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何從
天剛蒙蒙亮, 朝霞慢慢聚攏, 柔和了邊際。可剛從昭獄裏出來的童珂卻覺得晃眼極了, 她伸手遮遮眼睛, 甚至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側妃娘娘, 您走好。”
跟在童珂身後的齊嬷嬷聽到獄卒這句話眼皮子一跳, 本能地瞪了獄卒一眼,憂心地看向童珂。
誰知道童珂卻沒有像她想得那般發飙, 只是悠悠掃了獄卒一眼, 便上了馬車。
她頓時松口氣, 又瞪了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獄卒, 斥道:“管好你的嘴,別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獄卒看着齊嬷嬷急匆匆的背影,撓撓頭,不知到底錯在哪兒了。
齊嬷嬷膽戰心驚地爬上馬車, 見太子妃阖着眼靠着車壁,直覺不對。太子妃太平靜了, 總給她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娘娘, 您別聽那個獄卒的話,哪裏有什麽側妃, 您永遠是太子妃。”
可話一出口, 齊嬷嬷就想自抽嘴巴。她這說得是話嗎?分明是戳人心窩子的尖刀。她甚至不敢看太子妃的眼色, 別過臉不再說話。
一時之間,兩人都無話,只能聽到馬車輪子轉動的聲音。
“我們現在去哪兒?”
齊嬷嬷心裏一咯噔, 讪笑道:“娘娘,當然是接您回宮了。”
童珂掀着簾子冷冷瞥了她一眼,“現在誰也能當本宮是傻子了嗎?怎麽?齊嬷嬷也想嘗嘗欺騙本宮的後果嗎?”
齊嬷嬷咬牙,“娘娘說笑了,這真的是回宮的路。”
“怎麽?宮裏有什麽事情見不得人的?本宮進都不能進來了?”童珂不知道為何心裏還有期盼,明明那個獄卒都将話講明白了。
她現在是側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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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珮娴說的沒錯,她現在是側妃了。
她不可控制地咬緊牙根,閉上眼壓下心底的怒火。太子想做什麽?到了如今的地步還要折辱她不成?做夢。
側妃?去他的側妃!她不幹!
“回宮!”
齊嬷嬷一愣,扯起嘴角低聲勸道:“娘娘,殿下也是為您好。殿下說要是不能将您平平安安地送走,老奴這顆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了。您就當心疼老奴,跟老奴走吧。”
童珂嗤笑一聲,“心疼你?你在本宮面前何時有這麽大的臉面了?”
一看童珂這般堅決,齊嬷嬷心裏微顫,直覺事情不會像她想得那麽順利。她板起臉,試圖震懾住童珂,厲聲道:“娘娘,老奴也是為了您好,您不要鬧了。”
童珂失笑,随手撂下簾子,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齊嬷嬷,“本宮什麽時候還得看你一個下人的臉色了?”
“娘娘……”
齊嬷嬷剛喊了一聲就突覺整張臉被掴得偏向一旁,甚至腦袋也嗡嗡直響。她還沒回過神來就眼前一花,馬夫也跟着厲喝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她心道不好,顧不得疼痛難忍的臉倉皇撲了出去抱住童珂的腿,喊道:“娘娘,您不能去!”
童珂蔑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慢慢掰開她的手,“沒有人能辜負我,沒有人能折辱我,如果有人敢這麽做,我必讓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齊嬷嬷眼睜睜地看着她自己的手被太子妃一根根掰開,本能想找人求救,卻發現太子安排的馬夫卻已經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大勢已去。
眼見太子妃單手一撐就要跳下馬車,她慌忙喊道:“娘娘!殿下也是想保護您,不想您卷入這場風波。一旦宮裏局勢穩定了,殿下就會接您回宮的。娘娘!”
童珂熟練地抽出馬鞍,翻身上馬,直奔皇宮而去。她從來沒有想過父親教她的這些東西還能派上用場,畢竟不動手就能解決的事情,哪裏犯得上自己動手。
齊嬷嬷的哀叫聲被童珂遠遠甩在身後,她從來不吃“為她好”這一套。她是人,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用不着別人自以為的“好”。
她不知道太子有什麽打算,最差也不過抛棄了以往,抛棄了她顫顫巍巍捧出來的心。
最差不過再死一回。
已經重活一世,她已經賺了!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她就到了熟悉的東宮。倒也不全然熟悉,挂滿紅綢的東宮她哪裏見過?
路上宮女太監一聲聲的“見過側妃娘娘”宛若将她千刀萬剮,心如死灰。
“呦,這不是咱們的童側妃嗎?”
童珂愣了一瞬,別過臉擦拭掉滲出的眼淚冷冷轉身,不禁嗤笑出聲:“原來是安婕妤娘娘。怎麽?這麽快就解禁了?”
