地揭穿他。
“不就是讓你解個耳機線?陸又寧在這裏你也不解?”陸西嘉冷着臉,試圖裝作若無其事般将手縮回來。
卻沒能縮回來。陸昀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拿過那團緊緊纏繞的手機線,溫熱的指腹輕輕刮過他極為敏感的手掌心,輕微的癢意從皮膚表面滲透進去,悄無聲息地蔓延到他的五根手指,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他不會讓我幫他解這種東西。”陸昀神色淡漠地捏住耳機的兩根線,手指翻轉間輕而易舉地将手機線分開,将手機線遞給陸西嘉,似是有些不愉般,目光銳利地落在他臉上,“你提他做什麽?”
陸西嘉自然知道他在不愉快什麽。真要算起來,在對方看來,齊悅至今不醒的原因大概有一部分還要算在間接弄壞地寶的陸又寧身上。他哼笑一聲,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和幸災樂禍,暗道要不是你把陸又寧留在家裏,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他心中念頭百轉千回,面上也不由自主地扯開了唇角,甚至于開口回答對方時,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帶上了輕微的嘲弄:“難道他不是經常坐你的車回學校?”
陸昀的臉色微微發沉,半響後不鹹不淡地問:“你在高興什麽?”
陸西嘉挑起眉間反擊自如:“我還不能笑了?”
他滿臉理所當然地伸抓住耳機線往回一拽,卻沒能把自己的耳機線拽回來。陸西嘉微微疑惑地擡起頭來,卻看見陸昀的那只手仍然還握着耳機線的另一頭。
陸西嘉不明就裏地将目光投向身側的男人。後者輕輕往後一靠,握着耳機線的那只手稍用力朝內一扯,拽着耳機線另一頭的陸西嘉猝不及防,身體下意識朝前一傾,倉皇擡頭時陸昀的嘴唇近在咫尺。
後者神色難辨地眯着眼眸,緩緩張唇道:“非要比的話,還是你比較幸運。畢竟我每都至載他到最近的公交站或者地鐵站。”
對方說話時嘴唇一張一合,淡淡的吐息噴落在他的額頭上,如同冬日初晴時漸漸融進泥土裏的雪那樣,細細浸入他的毛孔裏。陸西嘉猶如大腦當機般,史無前例地結巴起來:“是、是嗎?”
陸昀面上掠過一絲怔色,幾乎在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家裏那只被摔壞的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