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孽緣
因為明天還要趕早班車回學校，到了晚上，宋源便和宋奶奶一起回鎮上住。
從大王村到鎮上有兩條路，一條很平整，适合騎自行車，但很遠；一條崎岖不平，适合步行，但相對近一些，不過也要花費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宋奶奶說要步行，宋源只能跟着，再加上，她也想趁機再跟奶奶說說剛剛沒有結束的話題，騎自行車是不太方便溝通的。
宋奶奶走在前頭，宋源跟在後頭，沒走出多遠，宋奶奶突然站定回過身看宋源：“你這死丫頭倒是挺精的，讓我一個老太太在前面給你探路，你在後面撿現成的。”
宋源......前面又沒埋地雷。
她無奈地挪到宋奶奶身旁，跟她保持同步。
“奶奶，我剛剛的提議您再考慮考慮行不行？”
“不行。”老太太拒絕的很堅決。
“為什麽不行啊，人家城裏的老太太到您這個歲數了都會定期去體檢的，這樣也能讓家裏人安心。”
“那是城裏的老太太，咱們農村的沒有那麽嬌氣。”
“這不是嬌氣，這叫懂生活，奶奶，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我都活了一輩子了，不用你來告訴我什麽是生活。”
“您這叫迂腐......”宋源好不容易仗着膽子，還沒說完，宋奶奶一巴掌又抽了過來。
“說了讓你注意長幼尊卑。”
宋源摸着發疼的後腦勺，咬牙：“您知不知道這樣會把人打傻的！”
宋奶奶看了她一眼：“你再傻也就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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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源......每次想要好好跟她說話都會變成人身攻擊。
她試着軟了軟态度，再次央求道：“奶奶，您就聽我一次，我保證，以後您無論讓我做什麽，我絕對不跟您唱反調，行不行？”
宋奶奶看了看自己的巴掌：“其實，你可以唱唱看，看我治不治得了你。”
宋源真的是被這個老太太氣的沒招了，嚷道：“您就沒想過，您就是再有能耐，再不服輸，也免不了會生病嗎，如果您真的生病了呢，如果那個病真的很嚴重呢，如果您真的死了呢......”說到這，宋源眼淚就掉了下來。
前一世，她親眼看着這個老太太死在自己的懷裏，她沒有哭。
可是這一世看着活生生的她站在自己面前，她突然很舍不得，舍不得讓她死。
這個老太婆到底有什麽好，不是打她就是罵她，可是，她就是不想讓她死。
宋奶奶似乎被宋源的眼淚觸動了，看着眼前滿臉是淚的小丫頭，突然笑了。第一次，她伸出了手，沒有用力拍過去，而是輕撫着宋源的頭：“傻姑娘，我快要八十歲了，你知道八十歲是什麽概念嗎，八十歲代表我已經老了，也該死了。”
宋源淚眼看她：“您不是說自己可以活到九十九嗎？”
宋奶奶勾着宋源的頭發好像有些舍不得撒開手，眼神也有些飄遠：“那是騙你們的。”
宋源此時從奶奶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溫情，這種恍惚的感覺她以前也感受到過，但不長，也不多。
她抓住奶奶的手：“我們可以努力看看，奶奶，您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的。”
宋奶奶攥緊宋源的手笑：“傻孩子，生老病死一直都有定數，我不信醫院，但我信閻王爺，他說我時間到了，就是到了，醫院想擋都擋不住。”
宋源聞言低下頭，過了很久才擡起來：“那您知不知道，閻王爺也有拿錯人的時候。”
宋奶奶仍然笑：“那也是我的命。”
宋源的眼又紅了，看着她：“那您知不知道，您如果死了，又有多少人會說，您是被我給克死的？”
她終究還是說了，這是她最後的殺手锏，她相信，這個會有用，她相信。
宋奶奶撫摸着宋源頭發的手一頓，然後毫不遲疑地把手拿開了，轉過身走在前頭。
剛剛那一抹溫情也轉瞬即逝。
她的步子有些不穩，踉踉跄跄的走在前頭，宋源幾度想要攙扶，卻都住了手。
黑暗中，宋源隐約聽見前方傳來嘆息聲：“我明天會跟你爸去醫院，會去的......”
