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南城司, 陳同知看着蔣元肩膀上的傷包紮好了, 遞給太醫一杯茶, 輕聲問:“劉太醫, 傷可有大礙?”
劉太醫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後, 擦了擦汗這才說:“傷挺重,失血也多,估計要一陣子将養, 不過他這傷的位置不大要緊,也沒傷着骨頭, 只要将養好了,對于以後行動應無大礙,只是這腦後的傷, 估計要複雜些。”
陳同知聞言看着另一名太醫,也正在包紮蔣元腦後的傷,便上前又去問:“陳太醫,蔣将軍腦後這傷,如何?”
陳太醫聞言搖了搖頭:“不确定, 畢竟他這腦後不是頭一回受如此重的傷了,前一段他還來找我醫治他腦中舊傷想要恢複記憶, 如今這才沒幾日又受傷了, 還如此嚴重……他若是運氣好,能在三日之內醒來,那應當無大礙,可若是醒來的晚……那變數也就多了, 萬一腦中傷情嚴重,醒不過來也是有可能的……”
陳同知聞言看着蔣元心裏直嘆,好不容易在戰場上扛過來了,可別栽一個刺客手裏啊……
翠翠來的很快,她到了屋內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放在桌上的兩個血水盆子,那一刻心都好像跳到了嗓子眼。随着腳步前進,她逐漸看見了側身躺在床上的蔣元,他臉色蒼白躺在床上,緊閉着雙眼,像是睡着了一樣。
床上,他臉上,甚至床邊的地上,好多的血跡。
她喉頭酸疼慢慢的走到了床邊坐下,看着他肩上和頭上都包着布,脖子裏都是幹涸的血,她眼眶裏的眼淚就止不住了。
不是說,只是協同城防軍捉拿刺客嗎?
只是協同巡查而已,為何會傷成這樣……她手顫抖着,放在他肩頭,輕輕的喊着:“蔣元……”
許成走到了陳同知的身邊,頂了頂他的手臂,陳同知無法開這個口,輕咳了一聲上前去,看着陳太醫:“陳太醫,這位是蔣将軍的妻子柳氏,他的傷情,麻煩您跟她說一說……”
翠翠聞言便紅着眼眶擡眸看着陳太醫,陳太醫點了點頭,就将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翠翠聽完,眼淚越發流的洶湧,顫抖着聲音問:“那也就是說……他,他也有可能……醒不過來是嗎?”
陳太醫點了點頭:“人腦很脆弱,等閑的人若是頭受了重擊都會暈厥,更何況他這樣的傷不是頭一回了,腦中傷情變數就會更大。眼下最重要是這頭三天,若能醒來,以後應該安然無事,若是醒不來……”
太醫并未将話說完,翠翠就捂着唇低下頭隐忍的哭了,手緊緊的攥着蔣元的手,淚眼朦胧的看着他,求你,一定要醒過來!一定要醒!
蔣元,你千萬不要有事……只要你好好的,不管你能不能恢複記憶,我以後一定不傷你的心了,我一定和你好好過日子,只要你能好好的,你想怎麽樣我都依你……
不然,我這輩子……即便又重活了一遍,又有什麽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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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成看着翠翠隐忍的哭着,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低着頭就出去了,陳同知帶着太醫暫時去別的房間休息,安置好太醫後他出來就看見許成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神情落寞,不禁嘆口氣上去拍拍他肩頭:“別難過了……”
許成擦擦眼中濕潤,低着頭悶聲說:“都是我太慫了,我怕死,遲遲不敢上去幫忙,若是我早點去幫他捉拿刺客,他的傷或許就不會這麽嚴重了……”
陳同知無奈搖搖頭:“不是說我說話難聽,就你?平日裏街上收拾兩個小混混都吃力,腰裏挂的刀就是個唬人的擺設,你就算是提着刀去砍刺客估計也是送死的份兒!聽說是蔣元先把刺客砍傷了你才有機會砍了刺客拿劍的手,若不然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想護着蔣元少受傷,別做夢了。”
“我相信蔣元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會醒來的!”
許成看了看漆黑壓抑的夜色,長嘆口氣:“今夜若不是蔣元,就憑我和城防軍那些人拿不出手的功夫,怕是全要死于刺客之手……”
所以,這一夜,他這輩子也不會忘!
燭光明亮的房間裏,翠翠坐在床邊,緊緊握着蔣元的手,眼眶已經哭紅了。
她看着昏迷過去的人,第一次覺得,自從又找回他以後,和他在一起以後,她這麽多恐慌,這麽的害怕。
趙瑩瑩在的時候,即便心裏不舒坦,可也從未害怕過,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她方才喊了他好多好多遍,他一絲回應都沒有,她真的好怕,好怕他就這麽醒不過來,她該怎麽辦……
“蔣元,你快醒來好不好,你別吓我……”
“我這輩子,是為你來到京城的,你一定抛下我不管……”
漫長的夜好像無盡頭,翠翠不知哭了多久,渾渾噩噩的趴在床邊睡了過去,夢裏刀光刺眼,紅沙漫天席卷吹的她睜不開眼,暮然驚醒後她看着依舊沉睡不醒的人,伸手去摸他的臉,可是手一碰到他,頓時就心悸了,急忙站起來跑過去拉開門喊着:“陳大哥,蔣元發熱了?大夫走了嗎?”
