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瑣事
蒲氏看着珂兒眼下脂粉都遮不住的烏青,心裏嘆了口氣。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何珂兒突然狠心跟王孟若斬斷關系。要說珂兒就因為一個爬床不成的丫頭生這麽大的氣,可珂兒對妙梅的下場也沒有多在意。
可她更不信珂兒對王孟若全然沒有情義,十多年的情分哪裏是那般容易斬斷的?可事已成定局,她也不知該怎麽勸解,只盼着珂兒能早點能想通。
她憐惜地扶正童珂發髻上的金鑲珠寶軟羽點翠,“覺得悶了,就出去轉轉。你的表姐表妹們成日裏盼着你去看看她們,再說那勞什子女工,什麽時候不能學?大不了你出嫁的時候,我給你安排幾個從尚衣局退下來的嬷嬷,怎麽也用不着你操這份心!”
童珂低頭沒有做聲,蒲氏說的表姐表妹們拉拉雜雜一串,真要聚在一起能把屋頂給掀了。蒲氏是書香大家,外公蒲茂松當年榜上有名中了進士之後并沒有出仕,反倒依着家族的意思棄了功名在族中私塾做了先生。
兩榜進士做先生,蒲氏私塾頓時聲名大噪,京城學子趨之若鹜,不到十年就成為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私塾。之後蒲氏子弟多有在朝為官,蒲家也成了鼎鼎大名的世家。
可想而知,一舉興盛蒲家的蒲茂松在蒲家的威望有多高。只不過蒲茂松這人有才,卻在女色上有點争議。家中有名號的妾室就有六個,其餘通房丫頭的之類也不少。蒲氏有五個兄弟,八個姐妹,聽說最近還有個丫頭肚子裏揣了一個。
蒲家奉行的高娶低嫁,蒲茂松這個爹當得也算樣,最起碼子女家庭和睦,沒有什麽大的龃龉。只不過偏偏嫡幼女蒲媛,也就是童珂的娘嫁了個武夫,這個武夫還闖下了靖北侯的名號。蒲氏也跟着水漲船高。其他低嫁的姑娘們巴不得能維持住這門親戚,巴巴地讓自家孩子和童家的子女搞好關系。
童珂只要一漏出回外公家的念頭,不出一個時辰,蒲家怕是得擠滿了人。
童珂其實跟表姐表妹們的關系還不錯,只是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心事,哪裏耐煩應付這一堆的人。
“學女工也沒什麽不好的。”
蒲氏眼尾上挑,撈起童珂的手,“手尖被紮得跟篩子似的,這也算好?要不是你的性子沒變,我還以為誰冒名頂替了我的寶貝女兒!我寧肯你像以前那樣帶着一堆丫頭給別人找不痛快,也不想看你這般模樣。”
童珂看着蒲氏的樣子有片刻恍神,前世她一直任性覺得太早生孩子傷身,跟王孟若商量着時時刻刻避着。出嫁多年無子,外人難免揣測,王孟若的娘也冷嘲熱諷,蒲氏雖沒對她說什麽,平日裏卻生生壓着脾氣應付王孟若的娘。
就說女工,她一向不善女工。王孟若的娘時常挂在嘴邊的話就是,“我這個兒媳啊,就是不知道疼人,嫁過來這麽多年懷不上孩子不說,就連一雙襪子都縫不好。我們王家不缺繡娘,可要的是這份心!”