那聲音很疲累。
宋源頓時淚如雨下。
宋源回到學校後一直心不在焉，她一直擔心奶奶的體檢結果。
兩天後，檢查結果出來了，一切正常。
這并沒有讓宋源放下心，她覺得，一定是哪裏出了錯誤，一定不會一切正常的，怎麽可能一切正常呢？
她越想越焦躁，卻沒有正當的理由請假回家，而下一次回家，也要兩個星期後。
林小小見她每天魂不守舍的，想着可能有什麽煩心事，她也不會安慰人，只好用行動表示了。
單周星期天的下午她們這些住校生不允許回家，卻是可以自由休息的。林小小拉着宋源到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廣場體驗體驗民生，順便看場電影。
宋源提不起一點性質，不過，看着林小小滿眼放光的樣子，她的心情倒也好了很多。有的時候，她真的很羨慕這個小丫頭，傻傻的，卻有足夠多的好福氣，什麽都不用想，什麽也都不用愁。
她們看得是一場期期艾艾地愛情電影，電影的劇情很俗套，女主最後患病死了，男主守着兩個人共同生活的小房子孤獨到老。
宋源看得差點睡着，當然，只是差一點，旁邊那個哭的山河決堤的人把她一次又一次地從朦胧中吓醒。
簡直是一場夢魇。
宋源和林小小從電影院裏出來時還在打哈欠，而我們的林大小姐，眼淚還是止不住。
宋源有些無奈的站在一處宣傳欄邊，抱着雙臂把身體靠在上面看着林小小說：“你先哭着，結束了咱們再走，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林小小眼睛已經哭腫了，從宋源的角度根本就看不清她的眼睛到底在哪，加上她抽噎着抹眼淚的樣子，宋源怎麽看怎麽覺得滑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林小小拿拳頭砸她：“你這個人怎麽那麽冷血，那個男主多可憐啊，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完下半生呢，可怎麽活啊。”
宋源只是笑，她想跟林小小說，那只是電影，跟現實是不一樣的。現實中，男主一定會重新找到一個他喜歡的女孩子，然後開開心心的和她在一起，至于女主，或許在她祭日的時候能夠收到一束來自男主的鮮花已經算是很奢侈的事了。
可是她不會說，她不想破壞林小小心目中美好愛情的樣子。
而她心中的愛情......
宋源笑，她不也是抱着一種近乎夢幻的期盼嗎，誰又能比誰強。
宋源正在出神的時候，身邊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本來就是靠在宣傳欄上的，站的不是太穩，被人一拉，很自然的就順着力走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拽她的人是誰，就被聚焦到鎂光燈下。
這樣的場景宋源前生經歷過很多次，所以一瞬間的愣怔後，就猛然回了神，這是一個舞臺。
她看了看站在一旁拉她上來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生，皺了皺眉，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男生面露難色，聲音裏帶着懇求：“姑娘，江湖救急啊，今天報名來唱歌的那個女孩子臨時生病了，沒人頂替，你發發善心，幫忙唱首歌，随便哪首都行。”
此時的宋源還穿着校服，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出口拒絕：“我是學生，這不合适。”
那男生也看了看她的校服，猶豫着說：“不然你脫了外套再唱？”
宋源已經從原來覺得不妥變成厭惡了，她根本就不想跟眼前這個男生多說什麽，轉臉就走。
這些，讓她想到了前世的種種，她不願想起的種種，她不要再和那個時候的事情再有任何的瓜葛。
那個男生見宋源毫不猶豫就往下走也急了，一把拽住了她，央求道：“小姑娘，我實在是找不到別人了，你看，你長得那麽好看，不用唱多好聽，随便唱唱別人也不會說什麽的，實在不行，你唱兒歌也行。”
宋源根本就不是那種心軟的人，她盯着那男生拽着她的手，眼睛裏是滔天的恨意，男生被她的眼神吓着了，愣神間，宋源得以掙脫，離開了。
這時候，商場二樓，一個着裝考究的男人對一個站在窗邊一直看着剛剛那一幕的男人說：“那個女孩子挺有意思的，有沒有興趣？”
那男人轉過身，妖冶的臉龐滿是笑意，他伸手指了指臺下的另一個方向：“恐怕有人會更感興趣。”
穿着考究的男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不禁皺了皺眉：“如果我們真的跟他争，未必争不過。”
妖冶的男人想了想什麽，突然笑了：“君子成人之美，他先打磨好，我再接手也不遲。”
穿着考究的男人笑了。
這時候，看臺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對一個看上去有稍年長一些的男人說：“穆導，您覺得剛剛那個小姑娘怎麽樣。”
那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宋源遠去的背影說：“聲音不錯，長得不錯，是個好苗子。”
于是，時空兜轉，在某一處重疊。
于是，是誰說的，如果千方百計終究逃不掉的，便是緣，哪怕是孽緣。
宋源想逃離的，兜兜轉轉，終究還是找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