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是什麽晦氣話?(1)
第41章這是什麽晦氣話?(1)
“峄城,我們有過一個女兒。”
顧峄城試着理智,但當她這句話一開口的瞬間,他的理智蕩然無存。
有過一個女兒……
從她的語氣中,他明顯能察覺到,那是曾經的事。
所有的不解仿佛都在這一刻串聯在一起,她的态度,也變得有跡可循。
顧峄城沉默許久,握着她手的掌心仿佛變得僵硬。
渾身血液直沖頭頂,他突然忘記思考。
可是她的手,也很涼,甚至比之前更加涼。
即便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可顧峄城還是沙啞着聲音,問道:“現在,她在哪裏?”
這麽多年了,莫穗并不是沒有考慮過将這件事告訴他。
可當時她想的是,告訴他之後,又能改變什麽呢?
兩個人一起為死去的孩子而傷心嗎?
如果他們必然會分開,又何必拉着他,讓他與自己一起堕入深淵。
孩子的去世,是莫穗心裏的一個結。
推開他時,她一方面自我厭棄,但另一方面,又會因為想起他們的孩子,而埋怨當初在這段感情中,他也沒有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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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當年的分手是兩個人共同的選擇,可她這樣的心理狀态,難免會鑽牛角尖。
否則,她大可不必折磨自己這麽多年。
原本這個秘密會一直被她深埋在心底,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然而,現在她不再這樣想了。
顧峄城有權知道一切。
很多時候,莫穗都聽不進心理醫生的話。
但如今冷靜下來,林醫生的一個個建議竟慢慢湧現,在她的腦海中盤旋。
她開始面對自己最不願意觸碰的傷口。
揭開傷疤,才能真正治愈自己,治愈他們之間的感情。
屋子裏很安靜,直到莫穗的聲音回蕩在耳畔。
五年前分手沒多久,她懷孕了,決定把孩子生下來。二十二歲的她,深知在正當紅時未婚生子意味着什麽,便以身體不适為由,要求休息一年的時間。
她工作上的一切交接都由吳姐完成,正好那陣子吳姐忙着照顧家中備戰高考的兒子,所以她瞞得很好,誰都不知道她躲起來做了什麽。
小胎兒在腹中時很乖,整個孕期,莫穗沒有孕吐,産檢的各項指标都合格,身材也不曾走樣。
懷胎十月,她唯一的孕期反應,就只有嗜睡。但是睡覺是多麽幸福的事,向來睡眠嚴重不足的她在那段時間沒有任何顧慮,沒事便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再摸一摸自己肚子裏的寶寶,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預産期在秋天。
在莫雅琴的陪伴下,她提早住進私家醫院。
沒有任何人打擾,莫穗安心生下他們的女兒。
剛出生時,他們的孩子像一只皺巴巴的小猴子,皮膚很白,頭發軟軟的。
産後,她不敢請保姆,怕對方口風不緊。
莫雅琴在家照顧了她四十天。
從小到大,莫穗都知道母親是愛她的,可只有被精心照顧的那一段時間,她才能感覺到這一點。
莫雅琴不讓她看電視、看手機、熬夜,甚至不讓她多說話,怕她傷元氣,所有的要求,都是為她的身體考慮。
莫穗沒有再試圖說服她,安心地陪着孩子,度過這四十天時間。
那四十天裏,除了睡覺的時候,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陪孩子。
她的女兒很乖,幾乎不哭,一個多月大的小嬰兒還不會互動,只是躺在嬰兒床上伸伸腿,晃晃小手。
可就是這麽枯燥平淡的小日子,讓莫穗覺得很幸福。
後來,她得去工作了。
那是在孕期中接的戲,劇本很好,她确實想拍。并且,她想為将來考慮,給孩子創造更好的物質條件。
提着行李箱離開家時,莫穗依依不舍,但她想,她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只是誰知道,就是這樣的決定,讓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女兒。
“是嬰兒蒙被綜合症,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救不回來了。”
“等到我從片場回來,遺體已經火化。”
即便在林醫生面前,她也沒有試過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由頭梳理一遍。
對她而言,每一次的回憶,都是鑽心的疼痛。
