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事定
靈嫔輕巧地依偎在景明帝的懷裏, 纖纖素手撚起一顆紫葡萄小心翼翼地剝掉皮兒, 巧笑道:“聖上, 這是瑞王殿下特意為您從西域帶來葡萄, 也是瑞王殿下的一份孝心。”
景明帝享受地眯着眼睛癱在龍椅上, 将桌子上的成山的折子推開一些, 朗聲笑道:“愛妃可比這些折子有趣多了。”
靈嫔看了眼手中剝好的葡萄,慢慢矮下身子攀在他的身上, 将葡萄喂到他的嘴邊, “聖上, 吃葡萄。”
景明帝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 看得靈嫔一陣緊張,不過轉眼他卻笑起來,“愛妃剝的葡萄朕當然得吃。”說完,一口将葡萄抿進嘴裏。
見事情辦妥, 靈嫔松口氣繼續伺候景明帝。兩人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乾清宮大門猛地被人推開,兩人齊齊擡頭看過去就見皇後娘娘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靈嫔慌忙起身給皇後行禮, 卻被景明帝拉了一把。
景明帝皺眉看向皇後, 厲聲斥道:“你這麽闖進來成何體統?哪有半點皇後的威儀?有什麽急事不能先讓周啓恩通報一聲?”
“你先下去!”皇後卻理都沒理,徑自對靈嫔說。
靈嫔微微颔首, 朝景明帝嫣然一笑, 手上卻用力從景明帝手中掙脫出來, 躬身行禮退下。
景明帝愣了愣,伸手攔道:“愛妃,你這是……”
可靈嫔卻理都沒有理他的呼喚聲, 履步匆匆離開了。
景明帝被眼前的一幕幕搞得愣在當場,卻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一骨碌爬起來,高聲叫道:“周啓恩!周啓恩!來人啊,來人啊!”
可任他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外面卻沒有絲毫動靜。
景明帝終于停了下來,惡狠狠地瞪向皇後,妄圖像往常一般用呵斥聲壓下皇後,“你做了什麽?朕自認對你不薄,你竟然大逆不道……”
“自認不薄?”可皇後卻沒有如他所願,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你也知道是自認不薄?你可曾問過我的想法?”
Advertisement
景明帝聽到這裏失聲大笑,“你的想法?你的想法重要嗎?你是朕的皇後,伺候朕,順從朕,為朕排憂解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再者說,你扪心自問,要不是朕,你還在歐陽家的泥沼裏茍延殘喘!”
說着,他更加激動起來,大吼道:“你不過是歐陽家區區一介庶女,被歐陽家抛進宮裏博一個前程,要不是朕你能當上一國之母嗎?要不是朕,你有權力站在這裏跟朕指手畫腳嗎?”
他整整方才被弄散的龍袍,冷笑道:“怎麽?朕養的狗現在想要回頭咬朕一口?你也不照照鏡子!學誰不好,學太子妃,太子妃身後有靖安侯,朕不好動手,你呢?你信不信,朕将你碎屍萬段,歐陽家連個敢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
皇後安安靜靜看着景明帝嘶聲怒吼,安安靜靜地聽着景明帝的罵聲,她到底還是太天真。竟然期望從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手下博得一個前程。
她勾起唇角冷笑道:“聖上怕是忘了,當初聖上為何将臣妾立為皇後吧。臣妾不提,聖上還真覺得自己高尚聖潔了。”
聽到這裏,景明帝臉色黑沉得似乎能滴下墨汁來。他和皇後争吵聲音這般大,可外面卻絲毫動靜都沒有。他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誰知道皇後還有什麽後招。
他匆匆往外走,提着心盯着皇後,見她沒有動作,稍稍放下心來去開門。可下一瞬他卻暴躁出聲,“你這個蛇蠍毒婦!你做了什麽?給朕把門打開!”
猛烈的敲擊聲和搖晃聲帶着大門外的門鎖也跟着哐當哐當作響。
景明帝大怒,轉身飛快地跑向皇後掐住她的脖子,怒吼道:“給朕把門打開,要不然朕掐死你!”
可被掐住的皇後也只是象征性地拉拉他的手,一雙黑沉的眸子盯着他,仿若在看笑話。
景明帝直覺不對勁,只是還沒有理出個頭緒卻只覺腹中劇烈疼起來。他撂下掐着的皇後,倉皇地捂住肚子,片刻之後又瘋了一般在衣服上蹭他掐住皇後的手,罵道:“你這毒婦對朕做了什麽!你這是弑君,滅九族的大罪!”
被扔到一旁的皇後摸着自己的脖子,一邊看着他的模樣,頓時笑出聲。那肥大的肚子,宛若雞爪般幹枯的手,醜陋的作态,簡直要笑死人了。
“臣妾能對聖上做什麽?不過是任由你掐了一下,難不成臣妾在脖子上摸了藥,觸碰即死?可得了吧!臣妾還想好好活着,不想跟您共赴黃泉。”
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笑道:“臣妾還要好好活着,當太後。聖上不是說臣妾是您養的狗嗎?這狗還活着,您卻要死了。”
“你這毒婦!”景明帝疼得倒在地上,打着滾想要消磨疼痛。“你這是弑君,外面的人一旦進來你也得不得好死!”
