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壓下
坤寧宮靜悄悄的, 衆位嫔妃目瞪口呆地盯着上首的皇後和太子妃, 一時之間猜測紛纭。
皇後煞白着臉, 硬撐着挺直腰背, 她已經沒了裏子, 面子總得要維持住。要不然怕是回頭就有人踩她頭上。
她陰恻恻地快速掃了太子妃一眼, 見太子妃仿若無事一般閑散地托着下颌,雙手驀然收緊, 輕吸一口氣, “過些日子就是太後娘娘的壽宴了。昨兒個太後吩咐過此次壽宴由本宮和太子妃一起督辦, 這麽早叫你們過來也是一起商讨一下今年如何籌辦。”
德妃瞥了眼對面空着的座位, 斂下眉目沒有應聲。
童珂弓着手指輕輕敲擊着黃花梨木太師椅扶手,輕微的敲擊聲此刻卻像是針刺一般戳着皇後的心。皇後不禁咬緊牙根瞪了童珂一眼,卻見童珂順着她的目光望過來。
雙目相對,視線相交, 皇後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猛地轉過頭沖下首的嫔妃們道:“怎麽?一個個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 不會說話不成?德妃、娴妃、淑妃, 你們三個高居妃位,理當為聖上和本宮分憂解難。你們可曾有什麽好計策?”
平白無故地承受皇後的怒氣, 娴妃淑妃都暗道晦氣。娴妃暗暗看了身旁德妃的臉色, 見德妃沒有出頭的意思, 也跟着埋下頭一聲不吭。
淑妃尚且年輕,自忖身邊有皇子,且又有寵。她笑嘻嘻地道:“妹妹們資質尚淺, 哪裏比得過皇後娘娘。一切謹聽皇後娘娘和太子妃的就是。”
皇後卻冷笑道:“怎麽?淑妃想着坐享其成不成?不過淑妃也說的有理,跟你們比起來,本宮确實伺候聖上和太後娘娘多些日子,自然是本宮更有資格主管此事。”
淑妃臉上笑容一僵,沒想到皇後這般不給她面子。皇後惹不過太子妃,卻像瘋狗一般把氣撒到她們這些人身上,還真當做了皇後就一切無憂了不成?
她心裏冷哼一聲,抿嘴笑了起來,“皇後娘娘說的有理,論資歷位份,六宮裏說能比得上皇後娘娘?只不過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到底在宮中待久了,哪裏比得上太子妃年輕心思活絡。要說有新意,還得看太子妃才是。”
說完,她又抿嘴朝皇後和太子妃咯咯笑出聲。
平日裏聽着悅耳的笑聲卻讓皇後硬生生聽出諷刺的意味。皇後壓住心底湧出的怒火,雙手卻不禁又抓緊了些,臉上冷意近似能凝出冰,“淑妃還是謹言慎行些好,如此輕浮還不帶壞了皇子!”
淑妃撇撇嘴,沒有繼續應聲。
旁邊的德妃卻擡頭不着痕跡地瞥了皇後的太子妃一眼,心裏暗忖,也不知方才太子妃對皇後說了些什麽。淑妃如此明顯的挑撥也沒讓皇後順着心意針對太子妃。
童珂托着下颌悠悠地看着這場鬧劇,她把皇後壓了下去,卻突然覺得無聊得很。到底不是什麽致命的把柄,皇後現在也不過是震驚下的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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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真正讓皇後服軟,她還是得從宮務中入手,徹底讓皇後沒有一敵之力。
她驀然輕笑一聲,打破坤寧宮中死一般的寂靜。
“母後,時候也不早了,還是早些商量妥當才好。”
太子妃精致的臉蛋、富麗的妝容、張揚的笑容,皇後将一切看在眼裏卻恨不能揚手将這張臉給撕了。原本以為手到擒來的太子妃換了人,如今她除了對付莊妃那個蠢貨還得迎上心機手段都不缺的太子妃。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将憤懑壓下去,卻覺得心口堵得慌。她知道她應該笑臉相迎,可她卻做不到,別過臉淡淡道:“太子妃言之有理。”
童珂暫時沒有逼迫皇後的意思,畢竟皇後在宮中經營多年,除非一招制敵,要不然難免會落個魚死網破。她可不想因着皇後這顆瓦礫将自己搭進去。
她站起身輕巧地攀住皇後的手,勾起嘴角撒嬌般地笑道:“母後可心疼心疼兒臣,就将最輕省的事情交給兒臣處理就好。”
皇後掃過被太子妃抓住的手,輕笑:“哦?”
“兒臣聽聞壽宴的席面還沒定好,恰好東宮新來了個點心師傅,總有些新主意。這可不巧了?倒是省得兒臣許多事兒。”童珂眉眼帶笑,像是慶幸有了這個點心師傅。
點心師傅操持太後壽宴席面?滑天下之大稽!皇後哪裏不知道太子妃是想扯着這個名頭安插東宮的人事。可她卻連違背的念頭都興不起來,只想快點将這個混世魔王給打發走。她反手握住太子妃的手,笑吟吟道:“你這孩子還真是會說話,誰不知道操持席面的事情又累又不讨好,你替本宮分憂解難卻還不肯直說。本宮領了太子妃這份孝心!”