此時,莫穗用手緊緊抓着被角,白皙的手背上露出青筋,臉色也愈發蒼白。
“這就是答案了。”她說,“對不起,不該瞞着你,也不該把你當成浮木。”
莫穗想,這個話題太沉重了,他不一定能接受。
而她選擇說出來,也是為了放過自己,并且給他重新選擇的機會。
然而她話音剛落,他已經站起來。
一片陰影籠罩,他輕俯身,将她抱入懷中。
寬大而又溫暖的懷抱,讓她無措,又逐漸冷靜下來,仿佛終于有人與她悲歡相同,她有了依靠。
莫穗閉上眼睛,這麽多年的經歷在腦海中掠過。
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之後,她發現,面對這一切并不難。
顧峄城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緊緊抱住她,又像是安慰小孩一般,輕輕地拍她的單薄的背。
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可從出生到離開,都是她一個人在面對。
“對不起。”
低沉暗啞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回蕩。
莫穗微微一怔,僵在半空中的手,緩緩落在顧峄城背上,再慢慢收緊。
她許久沒有擡頭,直到他的襯衣濕了一片。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放肆地哭了。
哭出來之後,心頭的大石,終于落下。
莫穗沒有胃口,但還是聽他的,吃了半碗粥。
這一夜,她的高燒反反複複。
顧峄城一直守在床邊,觀察她體溫的變化、換洗毛巾為她擦額頭的汗、按時喂她吃藥。
天快亮的時候,莫穗的燒徹底退了,睡得踏實安心了些。
而他也終于可以靜下來,想一想晚上從她口中得知的一切。
顧峄城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有一個女兒。
如果當時沒有離開過,他也會見到他們的孩子出生。
一個不哭不鬧的小嬰兒,一定很可愛。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揪着,想要掙脫束縛,卻無能為力。
心底有一個念頭,想要像她一樣懷念這個孩子,但遺憾的是,他不知道孩子的模樣。
可與此同時,他也深知,親身經歷這一切的莫穗,要比他痛苦許多。
是她獨自背負了這五年的煎熬。
窗外,太陽緩緩升起。
他的手輕輕撫過莫穗的發絲,她睡得很熟,眉心不再深鎖。
“沒事的,都過去了。”顧峄城低聲說。
……
顧峄城擔心莫穗的身體,第二天醒來也沒有回北城,而是留在劇組陪她。
他們很默契,誰都不再提當年,兩個人待在一起,仿佛一切悲傷都還沒發生過。
賀啓勝說:“要不你先休息一天,明天再繼續,身體要緊。”
莫穗搖頭:“燒已經退了,而且也沒有其他症狀,沒問題的。我想盡快把在江城的戲拍完,請兩天假,回家一趟。”
賀導點頭同意。
這一場戲,是莫穗和戲中男主一起在黃昏之下談心。
白皚皚的雪地上,男一號程岩用單車載着她。
她的小洋裝在風中飄蕩,一只手輕輕搭在他的腰間,露出甜美的笑容。
但是不論怎麽拍,莫穗都進不了狀态。
倒不是笑不出來,只是餘光之中,總能掃到顧峄城的目光。
不管程岩載着她去哪裏,那道目光,總會緊緊追随。
進組将近半個月,這還是同組的工作人員們第一次見到莫穗這副樣子。
周明敏抱着一個熱水壺,坐在導演身邊,被長長的羽絨服裹得嬌小,她一會兒看看莫穗別扭的表情,一會兒又看看顧峄城幽怨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賀啓勝對身邊的助理說道:“你去清一下場。”
“清場?”助理撓頭,只是拍一場女子校園的雪景戲而已,這麽唯美又純粹的場面,不至于清場吧……
周明敏仰着巴掌大的小臉,笑眼彎彎,朝顧峄城的方向望去。
大榕樹下,他穿着駝色的長大衣,兩只手插着兜,看着莫穗。
有時候,程岩會騎去相反的方向,他就會往前幾步,确保她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微微仰起下巴,看得更清楚一些。
片場幾個工作人員也是《實習父母》的忠實觀衆,當時在節目中磕了一波糖,沒想到出了節目,還會有售後探班糖。
“顧總一直盯着莫穗看,車都已經騎去老遠了,他還盯着不放,好甜呀。”
“以前我就很磕他們,當時一些黑粉說他們的表現都是為了節目效果,我還在彈幕區激情開麥。真想讓黑子們來看看,現在不算是節目效果了吧?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假裝不了的,我猜顧總現在一定很想把程岩趕下去,自己載着媳婦談戀愛去。”
“莫穗也偷偷看顧總呢,以前居然還有人說她是嫁給土大款,怎麽可能!光看顧總的顏值,就知道影後也是外貌協會了!”