一句“安婕妤”簡直将安婕妤刺得臉色青紫。尤其還是童珂這個親手将她從莊妃位子上扒下來的罪魁禍首?她差點大罵出聲,可想起今兒是什麽日子又笑了:“童側妃怕是不知道今兒是什麽日子吧?今兒可是新太子妃進宮的日子,看看這披紅挂綠的,可真是喜慶。”
“再說了,童側妃還沒給本宮行禮吧?”安婕妤好不容易抓住這個能一雪前恥的機會,她可以一大早就等在這裏,就等着看童珂那張死灰般的臉!
童珂哪裏還聽得到其他,滿腦子都是安婕妤那句“今兒可是新太子妃進宮的日子”。她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安婕妤,快步往裏走。她說過了,要親耳聽到他的話。
欲往裏走,她就更能清楚地聽到唱諾禮官莊嚴的聲音。終于,她還是看到了歐陽珮娴身着太子妃朝服的模樣,嬌豔動人。似乎是知道她過來了,歐陽珮娴專程轉身朝她笑了下。
也正是歐陽珮娴這一反常的舉動,惹得整個冊封禮上的人都看了過來。
還有她最想見得人,太子。
身着太子朝服的太子,一身喜慶的太子。
童珂看不清楚他的臉色,只知道她們說的是真的。她可真是蠢笨,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心存幻想。
“珂兒,跟本宮來吧。”
可能是心死的緣故,童珂甚至沒有淚,只有恨。她冷冷掃了眼同她說話的皇後,陡然冷靜下來,她還有事要辦,不能在這裏爆發。
她斷然轉身往外走去,卻沒看到身後太子顫抖地捂住嘴猛咳了起來,不過一瞬太子就喘不上氣來暈了過去。
身後嘈雜的聲音引不起童珂絲毫的關注,因為與她無關。
到了坤寧宮,皇後和童珂分坐主次。皇後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童珂,有些物傷其類,輕聲道:“人不管如何,還是要活下去的。只不過是心裏有人和心裏無人的差別。再說,這件事情是聖上的主意,太子也是沒有辦法。”
“皇後娘娘。”童珂突然打斷皇後的話。
皇後愣了一瞬,不是稱她母後,而是皇後娘娘。只是還容不得她細想,就聽童珂道:“皇後娘娘,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您如若有想要我做的,盡管開口,我一定為您辦到。”
現在的童珂能為她做什麽?皇後思忖,應該是沒有了吧。可不知怎麽,或許是因着憐憫,她還是應下,“你想讓本宮幫你做什麽?”
“我在東宮還有幾個侍女,我走的急,也沒有好生安排好她們。我想請皇後娘娘幫我把她們送回靖安侯府,為了報答您的恩情,我可以幫您辦一件事。什麽事都可以。”
皇後有些詫異,她還以為童珂是想讓她幫着求情。“為什麽篤定本宮會幫你?你可知道新太子妃是何人?正是本宮的侄女歐陽珮娴,你……”
童珂終于露出一個笑,“娘娘,您把我帶出來了不是嗎?不管是因着憐憫還是另有所謀,您一定不介意再幫我辦這件小事兒。”
話雖如此,可皇後總覺得自個兒落了下風。她思來想去,終究還是嘆口氣,“真是敗給你了。到了這個地步,還是這般傲氣。你可知,太自傲越容易被外事摧殘?”
童珂沒有應聲,半晌道:“皇後娘娘可想好要我做些什麽?”
“本宮沒有什麽需要的,只請你不要将慈兒的事情宣揚出去。一旦慈兒存在的事實被歐陽家的人知道了,怕是活不了多久。”說到這裏,皇後苦笑:“本宮做這個皇後有什麽意思?連自己的親侄兒也護不了。”
“這件事情本就與我無關,更不會有宣揚出去的事情發生。這不算是一個承諾。我欠皇後娘娘一個承諾,以後皇後娘娘盡可慢慢想。”
“你還真是……”皇後搖頭,“罷了。華嬷嬷,你去東宮将那幾個丫鬟帶過來吧。如今局勢緊張,待過些日子,宮中會往外放一批宮女,本宮将這幾個丫鬟放進去也就罷了。”最後一句卻是對童珂說的。
童珂起身走到皇後面前,皇後頓時緊張起來,以為童珂又要犯渾,可下一刻卻吃驚地看到童珂恭恭敬敬跪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道:“皇後娘娘,童珂謝過皇後娘娘。這件事情結束之後,皇後娘娘盡可将李慕慈送到靖安侯府,家母會幫忙将李慕慈照顧妥帖。”
皇後可不放心!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她連忙擺手,“別麻煩靖安侯夫人了。華嬷嬷,你還不快去?”
童珂見了也沒有勉強,起身安靜坐到一旁,細細思量着下一步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