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福運農家女
黃泥壘的屋子,石頭築的圍牆,方方正正的院子裏,坐了個穿着半新灰褐色衣裳的小姑娘。小姑娘水靈靈,紮着兩個包包頭,左手手撐着下巴,右手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身邊小牛犢子的大腦袋。
走過路過的村裏街坊,總是忍不住多看她兩眼。當然,更多的是将目光凝在那頭牛犢子身上。黝黑的毛色健壯的骨骼,哪怕身形還小,但那體格那架勢,不出半年就會成為田間地頭的好幫手。
“寶珠的運氣可真好。”相攜而行的大嬸多瞟了幾眼,一塊兒咬耳朵:“山上的野牛多兇殘,虧她就能拐帶小牛犢子下山。”
“要麽老溫家上上下下都寵她呢。別人家姑娘都命賤,唯有她是劉半仙親口說的大富大貴興家旺族的好命。田老太本就寵這唯一的孫女兒,得了這話還不把人供起來?”
大媽大嬸們漸行漸遠,芳齡五歲——實歲三年零七個月的溫寶珠小姑娘忍不住又嘆一口氣。不是誰死的好好的突然活過來,都會慶幸自己變成個小姑娘,又多了許多壽數的。
大約是因為穿越這種事兒,來一遭還挺好玩,多來幾次便會無趣吧。溫止兀自無奈,偏屋竈房裏一位挽着灰白發髻的老婦人卻是奔了出來,直接将她抱起:“這冷的天,囡兒怎不在屋裏歇着?可是閑得無聊了?”
前·高貴冷豔溫娘娘身子僵了半秒,又不易察覺的放松下來,對着婦人甜甜笑道:“婆,我不冷,我想坐在這兒等爺和爹爹下田回來。”
這裏人管祖母叫婆,祖父叫爺,來人正是溫寶珠的親祖母田秀花。老太太疼惜的摟着小丫頭親一個:“我寶珠就是孝順,可憐自個兒還沒好利索呢,就知道在院子裏等那幾個不知事的大人歸家,比你六哥強多了。”
正抱着柴火去竈房的大伯娘李秀芬心頭便是一堵,小丫頭片子能和她寶貝小兒子比?何況誰家四五歲的閨女還摟懷裏啊,別家女娃兒早半年就該學會燒火做飯了。
也就是溫家孫子多,六個男娃兒就這一個小妹妹,才讓溫寶珠養的如珠似寶。要是放在正常人家,家裏有個這般大的丫頭,這竈間的活計有大半都能推出來,她和妯娌也能輕松不少。可惜婆母看得厲害,別說讓寶珠幹活,便是說話語氣重上一分,說不得都要挨一頓訓斥。
其實早幾天前并沒有這麽誇張,田老太寵歸寵,孫女也不過是個孫女,哪怕壓兄弟們一頭,也越不過長輩去。可誰知三天前這丫頭不知怎地偏讓她爹領着她去後山玩,無論溫富怎樣磨破嘴皮子,就是兩個字:要去!
寶珠她爹溫富是個女兒奴,被閨女磨的沒脾氣,只能給溫寶珠裹上厚實衣服裝在背簍裏,帶着她進山去。小丫頭也是刁鑽,一路驅着她爹往老林子裏去,結果想好死不死,驚着了一頭才生産不久的母野牛。
按照溫止腦子裏看到的溫寶珠的記憶,她當場就該被吓暈,而父親也因閃避一路追趕的母牛,一時間慌不擇路滾下山坡摔斷了腿。雖然後頭勉強治好了,并不妨礙行動,卻患上了嚴重的骨痛症,做不得太重的活計不說,每逢刮風下雨都疼的要命,豆大的汗滴一粒粒的往下掉。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溫寶珠吓暈的一瞬間,溫娘娘閃亮登場。她周身攜帶的功德金光還未散去,于頗有靈性的野牛看來,便是漫天威壓帶着無限誘惑傾瀉而下。母牛兩只前腿一軟,直接給溫止大禮參拜,也将溫富驚的再不敢挪步。
靈魂融合消耗頗大,尤其小童的身軀和大腦都不足以在瞬間讓溫止明白過來今夕何夕,只能幹脆了當的再暈過去。母牛顫顫巍巍站立起來,看看那粉嫩的小姑娘,又看看身後掙紮着往這邊小跑的牛犢,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溫富也是膽子大,看母牛對自己沒了敵意,便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準備開溜。沒成想小牛犢子卻是認定了他懷中有個香饽饽,踢踏踢踏的颠颠兒跟着,還不時回頭催促母牛一塊兒跟上。
于是最後的結局,便是溫富抱着溫寶珠下了山,順便拐帶了一大一小兩頭健壯的野牛來。當然,故事的走勢也從小丫頭閑來無事瞎鬧騰害了親爹,變成了危急關頭金光大作救了親爹脫離險境。
溫家人聽的一愣一愣,若不是有牛犢子當前,田老太只怕要以為自家兒子發了癔症,一個大耳刮子打醒他。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溫寶珠身上:這丫頭到底是個什麽來歷?又是福還是禍?