顧峄城沒聽見工作人員的議論聲。
他只知道,自己盯着盯着,就被導演助理請走了。
“顧先生,我們這邊要清場哦。”
顧峄城被請走之後,回頭一看,心中迷茫。
說是清場,但為什麽只清他一個?
見這一幕,周明敏笑得停不下來,心情特別好,還和賀啓勝打趣了幾句。
而與此同時,莫穗也開始入戲。
她的臺詞功底很好,只是想要演出戀愛情節讓人冒粉紅泡泡的氛圍感有些吃力。
但此時,瞄見顧峄城一臉怨念的表情,她的眼底不由蕩了一抹笑意。
這樣的笑意,就是賀導所要的甜美笑容。
聽見一聲“卡”之後,被清場的顧峄城終于可以回來了。
他搶了喬果的工作,走到莫穗身邊,想要為她披上外套。
“顧總,讓我來就好啦。”喬果說。
喬果手中拿着毛毯,與他的外套相比,要暖和許多。
顧峄城怔了一下,正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見她伸手,想要接過他的外套。
于是他默默幫她披上衣服,再從喬果那兒把毛毯拿過來,将她包得嚴嚴實實的。
落日餘晖之下,他們面對面站着,最終相視一笑。
和多年前一樣,像是漫天星光灑在她的眼底,眸光清澈明亮。
這一刻,莫穗忽然意識到,她終于走出過往。
是醫生、是安安、是顧峄城,他們一起帶着她,逃離萬丈深淵。
……
賀啓勝将莫穗的戲集中在同一天拍攝。
晚上,顧峄城訂好機票,帶着她一起回北城。
江城下了一場大雪,航班延誤,他們等到淩晨四點才上機。
飛機劃過高空,莫穗望着窗外,忽然聽見他開口。
“帶我去你和孩子生活過的地方看看吧。”
清晨九點四十分,他們走出北城機場。
莫穗帶着顧峄城,回到她以前的家。
這個小區的私密性很好,環境也清幽。
她指着一個兒童樂園說道:“我本來想,等寶寶長大了,就帶她來這裏玩的。”
顧峄城搭着她的肩,無聲地安撫着。
他們坐着電梯上樓。
打開房門之前,莫穗做了個深呼吸。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按下門把手。
走進這個屋子,顧峄城仿佛可以看見四年前的莫穗,以及他們的孩子。
嬰兒床、嬰兒搖鈴、奶瓶、溫奶器、還沒來得及用上的玩具健身架……
莫穗和他,一起回憶他們的孩子。
頭一回,她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一切。
“我們的孩子——”顧峄城沉吟許久,問道,“有她的死亡證明嗎?”
她并沒有見到孩子最後一面。
忽然之間,他的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如果孩子還活着呢?
只是很快,他的希望破滅了。
莫穗拿出四年前醫院開的死亡證明,以及殡儀館出具的火化證明。
證明上都蓋了章。
他将兩張證明放進口袋裏。
這時,莫穗的手機鈴聲響了,是莫雅琴打來的。
即使沒有開免提,但顧峄城還是能聽見電話那頭對方歇斯底裏的聲音。
“頒獎典禮是怎麽回事?你結婚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亮出鑽戒,你不要事業了?”
“你們怎麽結婚?寧導的戲,你不想接了?莫穗,你才二十三歲,怎麽能結婚?”
莫穗的心一顫,下意識捂住聽筒,挂斷電話。
下一刻,療養院的黃護工也打來了。
“莫小姐,很抱歉打擾你。今天莫阿姨和其他幾位阿姨在一起聊天,她說你是影後,但是還沒看過你領獎時的樣子,讓我給她找出當時的頒獎典禮視頻。”
“本來都好好的,她非常以你為榮,笑得很開心。但是誰都沒想到,聽見你親口宣布結婚的消息時,她突然就崩潰了。”
“她還念叨着,你今年二十三歲,還在事業的高峰期,怎麽能這麽愚蠢……我想,莫阿姨的記憶大概又錯亂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哄不好她,能不能請你來一趟?”
