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福運農家女
溫寶珠坐在堂屋裏聽她奶奶罵她伯娘,心裏是十萬個無可奈何,偏又不敢做出什麽異樣的舉動。溫富看她左搖右晃坐立不安便好笑:“你可是真餓了?去叫你爺來給咱們分吃的呀!”
誰不知道前有劉半仙兒作保,後有野牛乖乖耕田,老頭兒已經是恨不得将小丫頭供起來。只要她一句話,就沒有老兩口不願意的。溫止想着去竈房賣個萌勸勸架,點點頭從條凳上跳下來。只她還沒起腳往外沖,老爺子就自己走進來,一把将她抱回去坐好,挑挑揀揀找了盆裏最軟和的面餅,撕了邊上的硬皮兒,将中間一塊遞給她:“先磨磨牙,我讓你婆給你下碗面條吃。”
這年頭細面可是精貴玩意兒,便是逢年過節的也沒得給人敞開了吃。溫止一邊兒享受這樣的特權對待,一邊兒又生出幾分惶恐不安來。不過作為一個五歲的孩子,此時絕不該表現出謙虛推辭,索性眉開眼笑的大聲應了。
兄弟裏排行最末的溫明義不過七歲,立時便不服氣:“憑什麽妹妹能吃面,我就要吃粗餅?她就在院子裏玩兒,我還幫我娘擇菜呢!我也要吃細面!我也要吃!”
溫家兒孫多,老爺子反倒不慣着。聽小孫子鬧騰,溫滿福一點兒沒有要哄一哄的意思。老人家一瞪眼:“不想吃就出去!”
口中說着,手裏也不慢,原本準備放進小孫子碗裏的面餅子拐了個彎兒進了溫富的碗裏:“你媳婦今日下田累了,你吃飽了給她送去。”
溫富除了在閨女面前小心細致,其餘時間皆是大咧咧沒心計的,高高興興沖他爹點頭:“诶,我知道啦。”
幺孫兒哭鬧無果,其餘孫子更不敢作妖,乖乖接了面餅埋頭吃飯。和溫明義一母同胞的明誠明信倒是心有靈犀,準備省下半口留給弟弟,沒想被老爺子一語戳破:“藏藏掖掖什麽?吃不完就給我放回來!”
看兩個大小夥兒面上一紅,手裏拿着餅子放也不是吃也不是,老頭兒頓了頓,依舊沒好氣:“下午還有的要幹活,你們不怕半途上餓肚子,我還怕你們力氣不夠耽擱事兒!都給我吃飽了!”
溫寶珠的親哥哥溫明俊比自家親爹還護短,最看不得堂弟和妹子争寵,抽空便撇嘴道:“家裏有了牛,大哥和老三可不省力?既然沒出力,飯量小了也正常嘛。”
溫富随手一筷子敲他腦袋:“吃你的飯少啰嗦!”
溫滿福只當沒聽見,取了餅子發給三個兒子,自己才拿了一塊嚼着。眼見着半盆子的面餅就要見底,田秀花端着香噴噴的面條進來,順便将盆裏剩下已經冷了的餅子拿回去竈間和兒媳孫媳們分。
溫富正好吃飽,看閨女有老爺子照應,幹脆夾了多分得的一塊餅去廚房給媳婦“加餐”。田小琴是田秀花的親侄女,老太太一點兒不介意“自己人”得便宜,輕輕巧巧一個眼神就壓住了另兩個兒媳婦的不滿。
溫止人小胃口也小,吃過雞蛋又吃了塊餅,她是真不怎麽餓。想了想,她擡頭和爺打商量:“要麽我分一半給六哥?總不好餓着他。”
老頭兒覺得規矩不能亂,但小孫女眼巴巴看着,又不好搖頭拒絕。看出她爺眼裏的猶豫,溫止再接再厲:“我是真吃不完。這面條一會兒就放脹了,還不如讓六哥幫我吃兩口。”
溫滿福矜持的松口:“寶珠心疼哥哥,是個好孩子。還不叫你崽回來?等我去請他不成?”
