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低頭掩面哭,哭着哭着又咳嗽起來,咳嗽厲害的像是要将肺都咳出來,同車的那個婦人看着她嫌棄的轉過去,一副好想看見痨病鬼一樣的眼神,翠翠毫不在意,咳得實在受不了了,吃幾粒藥丸,才稍微好一些。
過了一會兒,那婦人見她不怎麽咳了,才打量着開口問:“妹子,你這一趟是去哪兒啊?你咳這麽厲害還出門,是不是去遠處尋名醫看病的?”
這個婦人話真多,但是和她坐一個車,總比跟男人坐一個車好一點,就笑笑說:“去通州城,找我家親戚。”
那婦人心想,就病的這個樣子,肯定是去找親戚尋好大夫看病的,還遮遮掩掩的,搞不好還真是什麽見不得光的病症……這麽一想,這婦人就不想跟她說話了,中途休息的時候,幹脆和別人擠車去了。
車上只剩翠翠一個人,她又咳的厲害,商隊的人都私下議論她是不是痨病,連吃飯都沒人跟她坐一塊兒,不過這樣也正好,她一個人坐在車上,反而還不擠。
商隊趕路不是很慢,這條路線他們走了很多年,每天走多少裏,到什麽地方吃飯休息,都是有計劃的,再加上路上也沒下雨,所以沒幾天就到了通州城。
到了通州城,她經過棉花商隊頭頭的介紹,找到了一個直達京城的商隊,交了二兩銀子路費,就跟上了車。
這一次商隊運的是布匹,也是十來輛車,但是布匹比棉花硬,坐在車上一路颠簸很是不舒服,再加上她身體本來就弱,就是在強撐,所以趕路沒幾天,她就再次開始咳血了。
一開始她出門前買的藥丸,大夫都告訴她了,這藥丸止咳很管用,就是傷心肺,本來她心肺就有舊疾,吃這種藥說實話就是嫌命長,可是她卻不怕,硬是買了好幾瓶,路上咳厲害了就吃。
她是沒打算活着回去的。
這個商隊的老板,是個中年彪形大漢,說話聲音如雷貫耳,渾厚的很,人還是挺好的,見翠翠咳的厲害,病成了這樣也要趕路,每次安排住處的時候,都會單獨給她安排,每天都會過來問她要不要去看大夫,估計也是怕她出意外死在他車隊裏。
這一段路程要一個月之久,越往京城的方向走,天氣越冷,她每天坐在車上,穿了自己所有的棉襖,頭上臉上裹着厚厚的頭巾,只漏出一雙眼睛,就這樣也覺得冷。
也許是她病怏怏的總是咳血的樣子,惹人讨厭,一路上沒人願意靠近她半分,剩餘不多的銀子也相對安全些。
距離京城還有半個月的時候,下雪了,天地間到處都是白雪飄飄灑灑,可即便如此,車隊能趕路的時候依舊趕路,她躺在搖晃的車頂,裹着擋雪的油布,手腳凍的麻木,額頭滾燙渾渾噩噩,若不是老板有意照顧她,她怕是早就死了。
這一晚,到了客棧,老板飯都來不及吃一口,就帶她去找了大夫,她病的太重了,咳血,高燒,大夫将她留在了醫館醫治,一夜喝了三次藥,她的燒才勉強退下去。
可是窗外的雪停了,她生怕商隊老板丢下她跑了,就賣了退燒止咳的藥丸,急忙又跑回客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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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隊老板的确打算将她扔下不管的,都準備走了,看着她又跑了回來,無奈的問:“妹子,我問你,是上京重要,還是命重要?”
她眼眶濕濕的看着他:“您放心,我不會死在路上給您添麻煩的,我就算死,也會撐到京城再死!”
或許是她執着不要命的态度,讓他心軟了,他擺擺手讓她上了車,額外還給了她一床棉被,有了棉被總算是不會冷的不停高燒,可是寒氣侵體太多,她咳嗽起來,就算是加倍的吃藥丸,也很難控制住了,更是每天咳血,大口大口……
第三場大雪來臨的時候,京城終于到了。
她虛弱無力的躺在車上,裹着棉衣被子,依舊冷的瑟瑟發抖,看着高高的城門上,京城那兩個字,好久沒流淚的眼眶,又濕潤了。
她總算是,撐到了這裏。
雪下的太大了,鵝毛大雪将城內城外的天地都染白了。
商隊停在了最後一個客棧,老板親自過來扶着她下了車,看着她慘白的臉色和唇,搖頭說:“妹子,這就是京城了,我只能護你到這裏了,接下來你要去哪兒,就靠你自己了。”
翠翠點點頭,捂着悶疼的胸口咳着,給他鞠躬拜謝,他急忙将她扶起來,“哎呀你可別來這些虛禮了,看你連站都站不住了,趕緊進去歇一歇吧……”
在客棧休息了一晚,一早她要了熱水,給自己洗了洗澡,洗了洗頭,梳洗利落後,看着鏡子裏自己毫無血色的臉,她咳嗽着,扶了扶發髻:“該去找他了!”
身上幾乎沒有銀子了,只剩下不到一百個銅錢,她在街邊買了一張熱餅吃了一半咳的吐血再也吃不下,裝進了包袱裏,據五叔信上說,他在京城的宅子,在京城南朱雀街後的青柳巷,大紅門口,種着兩棵高高的常青樹。
她一路走,一路打聽,走了将近一個時辰,才找到城南朱雀街,到了青柳巷口。
巷子裏的雪被人清理過,白色的雪堆積在巷子兩側的牆根下,腳下一路都是冰冷刺骨的青石,她的棉鞋已經濕透了,雙腳都麻木了,一路上走過來,咳了五口血,全靠意志在撐着。
她踩着青石路走進巷子,一身落魄的打扮沒少惹人側目,她卻恍若未覺,直到看見一個高大富貴的宅院,看着那大紅門,門口的兩顆常青樹,她才緩緩停下腳步。
已然心如刀割。
五叔說,他親自上門相見,好幾次都進不去,反而被人打了一頓,翠翠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狽不堪,決定不過去白費力氣,就在這門外等他。于是就找了一塊兒石頭,放在地上,蜷縮着身子坐在牆根下,目不轉睛的看着那扇門。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總之她已經冷的沒知覺了,額頭滾燙,咳的面前地上好多血了,鵝毛大雪一直下,她頭上肩上身上都是雪,她也不在意,只看着那扇門。
終于,那扇門開了,翠翠看着那個身穿華服的男人走出來,身上披着貴重的黑色大氅,面容和十年前他們成婚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