“好。”莫穗說,“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馬上去。”
她挂斷電話,慌亂地起身,想要出門。
但顧峄城攔住她。
他雙手握住她單薄的肩膀,讓她坐回沙發上:“你在家休息,我去。”
莫穗擡起眼,恍惚地看着他。
她确實沒有力氣再去應付莫雅琴了。
“讓我來解決吧。”顧峄城眸光篤定,聲音溫潤。
“你剛生過病,又熬夜等航班,現在一定很累。現在家裏睡一覺,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接安安。”他又說。
莫穗沉默着,輕輕點頭。
在江城時,她答應過自己,盡量放下過往,并且和十幾歲時那樣,無條件信任他。
……
安安等到快中午,居然還沒見爸爸媽媽回來接自己。
小團子耷拉着腦袋對奶奶說:“奶奶,安安想回家啦。”
岑燕君笑着說道:“爸爸媽媽有事情要忙,不過你爸爸已經跟我說了,今天一定會回來。安安很聽話,會耐心等的,是不是?”
安安點點頭。
只要爸爸媽媽還會來接她,那麽不管等多久,她都願意。
岑燕君都活到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哪能看不出眼底的失望和緊張。
她說:“其實本來呢,爸爸媽媽要早點來接安安的。不過因為晚上奶奶要出門,想帶上安安,所以讓爸爸媽媽晚一點過來。”
顧老爺子從書房冒出來:“你這樣說,孩子要生你的氣了。”
安安擺擺小手,眼睛彎彎的,天真道:“不生氣呀。”
顧老爺子:……
就不能順着我一回嗎?
……
經過《實習父母》節目熱播之後,顧峄城也算半個名人了,站在療養院門外等待的黃護工一眼就認出他,趕緊上前。
“老太太鬧得不行,多少人哄着都沒用——”話說到一半,她看見顧峄城已經把車門鎖上,奇怪地問,“莫小姐沒來嗎?”
“我太太不舒服,在家休息。”顧峄城走在前面:“她住哪一間?”
黃護工也考慮不了這麽多,連忙為他指路。
走到莫雅琴的房間外,她敲門:“莫阿姨——”
“砰”一聲響,是重物被狠狠砸到門上的聲音。
接着,無數玻璃杯、水果盤被丢到地上,發出脆響。
黃護工無奈道:“莫阿姨,您的家人來了。如果您不開門的話,我就只能用鑰匙了。”
她拿出一串鑰匙,找到莫雅琴的房號。
鑰匙插到鎖眼裏,“咔嗒”一聲,房門開了。
“出去!”莫雅琴尖叫着,随手抄起一個電視遙控,猛地砸過來。
黃護工吓得脖子一縮,緊緊閉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沒有襲來,顧峄城已經将遙控接住,轉身關門:“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
黃護工松了一口氣,哪還需要他多說什麽,一下子就跑走了。
顧峄城關上房門,給房間上鎖。
莫雅琴還在發洩,只是等擡起頭時,忽然看見門前那道高大的身影。
她愣住了:“怎麽是你?誰讓你來的?出去!”
顧峄城随手提起一個熱水壺,放到她面前:“不繼續砸了?”
莫雅琴站在地上,邊上滿是破碎的玻璃杯,她一動也不動,死死地瞪着他。
緊接着,他又拿起套房茶幾上的水果刀:“還有這個,砸吧。”
莫雅琴的胸口劇烈起伏,雙目通紅。
“不砸了?也對。”顧峄城坐下,平靜道,“熱水壺會燙傷您,水果刀會割傷您,您這麽惜命的人,怎麽可能會做讓自己受傷的事?”
莫雅琴目眦欲裂:“你什麽意思?”
