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梅香淡淡的垂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心裏卻已經有些緊張了, 羅娘子真的不傻, 沒想到她居然發現了。
想到上次被扔進地窖裏, 她說過活着的機會只有一次, 沒想到這一次故意染上病的事情, 居然被她識破了,她會怎麽處置自己……
羅娘子冷冷的看着她沉默不語,她做這一行可那麽多年了, 什麽都見過,染上這種髒病的女人, 又嚴重,十之八九都治不好,到最後都會痛苦而死。
況且就梅香這樣的, 連自個兒的贖身銀子都沒攢夠,就算離開這裏回到那個窮家也是沒錢醫治的,反正怎麽着也是個死,想想也就懶得跟她生氣了。
“算你夠狠,連自個的身子都不要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了你的意, 你這就收拾收拾東西, 回去吧。”
“但我這兒的規矩你是知道的,沒能攢夠自個兒贖身銀子的,身契我是絕對不放的,你想要你的身契, 回頭只要攢夠了銀子,照樣能來我這兒買。”
那一瞬間,趙瑩瑩不敢相信的看着羅娘子,沒想到她會這麽簡單的就放自己離開,還以為她識破了自己的計策,怎麽也要一頓毒打的,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羅娘子冷冷一笑,“給你兩刻鐘的功夫收拾東西給我走人,且記着走之前不該拿的東西都別拿,否則被我發現你順了一樣東西,你就別想再出這個門了!”
羅娘子說完便轉身走了,一個染上病的女人,就算是從這兒離開了,下場也好不了哪裏去,與其讓她死在這裏,倒不如讓她死到外頭去,也省得給她收屍了。
趙瑩瑩激動的都有些微微的顫抖,在羅娘子轉身離開之後,急忙的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說是收拾東西,其實有什麽可收拾的呢,她在櫃子裏挑了兩身最樸素的衣裳拿上,便着急忙慌地往後門去。
守着後門的張婆子見她過來了,拿過的包袱仔細的看了看,又從裏頭拿出了一套衣裳之後,這才一臉嫌棄的讓她走。
直到她出了這後門,看着外面的長巷,往前走到了拐角處,看着街頭上人來人往的,這才徹底相信自己真的出來了不是在做夢。
她高興的忍不住笑了起來,站在這人流不息中,笑着像是瘋了一樣,不少經過她身邊的人都下意識的避開了一點。
“終于出來了,終于出來了……”她高興的笑了許久,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擡頭看着已經漸漸灼熱的陽光,笑容漸漸隐了下去:“也該辦成事兒了……”
身體上的病她不打算治了,反正這種病也治不好,況且她身上現在也沒有銀子,頂着現在這樣的一張臉,就算她能厚着臉皮回家,也沒人會相信她就是趙瑩瑩。
所以幹脆不掙紮了,等殺了那對狗男女,随便找個地方了此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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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前世,作為一個千金小姐,明明未來是一片光明的,可她偏偏想不開,到最後落得了那樣的下場,她不是不後悔。可後悔也沒用了,這輩子,只要能把上輩子的那些仇報了,她就沒有遺憾了。
在得知身體染上了那種病以後,她每天都在想,靠着這張陌生的臉,怎麽樣才能順利的接近那對狗男女,順利的殺了他們。
對于這件事,她已經做了無數次的設想,也找到了一個最好的方法,去接近那對狗男女!
初夏的夜還不算熱,她離開後一路緩緩地找到了青柳巷附近,天也黑了,她用身上僅有的一些錢,買了需要的東西後,躲到了巷子裏一處荒廢的宅院裏面。
靠在這荒涼的屋子裏,看着破落的屋頂外面的清涼的月色,聽着耳旁那偶爾蟲鳴的聲音,不遠處偶爾狗叫的聲音,她漸漸的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月色依舊明亮,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那月亮許久,慢慢的解開包袱,換上了裏面那套舊衣服,将頭發也揉散了,做完了這一切後,她再次坐在地上,拿起一早就準備好的一塊石頭。
她看着這塊石頭,唇輕輕的顫抖着,片刻後深吸一口氣,緊緊的閉上眼咬着牙,握住那石頭,毫不猶豫的朝自己的額頭上狠狠砸去。
“砰!”頭上一聲悶響,她痛的牙齒都快咬碎,眼淚都流出來了,卻知道這還遠遠的不夠,指甲狠狠地扣在土地裏面,用這石頭又用力的往頭上砸了好幾下,直到伸手去摸,摸到了溫潤的鮮血之後,她渾身大汗的倒在地上。
月色冷冷的灑在她的身上,照着她額頭上留下的那些血,有一種凄慘的詭異感。
她痛到躺在地上緩和了許久之後,這才慢慢的再次直起身子,拿起了放在那塊被她丢在地上的石頭。
“趙瑩瑩,狠一點,你不夠狠,不夠慘,是騙不過他的……”
……
一早打開大門,守門的小子就拿着掃把想要出去掃掃院子外頭,可是剛踏出門口,就見門邊倒着一個滿頭是血的姑娘,他頓時吓了一大跳,驚叫了一聲,驚吓了片刻之後,才彎腰去查看:“姑娘姑娘?”