“領了”兩字語氣加重,配着皇後寓意深深的眼神,童珂哪裏不知道皇後不甘心。
不過,那又何妨?
她迎着便是!
她略略躬身,笑着應下來:“兒臣多謝母後的成全。”
“看看皇後娘娘和太子妃,這哪裏是婆媳,倒是宛若親母女一般。”德妃笑着奉承道。
一床被子将方才的龃龉都蓋了過去,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淑妃別扭地瞪了德妃一眼,心裏暗罵自己又晚了一步。次次如此,遇到這等三言兩語就能博得好印象的事,德妃總能搶先一步。怪不得德妃無貌無才卻能穩居四妃之一。
皇後卻覺得膈應得很,誰跟太子妃是親母女?她不着痕跡地松開太子妃的手,挺直腰背,高聲道:“既然如此,席面操持一事就交給太子妃,德妃協理;布置擺設就由娴妃淑妃來打理。一定要穩妥辦好,不要失了體統。”
“謹遵皇後娘娘懿旨。”
好不容易從坤寧宮出來,童珂遮着臉秀氣地打個哈欠,眼角慢慢泛起淚花,“回去好生歇息。對了,齊嬷嬷在宮中經營多年,對禦膳房可有什麽提議?”
齊嬷嬷虛扶着太子妃,恭聲道:“老奴在禦膳房倒是識得幾個人,回去之後老奴就将往年的席面單子整理出來。”
童珂點點頭,正想繼續細問就聽有人喊到:“太子妃留步。”
回頭就見淑妃領着一幹宮女趨步過來,兩頰的酒窩若隐若現,倒是靓麗非凡。
“還請太子妃留步。”淑妃笑着沖後面的小宮女擺擺手,“苾兒,快将本宮給太子妃的禮呈上來。”
童珂不動如山,只含着笑靜靜地看着不請自來的淑妃。
淑妃也不介意她的冷淡,笑着掀開苾兒手裏的盒子,拿出一串東珠手串放在手掌示意童珂看,“太子妃,你看這手串如何?”
童珂倒是擡眼細細打量眼前的淑妃,鵝蛋臉柳葉眉,臉側的酒窩添了幾分天真,只是上挑的眼角卻透漏出一絲精明像。“難得有龍眼這般大的東珠,還顆顆飽滿,倒是難得的極品。”
“太子妃好眼光。本宮也知道太子妃家室顯赫,尋常的凡物哪裏能配得上太子妃。”說着淑妃柳葉眉微蹙,“自從太子大婚,本宮就想着做長輩的總得送份見面禮,就派人到處找,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副手串。”
童珂沒有接話,嘴角上揚,眼神卻冷冰冰地落在淑妃身上。
“呃,倒是本宮唐突了。”淑妃見她這般模樣,又想起眼前的人可是對皇後都不留半分情面,一時之間有些後悔。捧着手串的雙手往後縮了縮。
“那就多謝淑妃娘娘了。”
纖纖細手從淑妃手中輕輕提起那串東珠手串,童珂勾唇笑起來,“那就多謝淑妃娘娘恩賜,本宮愧領了。本宮還有事,就不陪淑妃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也不顧身後的淑妃聲聲叫着。
齊嬷嬷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娘娘,我們這般是不是樹敵太過,畢竟殿下那裏還需要這些娘娘們在聖上面前美言。”
童珂單手玩着手中的菱紗帕子,毫不在乎,“本宮讨好她們,她們就會在父皇面前為殿下美言不成?”
齊嬷嬷聞言語凝,卻也明白,四妃都有子,即使關系再好,在争奪皇位上卻不會顧及情誼。
“反倒是皇後娘娘,倒是愈發有意思了。”
齊嬷嬷聽了敏銳地察覺到身邊的太子妃眼神驀然變得危險,似乎是即将獵捕鹿的幼虎,胸有成竹躍躍欲試。
她不再試着勸導太子妃,也知道勸不過。太子妃的家室性子都不适合在後宮之中,這一旦進了宮,就如在一群錦雞裏放進一只老虎,不将一切打趴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齊嬷嬷。”
齊嬷嬷恍然回神,略略低下頭,恭敬應道:“是。”
“太子應該吩咐過你處理皇後娘娘的爪牙吧?”童珂漫無目的地輕撫着道路兩旁的月季花,一句話像是羽毛般輕飄飄的,可落在齊嬷嬷的耳朵裏,卻有千般重。
“是。”
“那就好好幹,不能落了東宮的名號。畢竟本宮這驕橫的名聲是傳出去了,這次也不能負了這個名聲。”童珂說完,将手邊的月季花攔腰摘下,遞給身旁的妙奇,“回去好好養着,也能一室芬芳。”
齊嬷嬷腳步慢了些,看着前面的一主一仆,只覺像是看到了另一版的太子和崔鳴。
只是太子內斂,太子妃張揚,內裏性子卻是絲毫不差。只要是敢惹到他們在意的東西,他們就會毫不猶豫沖上去掰下對方的一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