“您要好好活着,留着您的命,死死管着莫穗,讓她知道,自己是您的女兒,就得一輩子聽您的話。”顧峄城擡起眸,眼神冷冽,“阿姨,這是高中那年,您對我說的。”
上高中那年,莫雅琴發現顧峄城和莫穗有早戀傾向。
她不僅在家裏對莫穗破口大罵、跑去學校找老師,還在教室門口攔下顧峄城。
他怕莫穗難堪,沒有将這一切告訴她。
但是直到現在,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對莫雅琴說的。
他說,不要再做無用功了。
他和莫穗之間是分是合,從來就不由莫雅琴決定。
“你憑什麽娶我的女兒?”莫雅琴聲音尖銳,“她還有大好的人生,根本就不應該結婚!她十幾歲就入行,拍了這麽多好的電影,現在是影後,将來甚至可能會更——”
“說了這麽多,只落了一點。”顧峄城打斷她,“您不希望她幸福嗎?”
莫雅琴咬着牙:“結婚不可能幸福。”
“那是您的婚姻。”顧峄城沉聲,“您不幸福,就認為所有的婚姻都不會幸福。”
莫雅琴說不過眼前這個年輕人。
她的牙關仍緊緊咬着,表情偏執:“你們才二十三歲!二十三歲的年紀,你們自己都沒想清楚将來的路該怎麽走。”
顧峄城的眉心微微一擰。
他不清楚莫雅琴的身體狀況,但是很顯然,她現在看起來不正常。
莫雅琴換上阿茲海默症,病情一直在進展。
所以她的記憶,停留在莫穗二十三歲那一年嗎?
那一年,孩子出生了。
顧峄城沉默片刻,試探着說:“可是我們有一個女兒。”
莫雅琴的神情變得遲疑。
仿佛用了很長時間去思考,等到回過神之後,她斬釘截鐵地說:“寶寶死了。”
下一秒,她攥緊拳:“莫穗以為我不知道,但是我什麽都知道。她在劇組拍戲的時候,去看他爸了。”
“他爸以前做過這麽多對不起我的事,就算是死了,就算她奶奶死命求她,她也不該去的。只是一場葬禮而已,人都沒了,她還非要去膈應我?”莫雅琴越說越激動,睜大眼睛,表情猙獰。
顧峄城認真地,從她颠三倒四的一番話中,理清邏輯。
莫穗的父母是在她三歲的時候離婚的,不是因為賭博、外遇等理由,只是因為兩個人過不到一塊去而已。
他們分開之後,莫父一直想辦法聯系女兒,但是莫雅琴不讓孩子和他見面。
顧峄城不清楚長輩之間的恩怨,但婚後,他聽莫穗提起莫父已經去世的事情。
原來當年,她參加了她父親的喪禮。
“她傷了我的心,她傷了我的心……”莫雅琴喃喃道。
莫雅琴太偏執了,不可能聽人勸告,顧峄城不願再和她對話。
他起身離開,說道:“我知道,您想要無時無刻掌控自己的女兒。但是莫穗已經長大了,她不可能再像小時候一樣,任您擺布。就算現在,您用這樣的方式逼她過來看你,但你能成功幾次?這一次,來的人是我,下一次還是我,也許将來的每一次,來的都是我。因為我不允許您,再傷害我的太太。”
他看向莫雅琴:“您可以繼續鬧,但我也沒有耐心,如果煩了,可能會把您送走。在世界各地,有很多療養院,住宿環境好,一日三餐也很豐盛,只是您語言不通而已,這應該不算太大的障礙。也許您該換個環境生活,到那時候,想要聯系上我們,就不是一個電話的事了。畢竟我們都很忙,要出國探望您的話,得好好安排時間。”
房門被重重關上,莫雅琴徹底僵住了。
他在威脅自己。
果然,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等到顧峄城離開之後,兩個護工在外面轉了一圈,都是一臉訝異。
“他對老太太說了什麽,怎麽不鬧了?”
“不鬧了才好,這樣下去,我都快吃不消了……”
另一邊,顧峄城走出療養院。
他的心中,生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念頭。
會不會是因為記恨莫穗去參加莫父的喪禮,為了報複,莫雅琴一氣之下,向他們的女兒下手?
如果孩子的死亡不是意外,是蓄意,是人為……
顧峄城不敢再細想。
如果是這樣,那太殘忍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猜測莫穗還在睡,便直接開車去北城第一人民醫院。
希望運氣好,能碰到當年的醫生。
他和莫穗都需要一個答案。
……
傍晚五點,安安跟着奶奶和老大爺出門。
一路上,她不清楚他們要去哪裏,只知道自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個小公主似的。
小團子看看自己亮晶晶的裙子,再看看奶奶亮晶晶的裙子,心就踏實了。
她們是小公主和老公主!
