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蠢蛇
蹭地一下。
書生坐回了原位。
嘴巴緊緊閉着, 好似完全忘了剛說過的話。
其他玩家更是一頭霧水:S級副本可不是過家家,裏面的死亡陷阱幾乎避無可避,有些人甚至已經捂眼想避開血腥, 結果那和尚竟沒事?
只因一條小蛇嘶嘶了兩聲?
簡直是天方夜譚。
靠後的座位,有玩家竊竊猜測:“說不定這書生以前被蛇咬過。”
否則對方怎麽會害怕那麽個頭還沒葡萄大的小東西?
黃毛卻不這樣想, 因為他之前就見過那蛇與和尚“交談”。
狐疑不定地掃了眼謝玄的指環,他問:“你真是新人?”
謝玄:“嗯。”
新的不能再新, 連信息都是剛錄進去。
黃毛:“那你這寵物……剛剛又說了什……”
倏地, 倚在果盤裏吃葡萄的小蛇幽幽轉頭,眸色淺淡, 豎瞳漆黑, 猶如兩塊從中裂開的琥珀。
黃毛直接把最後一個字吞進了喉嚨。
“不是寵物。”伸手給變成蛇的某人倒了杯酒, 謝玄姿态熟練地給對方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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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自己與聞九之間的關系, 他卻沒下定義,黃毛也沒敢多問,默默學着身旁和尚的做法,有模有樣地倒了杯酒賠罪。
偏那小白蛇挑剔的很, 和尚倒的, 它伸出細細的舌尖喝了個幹淨,甚至還甩着尾巴催促對方再倒;
自己倒的, 它一口沒碰不說,連瞧都沒瞧一眼。
黃毛有點氣。
但他不敢說。
因為剛剛與小白蛇對視的一瞬, 他确實覺得自己像被大型猛獸盯上的獵物。
“那蛇有古怪。”遠遠觀察了好一會兒, 坐在黎凡附近的女人推推眼鏡:“有點像明夷。”
“怎麽可能?”差點碰掉桌邊的酒杯,一個學生打扮的男生眼疾手快接住, 垂着頭反駁, “明夷可是……是蛟, 那小玩意怎麽比得上?”
“而且他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的。”
那樣漂亮的、只在傳說中才能出現的生物,哪怕被拔去逆鱗、刺中咽喉、狼狽不堪地倒在血泊中,當時的場景,也震撼到足以讓他永生難忘。
猜也猜得到對方在想什麽,伸手摟住學生仔,一個長相憨厚可親的中年男道:“嗐,死都死了,別想太多。”
龍也好,蛟也罷,雞鴨魚狗豬,還有牛羊,到他手底下,都是待宰的食物。
但不得不說,這高等生物就是值錢,從裏到外、邊邊角角,都能賣出一個好價。
聽到這,白簡不由嘆了口氣:“當時我要是沒暈倒就好了。”
有他幫忙,或許還能救下明夷一條命。
盡管有時他的确吃味對方一直纏着黎哥,可這一路,明夷着實幫了他們很多。
暗暗地,學生仔和中年男對視一眼,默契地閉上了嘴巴。
——擔心白簡會知道這事,當日殺明夷,隊長特意只帶了他們兩個,無論如何,關于明夷死亡的真相,他們都得爛在肚子裏頭。
冷眼看着玩家低聲交流,身段婀娜的狐女僅慵懶靠着椅背,一言不發。
等天色徹底黑了,周圍挂起和外面小路上截然相反的大紅燈籠,她才像回過神似的,笑着拍了拍手:“一路奔波,大家也累了,後面有客房,還請自行去休息罷。”
言罷,她轉過頭,眼波流轉地望向已然起身的謝玄:“這位客人,莫急着走,奴家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單獨?
暫時還沒有高尚到為一個剛認識的人搭上性命的地步,黃毛身形一頓,給謝玄遞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鬼怪類的副本中,夜晚一向是最危險的時候,想通關副本,也需要時間搜尋線索,狐女一放人,很快,玩家們便走個精光,只剩謝玄、聞九與她自己三個。
确認周圍再無其他生人的氣息,她也懶得再裝那副魅惑衆生的做派,尾巴耷拉着,坐沒坐樣地往椅子上一靠:“蛇鬼?”
此刻确是條蛇的聞九:……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需要扮演原主的他,還是乖乖嗯了一聲。
“此次宴會沒請你們這一類,只請了衆鬼中有名氣又有故事的,”目光放肆在謝玄身上打了個轉,她笑,“你倒是會挑,既然選中了獵物,帶上他,趕快走罷。”
腦內劇本說來就來,聞九無辜:“不是獵物,他救了我。”
救?
一個滿身讨厭氣息的和尚會救一只鬼?這簡直是她最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原主化身人形不過少年,聞九咬字又刻意帶了幾分天真,搖搖頭,狐女再開口時,竟帶了幾分語重心長:“小蠢蛇,人心狡詐,你莫不是被他騙了。”
聞九:“可我聞到了殺我之人的氣味。”
狐女騰地起身:“是誰?”
