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鹿呦呦坐在副駕位上, 一顆心被墜得七上八下。
車子的引擎沒有關, 她看到男人播亮了的車燈,暖色的光線照射在車前那塊灰撲撲的水泥路上,染上了一層溫柔的顏色。
她沒敢說話,也沒敢做些什麽, 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
顧盼升側過身,慢慢地湊近她,女孩身上仿佛帶着露水般清新的味道糅雜在鼻息裏。
他距離她越來越近, 近到連呼吸的頻率都能絲毫不差地感受到。
男人的胳膊橫在她身前, 好像下一秒就要親過來似的。
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顫抖,看起來害怕極了。
“知道怕還撒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從耳邊傳來。
視覺一片漆黑,聽覺就變得格外敏感起來。
鹿呦呦甚至能夠感覺到,男人話裏帶着的那絲淺淡的笑意。
很奇怪, 好像并沒有生氣的語氣……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 就看到一條黑色的安全帶橫在她的上半身。
原來,他只是幫她系了安全帶而已。
……而已?!
“顧總,我可以自己回寝室的。”她以為他想送自己回寝室。
“誰告訴你,我要送你回寝室?”顧盼升沉下了表情,他關掉了車裏的燈, 夜色之中,鹿呦呦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轉過頭,涼薄的眼眸直視前方,黑色的法拉利在濃郁的夜色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只是幾秒鐘,就遠遠地将電影學院摔在了身後。
心髒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激烈程度在跳動着,鹿呦呦沒敢說話,只能和他一樣直視着前方。
幾分鐘後,車子停在了一棟無比熟悉的寫字樓前。
顧盼升率先下了車。
他繞過車頭,走到副駕的門前,打開車門後,将鹿呦呦從車裏拽了出來。
星靈的寫字樓門口那個自動旋轉玻璃門沒有停,雖然已經是下班的時間了,但鑒于行業的特殊性,公司裏還有劇組在屋裏拍內景戲,前臺也一直都有值班的工作人員。
鹿呦呦扯着自己的胳膊,試圖将自己的手腕從男人的手裏拽出來,卻不料不僅紋絲未動,還把自己的皮膚擦得生疼。
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阻力,顧盼升頓住腳步,站在玻璃門前,回過了頭,對她說道:“你這是想讓我抱你進去?”
“我、我不想進去,我想回寝室……”
她仍舊努力地想把手腕扯出來,可惜毫無用處。
顧盼升沒說話,只是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
緊接着,他似乎是要印證自己所言非虛,迅速就彎下了腰,質地涼滑的西裝布料瞬間觸碰到了她的膝窩。
鹿呦呦連忙服軟:“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她四處張望了一番,就看到一樓的大廳裏,前臺和安保都聚了一堆人。
既然怎麽樣也躲不過,還是少丢些臉比較好。
她這麽想着,然後乖乖地任由他牽着往前走,剛一進樓裏,鹿呦呦再一次試着收回自己的手腕,就驚喜地發現男人手上的力道已經松了。
前面的人沒有停下腳步,鹿呦呦腳步一頓,逃跑的念頭瘋狂地在她的大腦裏刷屏。
她這樣想着,也就這樣做了。
穿着印着小碎花的米色船鞋往後一退,鹿呦呦轉身就跑。
只可惜,她連兩步都沒邁出去,就被人摟住了腰,硬生生地抱了回來。
雙腳突然騰空,背上和膝彎橫過兩條有力的胳膊,她整個人瞬間就被抱了起來。
鹿呦呦驚恐地側過頭,就看到男人陰晴不定的表情,心髒沒由來地抖了一下。
她不敢在動,餘光瞥見一樓裏其他人暗戳戳打量着的表情,瞬間就感覺自己像一只在公園裏被人圍觀的稀有動物。
有的人生來就習慣了別人的注目,比如顧盼升。
他對這些目光毫不在意,甚至只是微微側眸,就讓那些人按部就班地繼續工作,偌大的一樓大廳裏,一句閑話都聽不到。
男人就這樣抱着她走到了電梯前。
“顧總,先放我下來吧,要不然您按不開電梯……”
鹿呦呦看着電梯上的刷卡設備,小心翼翼地這樣對他說。
這個直通30層的電梯只有專門的卡才能開啓,更何況,就算是普通的電梯,他抱着她,騰不出來空閑的手,也只能幹站着啊。
“西裝口袋裏有卡,你拿出來刷。”顧盼升這樣對她說。
“啊……哦,知道了。”
鹿呦呦見他臉上連一絲笑意都沒有,再聯想到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哪裏敢質疑他的話,于是只能乖乖地伸出手,去他的西裝口袋裏掏卡。
白嫩的小手剛剛探進右側的西裝口袋裏,拿出了那張熟悉的卡。
顧盼升稍稍傾身,鹿呦呦便将那張卡貼在機器上,一秒鐘後,電梯門開了。
這一次,顧盼升竟然沒用她多說什麽,在電梯門關上之後,很貼心地把她放了下來。
雙腳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鹿呦呦松了口氣,然後忍不住側過頭,偷偷地打量起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想離開?”