“小丫頭,猜猜我們要去哪裏?”岑燕君神秘兮兮地問。
安安眨眨眼:“去買拼圖嗎?”
“玩物喪志。”顧老爺子沒好氣道。
岑燕君瞪他一眼:“老頭,拼圖是益智游戲。”
等到讓老爺子消停了,岑燕君才對安安說道:“我們去琪琪家,今天是琪琪她爺爺的六十歲生日。”
得知馬上就要見到琪琪,安安期待不已。
但同時,她又悄悄在心裏頭算數。
六十比一百要小。
琪琪她爺爺才六十歲,比她家裏的老大爺要小好多好多哇。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顧老爺子覺得鼻子癢癢的,耳朵也癢癢的,回頭看了安安一眼。
小團子一臉無辜地看着他:“怎麽啦?”
顧松亭與岑燕君要參加的,是霍家老爺子的生日宴。
快到宴會廳時,他們看見霍老爺子将霍子辰拉到外面的樓梯間,對他破口大罵。
“顧家那小子真對付你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被那個小明星擺了一道?聶秘書已經告訴我了,小明星删了微博,但很明顯,得罪了姓顧的,以後她不可能再接到戲了。為了自保,她說出是你在她背後主使這一切。你的眼光就這麽差?”
霍子辰的臉色都白了:“不、不是——我跟她沒什麽的。”
“我懶得管你和她有沒有什麽不正當的關系!我只知道,公司談好的新項目突然黃了?并且,接下來好幾個項目,各個集團同時撤資,他們擺明是為了賣顧峄城面子!”
“爸,你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
“閉嘴!”霍老爺子怒喝一聲,“我現在開始懷疑,究竟能不能把霍氏交到你手中!”
安安被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兇哇。
她眨眨眼睛,剛要開口,小嘴巴就被奶奶給捂住了。
顧老爺子在嘴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小團子把嘴巴抿得緊緊的,老老實實地跟着奶奶從電梯間外飄過去。
等到走遠了,岑燕君為難道:“老頭,我們兒子對付他們家兒子了?”
“聽起來是這樣……”顧松亭說。
“這——”岑燕君咳一聲,“都這樣了,咱們還好意思來吃飯?”
“那就回家等爸爸媽媽吧!”安安興奮地說。
“你不想見琪琪了?”岑燕君忍不住笑了。
“更想見爸爸媽媽。”安安擡起小胳膊,看看自己的電話手表,“今天爸爸媽媽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呢!”
岑燕君正和小丫頭說着話,忽然看見蔣海茹帶着琪琪走過來。
光是從對方的眼神中,她就能看得出來,自己兒子是真沒讓他們霍家好受。
否則,她的塑料老姐妹是不會板着臉的。
不過岑燕君一點都不尴尬。
沒辦法,誰讓她兒子就是這麽厲害?
岑燕君挺了挺胸,走上前:“海茹啊。”
蔣海茹的嘴角僵了僵,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燕君啊。”
“琪琪!”安安招招小手。
“安安!”琪琪飛奔過來。
小姐妹倆一起跑到邊上,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顧老爺子擰擰眉,将手背在身後。
周遭賓客來來往往。
岑燕君和蔣海茹面對面,嘴角都挂着虛僞的笑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蔣海茹說道:“你孫女也來了啊?這孩子是真可愛,只可惜不是親生的。領養的孩子,哪能和親生的一樣?你要是能說得動你兒子和兒媳,就催催他們,讓他們給你生個親孫子帶帶。”
岑燕君輕嗤一聲:“你這閑事怎麽都管到別人家去了?這麽喜歡生孩子,就自己生去。”
蔣海茹的臉一下子就綠了:“你這人怎麽說話的?我是為你好。”
岑燕君點點頭:“我也為你好,現在醫療這麽發達,老太太想要生個孩子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
蔣海茹氣得舌頭打結,指着她“你你你”了個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顧老爺子看着老伴和對方的交鋒,不由刮目相看。
岑燕君攻擊老年人的手段,就是讓人家自己去生孩子。
雖然看起來很無賴,但非常管用。
因為上次岑燕君這麽怼自己的時候,他就氣得夠嗆。
“行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不跟你聊了。”岑燕君喊了一聲,“安安,我們回家。”
“回家?”顧老爺子愣了一下。
“是啊,我們家鹦鹉今天也生日。跑來給人家過生日,還不如在家給鹦鹉過呢。”岑燕君說完,瞥了蔣海茹一眼,直接轉身走了。
小尾巴安安新奇得不得了:“奶奶,鹦鹉也能過生日嗎?”