皇後聽了笑笑,“聖上這是說得哪裏話?聖上是被瑞王進貢的葡萄害死的,跟臣妾有什麽關系?”
葡萄!景明帝伸長了脖子看向桌子上那一盤紫葡萄,這才想到了方才靈嫔的不對勁,原來兩人竟然勾結起來害他!
“毒婦!都是毒婦!害朕也就罷了,竟然還要陷害朕的瑞王!你們其心當……當誅。”
皇後見他嘴角滲出血跡,笑了:“聖上,你說你這一生好笑不好笑,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寵愛,寵愛的時候将其視若珍寶,嫌棄的時候又棄之敝履。這也就罷了,你偏偏還因着瑞王寵愛安婕妤那個蠢貨。”
“說白了吧。臣妾還沒見過比安婕妤更蠢的人,你也不見得有多喜愛她。只是因着瑞王那張臉。因着這張臉,你偏愛瑞王,打壓太子,甚至任那些宮人欺壓東宮。”
“你要是擺明車馬,真的不要臉也就罷了,臣妾也能說您是個至誠至信的漢子。可您呢?愚蠢輕狂,既想要賢君的名聲,又要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想讓天下人都是瞎子聾子是你掌心的傀儡!”
“您不是說要臣妾感恩戴德,感恩您将臣妾封做皇後嗎?臣妾該感恩的應該是安婕妤才對,誰讓安婕妤那個蠢貨在立後的時候偏偏幹出欺壓太子的事,還被外臣給撞到了。”
“臣妾都能想到你是怎麽想的,臣妾被你灌了藥不會有子嗣,擋不了安婕妤的路,還能替安婕妤擋下後宮的算計。臣妾想要皇後這個位子,臣妾做了。可您呢?既想讓臣妾做事,又覺得臣妾礙了安婕妤的路,對臣妾橫挑鼻子豎挑眼。”
“明明是君主,偏偏生了一副後宮婦人的心腸。處處算計生怕別人占了你分毫。”
皇後居高臨下地盯着在地上蠕動的景明帝,“現在終于輪到臣妾訓斥你了。可真痛快啊。”
她看了眼景明帝,見他往門那邊蠕動,笑道:“聖上別忙活了。好好聽臣妾的話不好嗎?臣妾可是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呢。你說你這一輩子,為了什麽?死後怕是連個懷念你的人都沒有。”
景明帝攀着青石地板一點點往外挪,可眼前逐漸迷糊。
皇後卻故作聽到了聲音,捂着耳朵大聲道:“你說瑞王?噗嗤,你說瑞王要是知道你對他的父愛全是因着他那張跟先皇如出一轍的臉,你說他會怎麽想?”
她扶額苦惱道:“唉,咱們這一輩子啊,全是因着太愛名聲了,反而憋屈了自己。反倒是太子妃,除了名聲怕是什麽都有了。”
見景明帝停了下來,她蹙眉上前重重地踢了踢他,“喂,別死啊,還有事兒要辦呢!”
皇後難得聳聳肩膀,讓一直候在門外的華嬷嬷将門打開,沖華嬷嬷使個眼色,登時撲到景明帝身上,嚎啕大哭,“聖上!聖上!來人啊,宣太醫!”
華嬷嬷也立馬應和,急急跑出乾清宮,大叫道:“來人啊!召太醫,聖上不好了!”
整個皇宮都亂了起來,一群人湧進乾清宮,就見皇後哭得肝腸寸斷。
皇後見有人來,倉皇喊道:“快,快将聖上移到龍榻上,太醫來了嗎?”
衆人手忙腳亂地将景明帝搬到龍榻上,可眼見景明帝已經臉色灰敗,出氣多進氣少,無力回天了。
禁軍統領鄧将軍勸道:“皇後娘娘,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将各位皇子和內閣大臣招來,商議立儲大事。”
“立什麽儲?”皇後厲聲痛斥:“聖上還活着呢!你就談立儲,你居心何在!”
鄧将軍大急,“娘娘,立儲之事拖不得。”
“你不必多言。去召太醫,然後将瑞王緝拿歸案!”
“娘娘的意思是……”
皇後捂着心口差點喘不上氣來,“都是瑞王這個不孝子,竟然進貢有毒的葡萄毒害聖上!可憐聖上平日裏最疼他!”
鄧将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娘娘是說瑞王……”
“那盤葡萄是瑞王進貢的,靈嫔可為證。聖上就是吃了那盤葡萄,在本宮面前倒下的,聖上!聖上!”皇後泣不成聲,幹脆撲到景明帝身上嚎啕大哭。
恰好此時李太醫趕來,只看了一眼就沖鄧将軍搖搖頭。
鄧将軍立馬肅了臉色,“來人,瑞王圖謀不軌毒害聖上意圖篡位,罪大惡極,衆人随我将瑞王緝拿進宮。”
他說完又轉身看向呆滞的皇後,嘆口氣,“皇後娘娘,如今還是趕緊将太子宣過來,穩定朝局。”說完卻見皇後傷心得根本沒有回應,只能又喊了一聲。
皇後似乎這才回過神來,草草點點頭便捂着臉哀聲痛哭起來。
當日亥時初,滿京城戒嚴舉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