陳同知正在隔壁,靠在椅子裏昂着腦袋打呼嚕,忽然聽見翠翠的喊聲,立即驚醒過來,就見許成先竄了起來,進內室去喚太醫:“陳太醫!蔣元高熱了,勞煩你們快去看看!”
陳太醫起來的慢悠悠的,揉着眼說:“受傷後頭幾天高熱是正常,不用這麽慌,去廚房找我徒弟,他早就準備好了退熱的藥了,你去端來讓蔣元喝下,我這就去給他診脈。”
許成聞言便急忙又跑了出去,看見翠翠着急的站在門口,就安撫的跟她說:“陳太醫早就準備了退熱藥,我這就去端來,一會兒太醫也會來給他把脈,你別害怕。”
翠翠這才松口氣點點頭,轉身進去了,沒有片刻後陳太醫過來了,翠翠立即給他搬了凳子過來,讓他坐在合适的位置。
陳太醫把了脈,又看了看他傷口,這才對翠翠說:“傷口已經止血了,接下來就是療養,發熱乃是正常,少則三天,多則五天,你需細心看護,多給他喂水,飯食就喂稀一點的粥就可,也別喂多了。”
“好好的照顧他,至于他什麽時候能醒來,就看天意了……”
許成很快端了藥過來,翠翠接過藥碗,許成就輕輕的将蔣元身子撐起來,靠在他肩上,翠翠就用小勺子,慢慢的捏着他下巴,用勺子壓着他舌頭,将藥一點點的灌進去。
喂完藥後,她一身都是汗,收到都在發抖,許成将蔣元輕輕放下後看着她說:“這個屋子是張大人平日休息的屋子,我想着你一個女眷若是天天在這裏照顧蔣元也不大方便,要不我去問問陳太醫,可否把蔣元挪回家去養傷,也方便你照顧,如何?”
翠翠想了想,這畢竟是辦差的地方,她一個女人在這裏進出的确不妥,更何況這裏吵吵鬧鬧的也不利于養傷,就點了點頭:“那勞煩許大哥了。”
許成搖搖頭轉身出去了,片刻後回來說:“陳太醫說可以挪回家去,只是不能坐馬車颠簸,只能推着板車回去。我剛才也和陳大哥商量了,趁着天不亮,路上清淨,也省的碰撞到,就這會兒給他挪。陳大哥去準備板車了,我去找幾床被子給板車鋪的厚厚的,他躺着也舒服。”
“多謝。”翠翠看着許成出去,回頭坐下來握着蔣元的手:“阿元,我們回去養傷,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天将明時,回到了家裏,翠翠迅速讓小銀收拾了床鋪,蔣元安置好後,天邊亮起了第一絲微光。
送走了許成他們,翠翠就急忙開始安排蔣元的粥,要煎的藥,還有陳太醫開的藥方也要多抓幾副回來,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可是吃喝拉撒是依舊如常的,還要準備些墊在身下的小褥子等等東西……
但這些安排起來很快,翠翠發愁的是天亮了,婆婆一會肯定要過來,看見蔣元這樣,她不知道該多傷心,她病了一場才剛好,她真的有點擔心。可是蔣元傷的這麽重,這一次是沒辦法瞞了。
半個時辰後,香兒端來了香糯的小米紅棗粥,翠翠扶着蔣元的身子,讓他靠在她懷裏後,香兒小心翼翼的将小半碗粥喂下,等她們剛把蔣元安置好的時候,錢氏就急匆匆的來了,一進門來就跑到床邊,看着昏迷不醒,頭上肩上包紮着的兒子,就哭了起來:“元兒,兒子……你怎麽傷的這麽重啊……”
翠翠也低頭默默流淚,看着婆婆哭的那麽傷心,她根本不敢将太醫的話告訴她,若是讓她知道蔣元有可能醒不過來,她怕是根本扛不住……
錢氏哭了好一會兒,拉着翠翠的手問:“到底怎麽回事啊,怎麽兩日沒有回來,居然受了這麽重的傷?到底是什麽人傷的他啊……”
翠翠擦擦眼淚,将事情大概和婆婆說了一遍,婆婆自然不是很理解勤王殿下遇刺代表着什麽,但是聽說他為了抓刺客傷成這樣的,她就更是心疼:“傻兒子,那麽多人呢,你就是偷個懶叫別人去抓也行啊,為何非要自己往上沖,傷成這樣回來,你是要叫娘心疼死啊……”
一天之內,陳夫人和許楊氏,還有好幾位巡城司同僚的夫人都探望了,張夫人那邊也派人送來的好多珍貴藥材,不過她們也知道翠翠要照顧傷者分身乏術,故而也沒過多停留就離開了,一天下來,天亮到天黑。
婆婆哭的累極了,被她勸着回去歇息了,省的再病了。
給蔣元喂下最後一碗藥後,她也疲憊的躺在他身邊,摸着他依舊發熱的手掌,看着他蒼白的唇色,湊過去輕輕親了親,看着他安靜的眉眼輕聲問:“你這麽安靜,是在想什麽呢……”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她看着他緊閉的那雙眼,看着看着眼眶浮起淚水,緊緊握着他手,聲音嘶啞:“你一定要快點醒來,不管有沒有那些記憶,我都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了……”
許久許久後,跳動的燭光中,昏迷的人,眉頭似乎輕輕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