“我說能過就能過,咱們去給它買個鹦鹉蛋糕。”岑燕君說,“走!”
顧老爺子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岑燕君帶着安安走了。
好半晌之後,他跟上她們的腳步。
他老伴出門之前,是精心打扮過的。
新裙子、新手包,還有新做的發型……
以她的性格,怎麽也得進宴會廳轉一圈,讓所有人誇誇她有多顯年輕、品味有多好才對。
但是這一次,岑燕君還沒怎麽露面,就選擇直接離開。
因為,她照顧安安的感受。
孩子雖小,但如果聽見蔣海茹說起自己是領養的小孩,或者爸爸媽媽要生個弟弟妹妹這樣的話,還是會在意的。
以後的事情,留着以後再說。
至少現在,在小團子還不夠有安全感的當下,他們一家人,都想要保護好她。
宴會廳裏,蔣海茹氣得老臉通紅,眉心緊緊擰起,快要夾死蒼蠅。
琪琪小聲問她:“奶奶,你怎麽了?”
蔣海茹不耐煩道:“邊上玩去。”
琪琪低下頭,走到角落。
她好想找一個人給媽媽打電話,接自己回家。
這個家不好,爸爸和爺爺奶奶都不好。
……
回家的路上,岑燕君讓司機在路口停下。
“怎麽了?” 顧老爺子問。
“安安想吃蛋糕,我去給她買一個。”岑燕君說。
顧老爺子也打開車門,對司機說:“你先回去。”
老倆口一起帶着安安去買蛋糕。
甜品店的冰櫃裏只有小蛋糕。
安安問:“鹦鹉會不會很失望呀?”
岑燕君失笑,誰要管鹦鹉會不會失望?
他們只希望小丫頭不要失望。
“要不讓司機叔叔再回來,帶我們去其他店看一看。”岑燕君笑着說。
顧老爺子看看冰櫃:“買六塊小的,拼到一起不就行了?”
服務員讓孩子自己選,等安安挑了六塊三角蛋糕之後,将它們拼好,放在蛋糕盒裏。
這樣一來,就變成一整個大蛋糕了。
安安還從來沒見識過這樣的操作,不由驚呼一聲。
顧老爺子瞄了小團子一眼,心裏很得意。
看得出來,這孩子已經開始崇拜他了!
回奶奶家的路上,安安的小步伐變得越來越輕快。
她問:“奶奶,你和琪琪奶奶吵架了嗎?”
岑燕君蹲下身:“你聽見了嗎?”
安安對着奶奶點點頭,又搖搖頭:“聽見啦,但是聽不懂。”
奶奶揉揉她的腦袋:“那些都是很長遠的問題了,不需要這麽早考慮。”
岑燕君确實很喜歡這個小丫頭,但與此同時,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這麽無私。
也許很多年之後,她也會冒出私心,希望家裏再添一個孩子。
但至少不是現在。
如果,這孩子真是小倆口的親生女兒該多好。
這樣一來,就皆大歡喜了。
想到這裏,岑燕君搖搖頭。
一把年紀了,怎麽突然變糊塗了呢?
安安不知道奶奶在想什麽。
她只是踢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邁着步子。
走了好久,她擡起眼,忽然看見顧家門口的那抹身影。
“是媽媽!”小團子歡呼一聲,掙開奶奶的手,飛快地跑過去。
莫穗站在那裏,等待安安回來。
這一覺,她睡得很踏實。
醒來之後,心中對安安的惦記變得越來越深。
仔細一算,其實和小團子分別不過兩天不到的時間。
可她就是特別想要接孩子回家。
莫穗蹲下來,張開雙臂,軟乎乎的小人一下子就撲到懷裏。
她差點被撲倒,好不容易才穩穩抱住小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