他喊了兩聲人沒有動靜,但也不能不管,于是便放下掃把急忙的跑到府裏,去通知小銀。
小銀一聽大門外頭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姑娘,頓時急忙跑進了屋裏,将這件事告訴了蔣元和翠翠。
翠翠剛起來還沒梳洗,蔣元便急忙的出來了,走到大門外面,看着倒在門口滿頭滿臉甚至手上都是血的姑娘,一時間緊緊地皺着眉頭彎腰下來探了探她的脈搏,人還沒死,便開始輕聲的喊着:“醒醒,醒醒……”
他喊了好幾聲人都沒有醒來也沒有動靜,正在他打算叫人将這個來歷不明的人送去醫館去醫治一下的時候,聽到消息的錢氏急匆匆的來了,還和羅氏一起。
兩人一看躺在這門口的小姑娘,頭上臉上都是血,頓時都唏噓不已的說:“哎呀呀,這可憐見的,怎麽渾身都是血呢?真是夠慘的,這到底遭了什麽事兒啊?”
蔣元搖了搖頭:“不知道也不認識,但是人都成這樣了,見到了也總不能不管,先送去醫館醫治一下再說吧。”
錢氏想了想,點了點頭:“是啊,這是一條人命,也不是路邊的小貓小狗,你趕緊叫人把她送去醫館那邊吧,若不然這來來往往的看到咱家門口有這麽一個人,還以為是咱們家打的呢。”
假裝昏迷過去的趙瑩瑩,聽着蔣元要将她送進醫館,頓時有些着急了,她不是要去醫館,是要進這個院子!
于是便假裝剛剛清醒的樣子,緩緩的睜開了眼,擡起了手,看了看四周之後,目光落在了錢氏身上,顫抖着伸出手便去抓她的衣角:“救命救命……”
她這樣一個動作落在蔣元的眼裏,他心中不禁有了淡淡的疑慮,但也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看着這一切。
錢氏低頭看着拽着自己衣裳的這個小姑娘,頓時是可憐的不得了說:“小姑娘,你這是怎麽了?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救命,我不想死……”趙瑩瑩只管裝可憐,雙手緊緊地攥着錢氏的衣裳就是不松,錢氏着實是無奈了,她也狠不下心去将這小姑娘給推開,愣了一會兒,就說:“元兒,這小姑娘實在太可憐了,不管怎麽着人在咱們家門口,要不先擡進去找個大夫來醫治一番,等她好了點兒,咱們再把她送回家,你說如何?”
羅氏也緊接着說:“對呀對呀,親家母說的沒錯,先把人救了,等回頭再說別的。”
蔣元沉默了片刻,看着地上的小姑娘,眼神自始至終不看向自己這邊,唇角勾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之後點了點頭:“那就先把人擡進去,阿忠,你去叫大夫。”
趙瑩瑩這才放心,抓住錢氏的那一雙手,這才緩緩的松開,蔣元看到她這一系列的動作,眸子微微的眯了起來。
趙瑩瑩被擡進去之後,暫時安置在了前院的一個小房間裏面,躺在那小床上,身邊圍着一圈的人,等到大夫來了之後說她并無大礙,只是外傷,錢氏才放了心,坐在他床邊問:“小姑娘,你家是哪裏的?怎麽這副模樣流落在外?”
