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王妃
皇帝被人捧了半輩子,登基之後頭一次遇到讓他也不得不恭恭敬敬供着的主,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早已不悅。
此番他這些話說出口,雖然算是和度越撕破了臉,但看狼王吃癟,皇帝心下卻還是痛快的。
這些妖物,什麽狐王狼王的,說白了不過就是一些成了精的畜.牲罷了,即便是自己給自己封了王,又哪裏能和他這個人族的皇帝相提并論?
見度越急眼,皇帝終于在這兩人面前拾起了自己的從容,慢條斯理地短期一旁小宮女進的茶,不急不緩地喝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
“狼王大人不必着急。朕說了朕是想要報恩,自然不會做什麽傷害鐘老先生的事情。只是他身上的頑疾需要一種十分罕見的藥材治療,而這藥材有一點點小小的後遺症罷了。”
度越卻是面色陰沉得可怕,吐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壓抑着怒火:“什麽後遺症?”
“用藥之後,需得在三十天之內服下另一種與之藥性相克的藥材,否則,便會腸肚潰爛而亡。不巧,這種藥材珍貴異常,目前只有宮中才有。”
“你好大的膽子!”
度越怒不可遏,當即便化出長刀來,像是想要當場摘下皇帝的腦袋。
誰都沒想到皇帝居然暗中留了這樣一手,一旁的江霖和張測也是微微一愣,但看到度越拔刀便又紛紛回神,到底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雙雙拔出佩劍來攔在了皇帝的身前。
“狼王大人還請冷靜!”
“這裏可是皇宮!若是陛下發生了什麽不測,鐘老先生恐怕也難以安然無恙!”
這話自然是不需要這兩人來提醒的,木遠也早在度越拔刀的同時便攔下了度越,沖他輕輕搖了搖頭,而後轉向了皇帝。
“陛下這樣是不是有些忒上不得臺面了?”他道,“我們這些日子兢兢業業地守着皇城,您卻在背地裏搞這樣的小手段?”
“王妃這樣說,可就誤會了朕的一番心意了。”皇帝故意咬重了王妃兩個字。
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心甘情願雌伏于另一個男人。對于他這樣的人而言,這樣的稱呼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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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和木遠現在看着和睦恩愛,但背地裏誰知道木遠是怎麽想的?狼王性子莽撞,實在是再好掌控不過。
皇帝不相信木遠會心甘情願當這樣一個狼王的王妃,不過也是為了一己私欲才想要找一個強大的依附對象罷了。
人性本就如此。
就像他之前寵幸過的那個死于非命的男人。
他難道能不知道那人口中的喜歡都是假的麽?
不過都是有所圖謀罷了。
于是皇帝說完這一句話,頗有些得意洋洋地看着木遠,自以為必然刺痛了木遠那所剩不多的自尊。
誰料木遠卻從始至終都很平靜,那張臉上竟看不出一絲為此而窘困的神情。
皇帝微微有些挫敗,卻也還是繼續說道:“朕的初衷是為了給鐘老先生治病,只是沒想到他病得刁鑽,居然會用到這樣的藥物。當初是覺着一月之內諸位必然不會離開皇城,這才擅作主張,給鐘老用了藥。”
度越手上青筋暴起,被木遠攔着才堪堪壓下火氣,陰恻恻問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二位想要追捕狐王,朕明白,也可以理解。但為了鐘老的安危考慮,二位怕還是得多在宮中留些人馬。待鐘老病情好轉,朕自會命太醫好好替他拔毒,必不會讓鐘老有恙!”
言下之意,只有皇帝自己安然無恙,鐘邁的安危才能有保障。
木遠亦是氣極,卻好歹比度越多了幾分離職,強壓怒火問道:“若是我們能保得你安然無恙,你能承諾一定将解藥給鐘叔嗎?”
他自然知道皇帝今天說的這些話有可能是真的,卻也有可能是他為了讓自己和度越護着他而臨時編造出來的謊話。
可是,怪只怪他們在皇帝面前暴.露的弱點得實在是有些多。皇帝知道自林黎死後,他們狼族根本就沒有像樣的大夫,所以才敢那這樣的事情拿捏他們。
他們沒有辦法判斷皇帝的話是真是假,便只能信其有,因為他們承擔不起賭錯的後果。
皇帝這下總算是舒坦了,虛情假意道:“這是哪裏話,我自己也是希望鐘老先生能夠長命百歲的。”
木遠卻冷哼一聲:“我們如何信你?”
他們已經被擺了一道,若是這件事情再不搞清楚,待他們抓捕了狐王回來,皇帝會不會拿鐘邁所中之毒再去威脅他們做別的事情也未可知。
皇帝沉吟片刻:“若是你們不相信朕,朕可允許你們帶朕的大兒子一同離宮,讓他來做人質。”
度越卻最是瞧不上這樣的人:“用自己的親生兒子去做人質,世上竟有你這樣的父親!”