擱在往常,蒲氏當面就敢嘲諷回去,偏偏對着王孟若的娘像是少了幾分底氣,只能勉強扯起嘴角笑笑。
童珂向來不吃這種虧,就笑着對王孟若的娘說:“娘,上次您過壽我送了一套掐絲紅翡翠頭面,您當初還誇我有心來着。看來娘還是覺得心意不夠,回去我就給娘補上我親手為您縫制的襪子。”
記得那天是一場壽宴,她這話一出,許多貴婦人都笑了。王孟若的娘氣得臉紅脖子粗,還得咬着牙寬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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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私下裏蒲氏還是勸她學學女工,說即使不怵王孟若的娘,也要顧及王孟若的心情。一句“哪個男人不想心上人眼裏心裏都是他”徹底說服了她。
她還是學了,只是她到底跟女工八字不合,學多少天就紮多少次指頭。實在沒法子了,就簡簡單單縫個樣子,再扔給繡女整治一番,也算是她親手做的了。她也記仇,第二年王孟若的娘過壽,她就只送了一雙缂絲襪子,鑲了金邊。這種襪子就是看個樣子罷了,穿着硌腳,王孟若的娘當時臉色就青了。
想到這裏,童珂莫名胸口有些發悶,她別過臉避開蒲氏的臉盯着她自己的繡鞋輕聲道:“那就不學了,沒得為了別人委屈自己。我給柒兒下個帖子,約着去錦繡坊看看有什麽新花樣。”
蒲氏這才有了笑臉,“這才對!不用你下帖子,我去跟你舅媽說一聲,去接柒兒。你好好打扮打扮,漂漂亮亮出錦繡坊等着,免得……”免得讓外人看咱們的笑話!說着她猛地将後半截咽了回去,“快,妙蘭,上次制得那幾件還沒上過身的褙子給你家小姐找出來。”
妙蘭嘴上應着,眼神卻劃過童珂,見童珂沒反對才笑着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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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珂倚在馬車上的軟塌裏,雙眼出神地盯着小幾上茶盞上的熱氣,氤氤氲氲模糊了繡着五福花樣的簾子。
妙蘭快速地伸手摸了一下茶盞,輕聲道:“小姐,喝點茶水潤潤嗓子。”
童珂接過抿了一口,對眼巴巴盯着她們看的妙奇問:“想不想看看外面?”
妙奇顯然沒想到童珂會問她,愣怔一瞬猛地搖頭,“不,不想。媽媽們教過奴婢,跟着小姐不能亂來。再說奴婢原來沒入府的時候也在市井裏,對這些不好奇。”
童珂有些驚訝,她知道在丫鬟們眼裏她厲害得緊,只要她問起來,即使不合心意也會順着她的意思往下接話。沒想到妙奇會這麽回答。
“你府外還有家人嗎?”
妙奇心跳得厲害,忖度着小姐的意思,慢慢回道:“還有一大家子,不過自從老子娘把奴婢賣了,奴婢跟他們就沒有關系了。”
童珂歪頭,“你怨他們把你賣了?”
妙奇摸摸嘴角,“不怨,他們也是為了給弟弟治病,不過我也算是還了他們的恩情。”
馬車剛好停下,童珂沒再問,任由妙蘭戴好帏帽起身下車,耳邊卻傳來妙蘭的低語,“小姐,夫人已經把妙奇一家安排到大潞莊子了。”
童珂微微颔首,剛下車站定就見蒲柒身着嫩黃繡蘭草褙子,疾步走過來,拉起童珂的手輕聲道:“可終于把你盼到了。”
童珂笑笑,挽着蒲柒徑自走進錦繡坊為她們準備的房間。
“快把帏帽摘了,讓我看看,看看你怎麽這麽厚的臉皮竟然這麽長時間不去見我!”蒲柒語氣親昵,即使是嗔怒也是柔聲細語,順手幫童珂摘下帏帽遞給身後的丫鬟硯枝。
童珂沒在意,沒骨頭似的順勢坐下倚着太師椅的扶手,“我這不是避避風頭嘛。”
聽她這般說,蒲柒瞬間蹙起眉頭,“難不成娘說的是真的?你的親事真的生了變故?王孟若怎麽說?姨夫知道嗎?”
“舅媽跟你說的?”童珂不答反問。
蒲柒看她這般不在意的樣子略略有些心安,“是謠傳吧?別人我不清楚,我可是最清楚不過,你将王孟若看得極重,要是王孟若真敢做些什麽,你就不會這般安靜。你不知道,這傳聞一出來,我娘吓得都不敢出門了,一出門就被人明裏暗裏打聽,偏偏我娘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敢插嘴。”
童珂挑眉,“那你回去跟舅媽說,不是謠傳,跟王家的親事斷了。”
蒲柒頓時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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