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番外一
新皇登基, 大赦天下。
只是王孟若沒有想到這“大赦”還能赦免他這個在暗室裏的人。
他等了又等, 卻只等到童珂身邊的宮女妙奇, 等來她的一句, “再也不見。活着才是我對你最好的報複。”
當時只是心疼那句“再也不見”。
心疼兩人之間恍如隔世, 他甚至連她身邊的丫鬟都不認識了。
心疼失去她, 再也無法得到她。
可真正從暗室歸家之後,才真正明白她後面那句話, “活着才是我對你最好的報複”。
新皇登基, 瑞王背上了“毒害先帝”的罪名, 王家背靠瑞王府, 理所應當被新皇疏遠。
新皇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摘掉他與父親的烏紗帽,可明眼人都知道新皇不待見他們父子。不用新皇插手,朝中同僚很快就将手伸向他們,抓住父親一個錯處就輕而易舉罷免了父親的官職。
至于他, 理由就更好找了。
無故失蹤,贻誤政事, 他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摘了烏紗帽。不過, 他還真的沒有理由争辯,難不成他要說他被新皇綁架了, 才沒辦法處理政務的嗎?
嗤, 鬼才信。
直到這個時候, 他才明白前世的如鲠在喉是多麽不值得。前世新皇并未沖他下手,也沒鼓動別人,任由他一步步往上爬。
如果他前世沒有鬼迷心竅地想着跟新皇作對, 甚至對岳父靖安侯下手,現在珂兒是不是還是他的?他是不是還是前途光明的王大人?
可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事已至此,如果他再不想法子,他們王家就要沒落到被人宰割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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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聽着母親與父親吵架的尖利叫聲起床,看着母親期期艾艾的目光入睡。
“兒啊,你娶了姝華吧。有了淑安長公主府的扶持,你也能東山再起。即使是童珂那個賤人對聖上說什麽,聖上也總得顧及淑安長公主的臉面。”
王孟若冷冷掃了眼母親,懶得打斷她的美夢,新皇怎麽可能看淑安長公主的臉面對他有好臉色?
他這輩子也別想有什麽起色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世上庸人怕是都跟母親想得差不多,娶了孔姝華最起碼能震懾對王家垂涎三尺的小人。
“好,兒答應了。”
看着母親欣喜若狂的樣子,王孟若心裏冷笑不止。他前世對孔姝華的事情也略有耳聞,母親前世一直跟珂兒作對,珂兒也看着他的面子對母親禮讓三分。這一輩子,他倒要看看母親在孔姝華手下能過幾招。
很快,兩家親事敲定,淑安長公主還親自入宮請來了賜婚聖旨,為這門親事又添了一份喜氣。
王孟若像是行屍走肉,身體按着步驟跟孔姝華完成了一切禮節,可靈魂卻像是被他自己從身體裏抽了出來,游離在外冷眼看着這一切。
反正因着新皇那道聖旨,這親事是合和離不了的。
他也就懶得再應對孔姝華,他嫌棄她髒。可想而知,孔姝華等到天明定然會鬧起來。
可這管他何事?
令他驚詫的是,孔姝華竟然連到天明也等不了,當夜午時就帶着幾個丫鬟闖進書房,把他綁回了新房……
他驚得嘴都合不攏,回過神來就覺得威嚴掃地。
還沒掙紮兩下,孔姝華就不耐煩地罵道:“你掙紮什麽?不是你自己同意娶我的嗎?現在倒是做起賣藝不賣身的勾當來了,你以為你躲在書房,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可是帶了十萬兩嫁妝!”
“你那個娘可真不要臉,哪有議親的時候擺明車馬要嫁妝的?不過,她想得美!我的嫁妝即使進了王家的門,也是我孔姝華的,跟她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
掙紮的王孟若徹底愣住了,什麽時候的事,為何他不知道?
孔姝華還在喋喋不休,“我自己清楚我喜歡你,所以這些條件我也應了,養活你我也是願意的。可你要是這般還給我臉色看,我是不願意的。”
養活他?他什麽時候輪到她養活了?
他氣得臉色漲紅,可四肢都被那些下人捆綁,根本掙紮不開。半晌憋出他能想到的罵人話,“潑婦!厚顏無恥!”
孔姝華才不在意這些,淑華長公主也就是她的姨媽在她出嫁的時候就告訴過她,她是淑安長公主的女兒,生來高貴。
王孟若呢?
若是以前,王孟若前途似錦,她當然可以做小伏低。可現在他眼見前途無亮,她幹嘛還要委屈自己?當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商議嫁妝的時候,姨媽專門給她挑選了幾個會拳腳功夫的丫鬟,這可不就用上了?
黑夜呼嘯的夜風拍打在王孟若的臉上,他徹底慌了。“你這瘋婦到底要幹什麽?”
“幹什麽?入洞房喽。”
**
第二天在祠堂敬祖認親,王家濟濟一堂,衆人眼睜睜看着幾個丫鬟架着王孟若的胳膊将他架了進來。倒是新婦孔姝華神采奕奕,笑吟吟地進來率先行了個禮。
本來滿面笑容的王夫人看到王孟若蒼白的臉色,猛地尖叫一聲撲了過去,顫抖着手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你怎麽……”
叫喊聲頓了頓突然拔高,“兒!”