每逢這時候,便需要一位得人信服的和尚或是道長出場,給大夥兒分說個所以然來。溫家人也不例外,咬咬牙花重金請來了十裏八鄉盛名遠揚無所不知的活神仙——劉半仙來一探究竟。老神仙還沒靠近溫寶珠的房門,便被裏頭蓬勃的氣場吓的幾乎腿腳一軟。再一看面相,可不是順風順水、富貴逼人、要啥得啥的好命數?
看半仙兒臉色一變再變,溫家老少都被折騰的快喘不過氣來。最後還是劉半仙自個兒一拍大腿,大贊一聲“好!”,将所有人的小心肝給救活過來。
劉半仙将溫寶珠垮了個天上有地上無,最後總結一句話:“她這根骨氣運,要是放在幾百年前,那是可以修煉成仙的!如今雖然道統不興,但天道猶在。只看她周身靈氣和渾厚功德,要不是有身份輩分在,你們便是将小丫頭供起來晨起三炷香的拜一拜都使得。”
人們拜菩薩是為什麽?不就是求好運麽。聽劉半仙這幾乎要把小孫女和活菩薩劃等號的意思,田老太立刻不淡定了:“那就是說,她這是好事兒?”
“當然是好事!”劉半仙簡直羨慕嫉妒恨:“知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麽?你們家只要對她好,少不得家業興旺人畜安寧百病不生子嗣延綿。這比在廟裏求多少符都管用。”
他指了指院子裏啃青草的母牛和湊在母牛身下吸奶的小牛犢子:“看見沒有?山上的野物最是警覺,也最是通靈。它們能冒着危險跟着你家寶珠回溫家,顯見是跟在她身邊有好處。不過你們也得記着,越是有大氣運的人,與她作對便反噬越重,可千萬不能存了利用的心态對她,得真心實意的待她好。”
牛在這年頭可是重要的農耕資源。老溫家縮衣節食一整年,就想着開春了能從集市上領頭小牛回來養着。哪想到小孫女有這麽大能耐,分文不出還買一送一,一下勾搭來了倆!
什麽神仙菩薩都比不過實實在在的好處。就這麽着,溫寶珠從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一躍而成了溫家的“小皇帝”,地位堪比老頭老太太,力壓爹媽叔伯,堂哥們更是被甩出老遠。等溫娘娘靈魂融合完畢、徹底明白過事兒來,她已經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全家人圍着團團轉噓寒問暖的好日子。
田老太顯然沒想過孫女兒出門一回換了個魂魄,只當小姑娘是被吓壞了,這才比往日裏沉默乖順了許多。她本疼愛孩子,又有劉半仙的話作為加持,可不是将溫寶珠當做心肝兒肉,別說讓幹什麽活計,便是大人也給不得她丁點兒不自在受。
摸一摸小孫女軟乎乎的小手,确定她一點兒沒涼着,老太太将小丫頭放在板凳上坐好,回身就從竈間摸了個滾燙滾燙的雞蛋來:“你且吃這個墊墊肚子,一會兒午飯就得了。”
對于上輩子位極人臣又“寵冠後宮”的溫娘娘來說,一個雞蛋算不上什麽。可在這個不知何年何月但肯定是古代背景的鄉下人家來說,能夠拿雞蛋當零食用的不是月子裏的産婦就是家中最受寵的子孫輩。
看小孫女乖乖點頭,田秀花又忍不住多囑咐幾句:“我還有竈間要忙着,你自己坐好別亂跑,有什麽想要的想拿的就叫你六哥給你跑腿。”
絮絮叨叨家長裏短,可溫止一點兒不覺得煩。兩輩子都被當作路邊野草的她難得體會到被所有人親近愛護的生活。手裏握着一枚小巧的雞蛋,小姑娘笑的甜絲絲:“囡兒知道啦,婆去忙吧,有牛寶寶陪我吶。”
她腳邊的小牛犢子也似有靈性,擡起頭張開嘴,發出一聲清亮的“哞——”。田秀花看着牛犢子就開心,摸了摸小姑娘的包包頭,再摸一摸牛寶寶身上黝黑發亮的皮毛,才心滿意足的往偏屋去。
目送田秀花進了竈房的門,無視大伯娘明明白白的白眼仁兒,溫止一邊啃雞蛋,一邊繼續剛剛未完成的大業——在腦海中戳自家金手指軟乎乎的小臉:“你不經過我同意讓我再穿越一回也就算了,說好的天下難得的好命呢?知不知道溫寶珠十六歲就橫死了?!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信不信我找個小皮鞭,抽打你一百遍啊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