他按亮了30層的按鈕之後,卻偏偏問了她這樣的問題。
想離開嗎?
把問號去掉,謝謝。
鹿呦呦不敢說話。她一方面是怕因為撒謊又被懲罰,一方面也怕說了實話激怒對方。
這段日子以來,她似乎已經漸漸意識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只能順着,不能逆着。
這是鹿呦呦在他這裏吃過很多次虧,才悟出來的道理。
她不回應他,兩個人就這樣在電梯裏度過了二十幾秒的沉默。
“叮——”的一聲,電梯終于來到了30層,門漸漸打開,走廊裏的感應燈也逐一亮起,将整層樓照得如同白晝。
“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如果你能離開,我就放了你。”
顧盼升一邊說,一邊又刷了卡,按下了1樓的按鈕。
他的語氣很淡很淡,聽不出有什麽額外的感情/色彩,好像是在給她最後一個機會。
鹿呦呦一驚,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然後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扇慢慢合上的電梯門。
緊接着,她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沖出去才怪,她又被人攔腰抱了回來。
她拼命地向前沖,這一次用出了全部的力氣,但是男人的力氣比她大了太多,最終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電梯的門關上。
随後,身後的男人突然用力,将她整個人往前推,結果她整個人都被男人壓在電梯門上。
寬闊而溫熱的胸膛緊緊地貼在她的身後,目光上移,就看到他骨骼分明的手掌按在她臉頰側面的電梯門上,他将她整個人都圈了起來。
身體随着電梯的運動慢慢往下墜,鹿呦呦的心跳瞬間停了一拍。
因為,她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男人的聲音幾乎是貼着她耳朵上的軟肉,溜進了她的耳中。
“在這個電梯到達一樓之前,我會讓你的腿軟得一步都走不了,信不信?”