衆人駭得長大了嘴巴,全因着王夫人将王孟若的袖子拉了上去,露出青紫紅腫的累累傷痕。
王夫人眼神頓時兇狠起來,猛地轉身恨恨地瞪着孔姝華,吼道:“是不是你做的?”
孔姝華撇撇嘴,“誰知道他這麽沒用。”
這是承認了。王夫人登時張牙舞爪地朝孔姝華撓去,可還沒碰到孔姝華的衣角就被扶着王孟若的丫鬟們攔住了。
這下倒好,沒了丫鬟們的扶持,王孟若兩眼無神癱倒在地。
本來還端着架子的王芷這下也再顧不得其他,暴喝一聲“別鬧了”,匆匆将王孟若扶起來。
這場認親鬧劇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甚至皇宮的童珂也略有耳聞。
身處風暴中央的王孟若卻還躺在王夫人的正院,連起身都不能。
正院外母親和孔姝華的叫嚷聲就沒有停息過,聽着兩方勢均力敵,誰都沒占便宜。可他卻再清楚不過,這件事情肯定會以孔姝華的勝利落幕。
孔姝華身後站着淑安長公主府。再往深處想,這件事情定然有新皇的痕跡,甚至是……童珂的手段。
想到這裏,他只覺四肢百骸都被疼得錯了位,童珂就這般恨他嗎?
母親為了他可以強撐着,可這些日子父親卻許久未露面了。向母親問起,母親也是遮遮掩掩,不肯直言。
哈哈哈哈哈,他失聲笑了起來,可眼角眉梢都是苦意。她竟然這般恨他。
他想都想得到,父親定然是放棄了他。出了這種醜事,他名聲徹底敗壞,再也沒了入仕的期望。
父親怎麽可能再将希望放到他身上?如若是他,他也會選擇再去培養一個繼承人。沒有?那就再生一個就是。
到了如今,也只有母親肯再來看他一眼。可母親的态度也在悄然變化,原本的理直氣壯,現如今也帶了些許驚慌。
想明白了這些,王孟若閉上眼靜靜地躺在床上,如若再有一世可多好?
意識漸漸模糊,場景又轉到前世。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反倒安心惬意了些。再也沒有比現實更荒唐的事情了。
可這次的夢卻有所不同,他不是身臨其境,不是王孟若,而是童珂。
他冷眼看着地上的“王孟若”吐血,夢境罷了。腹中劇烈的疼痛讓他彎下了腰,不禁死命扣住桌子邊沿。
這麽疼,童珂是怎麽忍住的?
時間被無限拉長,看到地上的“王孟若”停止了蠕動,他稍稍松口氣,這夢終于要結束了。
可事不從人願,夢境根本沒有結束的跡象。
他死死咬住牙根,可擋不住鮮血噴湧而出。非但如此,滾燙的熱流從腿間蔓延而下,他愣愣看向地上粘稠的一灘血,這是什麽?
他一下子驚醒,傷疤隐隐作疼,真真切切的疼痛感。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夢中那是什麽?
那是……什麽?
答案迫不及待印在腦海裏,容不得他不知道。
是孩子,是他和珂兒的孩子。
眼淚奪眶而出,他痛苦地恨恨錘着身下的床褥,他盼了好久的孩子,盼了好久的他們兩個的孩子,全都被他毀了。
全毀了。
王夫人聽到動靜連忙跑了進來,倉皇地抱住他的胳膊,“兒,你這是怎麽了?都怪娘,要不是娘,你也不會迎孔姝華這個潑婦進門。都是娘的錯。”
他反手抓住王夫人的胳膊,痛哭出聲:“娘,孩子……”
王夫人聽了卻臉色大變,轉身厲聲呵斥道:“是誰在少爺面前胡說八道的?是不想在王家幹了嗎?”
“娘……”
“兒,你別聽他們亂說。皇後雖然有了身孕,可到底跟咱們沒有關系。反倒是孔姝華,咱們得想個法子把她休掉才是……”
剩下的王孟若已經聽不進去,原來珂兒已經有了孩子,和新皇的孩子。
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駭得王夫人尖叫道:“兒啊!來人啊!來人啊!”
***
童珂輕輕摩挲着尚且平坦的肚子,對王孟若的處境倒是一清二楚。畢竟這始作俑者淑華長公主早早就進宮,打着拜見太皇太後的名號,實質上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明白。
當然,誇大她在其中的作用和向童珂邀功,一個都不能少。
童珂笑吟吟地回應淑華長公主的眼神。淑華長公主就更加情緒高漲,“各位娘娘怕是不知道,王孟若現在可是狼狽得緊,平日裏就是姝華扔給他一口吃的,才得以茍延殘喘。可惜姝華這孩子,不知道是王孟若的問題,如今硬是沒有動靜。”
童珂沒了興趣,随手從妙奇手中的盤子撚起一個芸豆卷放在嘴裏細細品味。如今懷了孕,反倒喜歡上了這甜糯的芸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