趙瑩瑩頭上裹着布,手上也裹着布,再加上臉上的并未擦幹淨的血痕,看起來整個人是憔悴,嬌弱不堪,聲音也虛弱的厲害說:“我家……我不想說他們,他們都是禽獸……”
趙瑩瑩目光并不敢落在蔣元的身上,只垂着眸子,将她一早就想好的說辭,凄慘的說了出來。
“我爹娘死的早,一直跟着哥哥生活,可我哥哥是個禽獸,他為了十幾兩銀子的彩禮,要把我嫁給一個殘廢,我不肯,他就打我……後來他出門了,我生怕等他回來再把我打死,就逃出來了……”
“太可憐了,簡直太可憐了,你哥哥也太不是人了!”羅氏嫉惡如仇,唏噓看着這可憐的姑娘說:“哪有這樣的,哪有逼着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一個殘廢的,那這一輩子不是毀了嗎?真真是禽獸不如!”
錢氏也是覺得這小姑娘可憐的不行,原想着京城裏的人日子都過得好呢,沒想到也有這麽命苦的,就豪氣的說:“沒事兒,姑娘你別怕,我兒子可是将軍,如今你可是在我們将軍府,你哥就算找來了,你不嫁,他也不敢當着我們的面兒把你給拖走!”
趙瑩瑩假情假意的哭了出來:“多謝夫人救命……”
蔣元看着這一切,心裏冷靜的很,一點也沒有同情的感覺,反而是等過了片刻後,淡淡的問:“你家住在哪裏?你哥叫什麽名字,你說出來,我去幫你教訓他,以後他絕對不敢再逼着你嫁給什麽殘廢了。”
趙瑩瑩一聽這個話,心頭頓時一滞,猶豫了片刻後,咬着唇委屈的哭了出來:“你就算把他教訓了也沒用,等到您走了,早晚他還會為了銀子逼着我嫁給旁的人……與其将來被他逼着不知要嫁給什麽殘廢啞巴,倒不如我再也不回去的好!”
她說着坐了起來,緊緊拉着錢氏的手,哭得楚楚可憐:“夫人,求您收留我吧,把我留在您這兒當一個燒火丫頭掃地丫頭也行,我不要銀子,您只要管我的飯就成,求您了夫人……”
她然不肯走,也不肯說出來歷……蔣元心中有數了,看着娘已經安撫她說可以留下她的話之後,便也不再說什麽,轉身出去了。
趙瑩瑩眼神輕輕地落在那離開的背影之上,一顆緊張的心,這才緩緩地松懈下來,還好有這老婆子在,否則今天怕是根本留不下來!
錢氏還不知自己救了一頭狼,還拉着她的手說:“乖乖留在這養傷,等你傷養好了,真要不想走,留在我家做個丫頭也行的……”
“多謝夫人……”
死老太婆,要不是當初你幫着柳翠翠,逼着蔣元一起趕我走,後來我又何至于落到那樣的下場,我當受到過的恥辱,也有你的一份力!
這一次,我不但要讓蔣元嘗嘗痛失妻兒的痛苦,我更要他嘗嘗喪母之痛!
蔣元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突然出現的姑娘會是什麽來歷,一身看似凄慘的傷卻并不嚴重,還有那看似凄慘的說法,其實這一切本就沒有什麽值得人懷疑的地方,唯一值得懷疑的是。
剛剛他那麽叫她都不醒,可是娘一去她就醒了,一聽說自己要把她送去醫館,就急忙去拽娘的衣服。
明明自己站她更近,她卻不抓自己的衣角,而是去拽着娘的衣角哀求,說明她知道,娘比自己更容易心軟。
而且她在聽到自己同意她留下來之後,立馬就松了手,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更主要的是,既然她哥哥是為了彩禮銀子,才把她打成這樣的,可為什麽要打她的臉呢?
若是想要她嫁人賣個好價錢,根本不可能去傷她的臉!畢竟臉若是毀了,誰還願意多給彩禮?
而且她臉上的傷血都已經幹了,說明受傷已經很長時間了,那她走過來的時候路上一定有人,就她那滿頭是血的樣子,如果被街上的人看到了,立即就會報南城司,再不濟也會有人可憐她,去給她送醫的。
而且他們住的算是在巷子深處,她既然受了傷,虛弱難受,為什麽還能走這麽遠的路?還偏偏挑自己的家門口來停下?
而且,剛才那麽久,她從始至終都不敢看他一眼!
為什麽不敢看,估計是心虛!
呵……所以,她肯定有問題!
至于她到底有什麽問題,有着什麽目的,等查一查,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