他這話前半句是對着乖孫女說的,後半句便斜睨着看自己長子。溫家老大溫榮咽下口裏的面餅,老實點頭去提留小崽子去。溫止趁機笑着拿過溫滿福的碗,把雞蛋夾出來分成四份兒:“爺一塊,婆一塊,我哥一塊,我爹一塊——我給婆和我爹送竈房去。”
溫滿福還沒反應過來,嘴裏便被塞了一口雞蛋。小姑娘刺溜一聲跳下條凳,給溫明俊碗裏撥了一筷子,跨過門檻就往竈房跑。
虧了她小短腿的還能四平八穩的端住了飯碗。溫滿福好氣又好笑,滿嘴都是雞蛋的香味。小丫頭去的快也回的快,拿着空碗沖自家爺笑:“婆說我是最乖最好的小囡啦~”
“你這小人精。”溫滿福捏了捏小丫頭的圓臉蛋兒,也不攔着她将面條夾出大半來放在溫明義的碗裏。溫止一邊沖她爺做鬼臉一邊吃面條,好懸沒給自己嗆着。
一頓午飯吃的仿佛宮心計,比在大鈅王朝參加宮宴還累些。幸而家裏勞力們用過午飯便又下田去了,田秀花也帶着大兒媳小兒媳在屋後收拾菜園子,溫止總算有了幾分清淨。
這般安排倒不是家裏人偏心大小兒媳,只讓田小琴勞累,而是三個兒媳婦裏只有田小琴身子強健,能和男人們拼一把體力活。老大媳婦李秀芬身子骨原本不錯,然七年前生溫明義時差點兒大出血去了,之後便一直病歪歪的。三兒媳婦張妍則是進門兩年連生兩個兒子,虧了氣血渾身乏力,根本挑不起籮擔舞不動鋤頭。
溫家男丁多,溫滿福三個兒子皆是能挑梁的,除了溫明義外的五個孫子也都有了十來歲。再加上溫明誠和溫明俊的媳婦兒,這些人侍弄莊稼已是足夠,倒不要求伯母嬸娘非得強撐着下田去。不過家裏地裏的事兒同樣不少,哪怕有老太太幫着拾掇,三人也得早晚不停的忙着。至于幹不了活的小孩子——溫明義和溫寶珠,自然是關在家裏不許亂跑,其餘便随他們去了。
溫明義向來看不慣溫寶珠,一來待遇不同難免嫉妒,二來他總覺得寶珠搶了自己的寵愛,沒事兒便想捉弄捉弄小妹妹。前兩日小丫頭在屋裏躺着,他也不好随便翻進三叔屋裏搗亂。這會兒人在院子裏坐着,身邊也沒個大人,他豈能忍住“報仇”的欲望?
別說小孩子什麽都不懂。溫明義在他親媽李秀芬那裏聽了一耳朵的“男貴女賤”,就不覺得溫寶珠能和自己相比。再者溫寶珠出生前,家裏數他最小,哥哥們自然讓着他,爺和婆也偏疼他一分。誰想到小丫頭一出生,就占據了他的位置,将他擠在了一邊。在小孩兒的心裏,自己和這個妹妹可是有着關乎生死存亡的“仇怨”的。
哪怕今兒溫寶珠讓了他半碗面條,他也一點兒不覺得高興,甚至更多了幾分怨氣。眼見着坐在院子裏“落單”的溫寶珠,他可不要好好“懲戒”這小丫頭一番。
溫止并不知道有人要找她麻煩——這會兒正糾結呢。看着全家人吃粗餅喝菜湯,偏她能面條雞蛋的用着,怎麽都覺得心裏不舒坦。若她是個沒本事的也就罷了,不說空間裏擺着許多物資,光是上輩子的經驗就足夠她帶着溫家發家致富騰飛起來。可前一世掏心掏肺當了“扶弟魔”,最後仍不過是被利用的結局又讓她忍不住躊躇,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想的滿腦門子包,一點兒沒注意身邊的動靜,直到被溫明義從背後推了一把,在地上滾成個球兒,溫止才後知後覺的擡起頭:“六哥你幹什麽呢?!”
春寒料峭,她又是“大病初愈”,無論田老太還是田小琴都生怕她着涼,給她裹了一層又一層。小板凳兒不高,摔一跤一點兒不疼。只是看着眼前明顯帶着敵意的小少年,溫止是真心頭疼——這是該打一頓打服了他,還是給個棗兒收買了呢?
說實話,有了兩輩子不愉快的經歷,她對弟弟這種生物是敬謝不敏——哪怕溫明義其實比她大兩歲,在一百多歲的溫娘娘眼裏也就是個讓人不悅的熊孩子,看在血緣關系的份上勉強歸入弟弟的行列。溫止花了半秒鐘進行思考對策,在那雙“罪惡”的小“黑手”碰到自己衣領的同時,果斷扯開嗓子嚎哭:“婆——救命啊——”
原本還得意洋洋的小少年瞬間變了臉色。然而比他的躲閃更快的,是三步并作兩步從屋後跑過來的田秀花。親眼看着小孫子欺負小孫女,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将溫明義掀開,抱起溫止輕聲哄:“乖囡不哭哦,哪裏疼,婆給你揉揉?”
被掀了個屁墩兒小少年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李秀芬噼裏啪啦幾巴掌扇在屁股上。雖然不疼,可溫明義的內心是懵逼的——為什麽連親媽都不護着他!
李秀芬哪裏是不護着幼子,就是為了護着,她才搶先下手懲罰——已經被打過一回,老太太也不好再揍第二回 。看婆婆眉眼間的嘲諷和嚴厲,年近四十的李秀芬縮了縮脖子,讪笑兩聲:“都是小孩子吶,明義力氣小,寶珠又穿得厚,肯定沒摔疼。”
頂着婆母的壓力,再拍了溫明義一巴掌,李秀芬努力擠出三分笑容沖溫止讨饒:“寶珠啊,不哭啦,我替你打過你六哥啦。他就是想和你玩兒呢,你原諒他好不好?”
按說溫明義只是個孩子,既然受了罰,溫止大可以就坡下驢的點點頭選擇“原諒”。可看着李秀芬那張臉,她無端就生出幾分煩躁,小腦袋一扭的拒絕了:“六哥推我還打我,我讨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