“我不知道,”搖搖頭,小蛇眼中一片茫然,“醒來之後我總渾渾噩噩,只在江邊嗅到一瞬,便跟着和尚上了山。”
尾尖一繞,他纏住謝玄手指:“是好人。”
“行吧行吧。”蛇鬼最被人類所知的故事便是《搜神記》中《華亭大蛇》一篇、靜等三年報複射死自己的獵戶,想讓如此鬼怪放棄複仇,恐怕實在有些勉強。
擺擺手,狐女松口:“既如此,我便準你在此住下,但只可尋仇,其他衆鬼行事,你莫再幹預。”
那癡鬼也是個慫的,這麽一條乳臭未幹的小蛇,對方竟真能被唬住。
聞九卻沒應聲:
住下歸住下,搞不搞事,可不是對方一只小小狐鬼能幹預的。
哪怕這狐鬼是曾經受過供奉的保家仙。
“蠢蛇。”
誤以為對方是還放不下身後那個皮相英俊、一看便很會花言巧語的人類,狐女糟心地揉了揉太陽穴:“罷罷罷,這男人也給你留着,行了嗎?”
并沒有在想謝玄的聞九:……
平白挨了一句罵,卻又礙于人設不能反駁,他氣哼哼轉頭,正撞進男人帶笑的眼。
“走吧。”輕輕将聞九攏進手中,順帶摘了幾顆沒吃完的葡萄,謝玄雙手捧着小蛇,禮貌對狐女颔首:“告辭。”
狐女:……總覺得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分分鐘編好一出失憶大戲并演了出來,聞九成功打入副本NPC內部,還将複仇的事過了明路。
一箭雙雕,他悠悠然枕着葡萄:【很好,現在只需等我積蓄力量化作人形……真好奇主角團再見到原主是什麽表情。】
尤其是“失憶”的、強大的、不再仰慕黎凡、不再對黎凡言聽計從的原主。
他真的非常期待。
晚風拂過,帶來一縷類似鐵鏽的氣味,下意識把頭往謝玄袖口一鑽,聞九不耐煩地甩甩蛇尾:【血。】
腥氣四溢,難聞得很。
果然,等謝玄随着燈籠的指引繞過回廊,所謂的客房區前已經擠滿了面色各異的玩家。
圓形的中式拱門下,正墜着一張血淋淋的皮,極其完整,像是件被脫下的連體衣,一眼便能瞧出人樣。
鮮血滴滴答答,量不多,緩緩滲進磚縫下的泥土,更讓玩家心驚:
到底是怎樣古怪的殺人手段,才會在将人活剝的情況下不留痕跡?
曾經當過屠夫的中年男察覺到隊長在看自己,搖搖頭,示意他絕做不到這麽精細。
沒敢上前查看的玩家裏,一個女孩正蹲在被讓出的小片空地上,半邊身子都紅了,捂着嘴,沒敢出聲,眼裏卻有淚,應當是和死去的那位同隊。
正當大部分人驚疑不定面面相觑時,先前還被某些玩家嘲笑過膽小的呆滞書生幽幽飄過,極自然地伸手取下那張皮,語帶欣喜地沖玩家們拍了拍:“謝謝。”
直面這一切的新人女幾乎吓呆了。
先前她還覺得被抽中引路的自己太倒黴,仿佛被吸了精氣,渾身都提不起勁,但此刻,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已足夠幸運。
至少她還活着。
沒變成一張軟耷耷的皮。
“我說,他死前有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百人副本中老手居多,短暫的驚訝過後,見書生鬼離開,玩家們紛紛穿過拱門,跨過地上血跡,讨論起出局玩家的死因。
被濺了一身血的女生搖頭,聲音細細:“沒有,他一直很正常,就在我旁邊,剛走到拱門下,忽然就……嘔。”
黎凡身旁的眼鏡女低低:“是實話,沒撒謊。”
其他玩家則七嘴八舌:“我也看到了,像被一個鈎子直接拎起來似的。”
“屍體也沒了。”
“第一個到客房的會死?”
“他們确實走的最快。”
一片混亂中,唯有謝玄擡高了些音量的問題最為奇怪:“他長得帥嗎?”
所有玩家:……
許是對方問話的态度太過平靜自然,渾身是血的女生本能地應:“帥。”
和氣颔首,白衣僧人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随意選了間客房推開,施施然邁入其中,而後關上了門。
直覺最準的白簡:“他很危險。”
縱然真是新人,也絕不是什麽被主神送進來湊數的炮灰。
短短四個字說完,他便被空氣中的血腥味嗆得咳了兩聲,知道對方游戲裏的毛病是身體點數和精神點數相差太大所致,黎凡随手拿出一個可以短時間增強體質又無副作用的藥丸:“吃掉,緩緩。”
白簡嗔怪:“小題大做,你哪來這麽多積分。”
“屠龍給的。”眼都不眨,黎凡冷靜将藥丸遞到白簡唇邊,淡淡:
“殺都殺了,別浪費。”
作者有話要說:
聞九:……有一陣兒好像确實流行眼裏只有主角受的狠辣攻來着。
聞九:但爺不喜歡。
PS:上周電腦前坐的時間有點多,腰疼犯了,休息兩天再日六,感謝理解。
日常比心,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