……
身體失去了自由,五感就變得格外敏銳。
她強忍着快/感的侵襲,腦筋比平時更加好用,一個數一個數地在心裏默數,從30層到1層,電梯用了32秒的時間。
但是,顧盼升只用了26秒,就讓她的腿軟得一步都邁不開。
顧盼升脫下西裝外套,圍在她的腰間,純黑色的西裝袖子圈着她的纖腰,結結實實地打了兩個結,還垂下來了好長的一段。
昂貴的深色布料遮住了女孩淺藍色棉質熱褲上面的暧昧水漬,那些亂七八糟的痕跡,被男人的西裝統統遮住,讓外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她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電梯門上,到了一樓,電梯門一開,鹿呦呦雙腿一軟,整個人都往前撲。
幸好顧盼升及時攬過了她的腰,讓她把重量放在自己身上。
“嗚……你這騙子……你明明、明明說放我走的。”
強烈的羞恥心讓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顧盼升挑眉,毫無愧疚感地說道:“是你先騙我。”
他将她整個人都抱了起來,稍稍擡起胳膊,讓她更靠近自己,然後貼在她的耳邊,小聲地繼續對她說:“覺得害羞就抱着我,把臉藏起來。”
聞言,鹿呦呦頓了兩秒,緊接着便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肩膀,将整張小臉都埋進了他的頸窩。
就算沒有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比起被人看到這副樣子,她寧願離顧盼升近一點。
明明進電梯之前也是被他抱着的,可是那時她尚有自己行走的能力,羞怯的感覺并不強烈,可是現在她軟得像一灘水,只能緊緊地依附着他,這種感覺實在是令她……難以啓齒。
這種恨不得一頭撞死的羞恥感,在顧盼升開車送她回學校的路上,愈演愈烈。
很奇怪,明明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專心地看着,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可鹿呦呦就是覺得,自己周圍仿佛有千百雙眼睛盯着她,盯得她毛骨悚然、盯得她無處遁形、盯得她面紅心跳。
電梯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它既有獨立的封閉性,但又屬于公共場所,在這個地方感受到生命中的第一個高/潮,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體驗。
當然,這體驗絕對不能用什麽褒義詞來形容。
簡直糟透了。
黑色的法拉利停在了寝室樓下,車子剛剛熄火,鹿呦呦便忍不住想去開門。
在這個男人身邊多呆一秒,她都感覺羞恥得活不下去了。
“讓靈耶來接你,”顧盼升鎖了車子,對她說道,“你自己走路我不放心。”
……
自己走不了是因為誰?!
是因為誰?!!!
鹿呦呦氣得連眼睛都紅了。
水潤的小鹿眼睛怒視着他,帶了強烈的譴責與怒意,仿佛燃着火。
但這火卻對顧盼升毫無攻擊力——因為承載着怒火的這雙眼睛,天生就是一副溫柔的輪廓。
這雙眼睛清純而水潤,就算染上了怒火,也只會勾起別人心底的快意。
顧盼升慢條斯理地給顧靈耶打了電話,顧靈耶在電話裏問了他一大堆,卻被他輕描淡寫的一句“你不急着下來看看人麽”給堵了回去。
顧靈耶吼了一句“你等着”,就匆忙挂斷了電話,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下來,就急沖沖地往樓下跑。
在顧靈耶的心裏,鹿呦呦的分量,甚至超過了與她有着血緣關系的顧盼升。
大一那年軍訓的某個晚上,她突發急性闌尾炎,痛得從床上滾了下來,寝室裏的另外三個人裏,只有鹿呦呦飛速爬起來把她送進了醫院,一整晚都為她跑前跑後,後來又幫她請假、開證明、辦免訓文件……
另外兩個室友事後也帶着禮物去醫院看她,笑眯眯地說睡得太沉沒有聽到。
顧靈耶笑而不語,內心一片冰涼。
那一晚,她痛得生不如死,意識卻偏偏清醒得吓人。
黑暗之中,她明明看到了兩雙明亮的眼睛,在注視着她,眼睛的主人卻無動于衷。
她不恨,也不怨,畢竟大家非親非故,陌生人的性命,或許真的比不上一個安穩的美夢。
但對于救了她的人,顧靈耶卻終生銘記。
自從顧盼升送給鹿呦呦那串紅色的碧玺之後,顧靈耶的心一直都懸得高高的。
這一刻,好像真的要掉下來了,而且有可能被摔得粉碎。
她跑到了樓下,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超跑,盡管已經跑得肺部缺氧,可她仍舊加快了腳步。
透過車窗,她看到了好友含着淚光的眼睛,和哥哥在她耳邊垂眸低喃的畫面。
顧盼升似乎是對她說了什麽話,引得她打了個冷戰,緊接着,眼眶裏蓄着的淚水便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她看到鹿呦呦費力地推開車門,然後狠狠地關上,不顧一切地向她跑了過來。
顧靈耶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感覺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被自己的哥哥折騰得渾身發抖。她的下半身還圍着顧盼升的西裝,用眉毛想都知道,肯定沒發生什麽好事。
還未等她來得及發作,顧盼升就開車離開了。
“呦呦……”
顧靈耶頓了頓,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嚴肅地問她:“《鏡花》快開機了,你……還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