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二:林遠
我也曾經期望,曾經等待,曾經一個人走過漫漫長路,磕磕碰碰。那時候,看着我的人很多,願意走在我身邊的卻一個也沒有。楚漫,曾經的我,和你多像。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存在,叫「別人家的孩子」。
那樣的孩子,或許會受長輩喜歡,然而,同齡的孩子對他們多多少少卻會有些排斥。尤其是在家裏或者學校,被拿來舉例對比的時候。畢竟那個年紀的少年,再怎麽大大咧咧,心裏卻難免會有些敏感,最讨厭被拿來和別人比較。
小時候的林遠就是這樣的孩子。
知書達理,成績優異,也喜歡認死理,不知道變通。因為在班上是協助老師的存在,所以遇到什麽事也會直接處理,板板正正,不懂給人留一線。
這樣的孩子,最容易成為被排擠的對象。
後來的林遠回想過去,也會笑笑,心想,當時自己那個樣子,不受歡迎實在正常,畢竟,換了他自己也不喜歡。
可是,在那個年齡段,不論看上去如何如何,心裏總也還是喜歡人群,想要和大家一起玩的。只是很可惜,如果你去和一個遭受排斥的孩子玩。那麽,就會被大家下意識劃分到和他同一塊兒地方。
于是,林遠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只是自己一個人在走,慢慢沿着時間的軌跡往前走。
正因如此,在看見林昊的時候,他難免便有些羨慕。說是叛逆,說是不聽話,可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人,為什麽要什麽都聽別人的話?更何況,林昊實在比他好太多。
出去前呼後擁,進門還有人在身後和他揮手。不像他,連個同路的人都沒有。
或許,如果不是後來那次,林遠會因此而嫉妒甚至讨厭林昊也說不定。
說到那次,那是林遠班上的小混混要找他麻煩,沒有什麽緣故,單純地看不慣。也是這時候,林昊帶着他的「小弟」們抄小路回學校,正巧看見了被圍攻的他。
也許,自家弟弟二話不說甩了書包上手就幹這樣的場面,林遠不是第一次看見。畢竟他從前為他收拾過許多爛攤子。可他第一次覺得,林昊這樣真好。什麽也不必顧忌,還能維護別人,真好。
而被人維護的感覺,也真好。
大概是因為這樣,後來的林遠無數次為林昊鋪路費心,被氣得再狠,和家裏鬧得再僵,他也還是會站在林昊這邊。因為,血緣關系之外,他還是第一個維護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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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随着漸漸長大,人也是會變的。
再大一些,林遠的死板成了受歡迎的「有自己的堅持和想法」,而林昊的個性卻成了「冥頑不靈無可救藥」。兩個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林遠慢慢變得陽光起來,林昊的話卻越來越少,最後成了一個人。
但大抵因為童年的關系,林遠的心底總有一塊地方,曬不到太陽。也正因如此,他雖然享受與人交際,內心卻更加偏愛獨處。
只是很可惜,從來沒有人發現過。
而第一個看穿他卻不說破,只用自己的方式在溫暖他的人,是他工作之後,手上病人的家屬。在幾次交談過後的某次查房,他佯裝無意問了她的名字。
楚漫。
當時的他笑笑:“很好聽。”
是啊,很好聽,也很特別。因為這樣,所以每天都要和無數人打交道的他,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名字。
說起來,學醫不比其他,沒什麽空閑時間,每天就是研習研習,做手術做手術,休息都難。後來調了科室,又加上些別的緣故,他好不容易松一口氣。
而他從認識楚漫到與她相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可是,相熟是在這個時候,喜歡上她,又是什麽時候?
林遠對于這一方面很是遲鈍,他想不通。也不曉得是什麽時候開始,他看過好看的東西,也想拿給她看一看;他吃過好吃的東西,也想帶她去吃一吃。
或許,是因為她的笑嗎?
拿着查房本,林遠站在病床前邊,望着對自家奶奶笑着的楚漫。
的确,很幹淨,很舒服。可是,怎麽會有人因為一個笑就喜歡上誰呢?
搖搖頭,林遠沒有再想什麽。
可是,很多曾經想過卻沒有想通的事情。在許久之後,都會如同浪潮一樣,莫名被翻上來。也是到了那時,林遠才反應過來,什麽笑、什麽相處,要說時間點,其實都不對。
真要講的話,應當是在他問她名字的時候。
“楚漫?很好聽。”
對這個名字過耳不忘,不是真的因為好聽,也不是與衆不同的特別,只是因為我喜歡你,便記住了,僅此而已。
很遺憾,他知道得太晚。認清自己的時間和想要抓住的時間,都太晚。
而機會,過了就沒有了。
就像十八歲時候的志願填報,他算着分數猶豫,沒有填最想去的學校;就像實習時候的研習申請,因為第一次被打回來,于是沒有再做争取。
就像,現在的楚漫。
他晚了一步,而她的身邊有了另一個人。
偶爾,林遠也會自嘲,說大概真的應了這個名字。
距離什麽都差一步,而一步之遙,說起來近,卻總像是跨不過的溝壑。不論如何,隔着這道溝壑,對面便是無法觸及。
飛機上的窗邊,林遠對着眼下的層層白雲,把自己的過往回憶了一遍。原本還在笑着,卻是想着想着,唇邊的弧度就這麽淡了下去。
接着,他捂住了眼睛。
對面的大姐很是體貼:“小夥子怎麽?被光晃着了?”
“是啊,這裏的光有些強。”
“沒事兒沒事兒,你看,這裏按一下,喏,遮光板就放下來了。”
林遠頓了頓,重新勾出個笑來:“謝謝。”
而他所有的情緒,都在那句謝謝之後,被藏了起來。與之一同被藏起來的,還有那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喜歡,和那個被他放在心裏的人。
也許很快就能忘掉,也許再忘不掉。
往後的日子,又沒有定數,誰說得準呢?
卻有一點,他希望,哪怕只是說說,也能夠說得準。
那是他在離開的車上,比着口型,無聲對楚漫說出的一句話。
十分老套,卻也真誠。
他說,多好,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也希望你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