皇帝再要說什麽,卻見度越一揚手:“罷了!無需和你這樣的人多談!”
他轉過身去,像是再也不願意和皇帝在一室之□□處哪怕半刻,到了門口才回頭怒視皇帝:“你給我急着,我們狼族沒有為了大局犧牲誰的說法。我能為了給父親報仇而和狐王糾纏半身,也定會為了給鐘叔報仇,和你不死不休!我們狼族……沒有孬種!”
皇帝嘴邊原本噙着得逞從容的笑,對上狼王的眼神,卻不由心下一顫。
他最初的确是這樣想的——鐘邁對狼王固然重要,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妖罷了,便是萬事順遂,只怕也不剩下幾年好活。狼王頂多為他多在宮中留些人馬。其餘的,還能做到哪一步?
但看到度越方才的眼神,皇帝卻突然就相信,度越所說的話,絕對不止是說說而已——如果鐘邁真的死在了宮中,那度越必然做得出,和人族不死不休的事情。
他于是轉向還未離開的木遠,強扯出了一個從容的笑:“狼王大人當真是……太沖動了,朕并未說過要對鐘老先生如何。木公子如此聰慧之人,和狼王大人相處,想必也時時覺得無奈吧?”
木遠原本一直未對這老頭說什麽,即便當年是這人下令,讓他家破人亡,但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被下屬蒙蔽了雙眼的上位者罷了。
因此木遠再恨,也只會恨皇帝無能和軟弱,從未當真将這個人當作過自己複仇的對象。
直到這一刻。
草菅人命,自私自利,還妄圖挑撥他和度越的關系?
他當真覺得世上的人都是和他一樣的麽?
木遠心底生出嫌惡來,也不想再給皇帝好臉,冷冷道:“從未有過。我反倒覺得,和度越這樣直來直去的人交談,比和某些心思深沉,日日只想着如何算計別人來為自己争取一點蠅頭小利的僞君子相處要舒服自在多了。”
他說完這一句,也不再理會皇帝,朝着度越離開的方向便追了出去。
見兩人離開,張測和江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收了佩劍,繼續恭恭敬敬站在下首,誰也不敢擡頭去看皇帝黑似鍋底的臉。
度越在前面走得很快,木遠半晌才追上他。
“皇帝自私心狠,事情發展到如今這一步,不是我們可以預料得到的。”木遠知道度越在自責,怪自己沒能早早發現皇帝本心,居然讓鐘邁陷入如今這樣的險境之中,只能出言安慰。
“其實我原本也沒打算讓狼妖全數撤走的,如今這個情形,不撤正好,留些人手在宮中,也能盯着皇帝,免得他當真對鐘叔做些什麽。”
度越依舊一言不發,一馬當先直知道朝前走,連頭也不回。
木遠只得嘆一口氣,繼續說道:“不過你放心。皇帝這人,雖然不是什麽良善好人,卻也不是一個傻子,不會做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其實是不敢當真得罪狼族的,只要皇宮不出事,他不會貿然對鐘叔做什麽。”
這世上很多人,不做壞事并非是因為內心心存善念,只是因為沒有機會,或者說沒有本事。
身為皇帝,他雖算不得什麽能載入史冊的明君,卻也不算一個多麽荒唐的暴君。
雖然曾經或許做出過在宮中養男人這樣的事,但到底處理得還算妥當,未曾出現過什麽耽誤朝政的荒唐事,也終究沒有造成過任何的影響。
但他運氣好。這些年恰好風調雨順,無事發生,于是他也便這樣無功無過地在這個位置上穩坐了這麽多年。
他只是一個自私的人——一個算不得缺點的缺點。
他只是,會在任何情況下都竭盡所能地為自己考慮,為自己謀取最大化的利益,僅此而已。
他沒做錯什麽,只是不是一個好人而已。
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他們可以确定,皇帝絕不想和他們争個魚死網破。
木遠待要再說什麽,卻突然覺得度越似乎神情有些奇怪。
“度越?”木遠忍不住叫了度越一聲。
度越只是停下了腳步,雙手緊緊握拳,卻并沒有回頭。
木遠上前,卻見度越雖然倔強地維持着冷冰冰的神情,眼睛卻已經微微濕潤了。
見木遠上前,他執拗地撇開了頭,一言不發,仿佛不想讓木遠看到自己的淚水,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惹人一陣心疼。
木遠握住了度越的手:“不會出事的。”
度越卻輕輕搖了搖頭:“怪我。”
木遠知他自責,只出言安慰道:“和你沒有關系,誰也沒想到皇帝竟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誰料,度越臉上的神情卻變得有些近乎偏執,聲音也放大了幾分:“怪我!都怪我……我早該想到的……人族和妖族……有幾個人,幾個妖當真做得到和另一族和平共處?我早該想到的!”
木遠一愣,覺得度越此刻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不待他反應過來,度越已經一把抓住了木遠的胳膊,像是決定了什麽似的繼續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們不能走!若真走了,回來就……見不到鐘叔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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