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探
木遠半夜才回了大皇子宮中,也不知道忙活什麽去了。
雖然白天不歡而散,但好歹算是達成了一致,且現在時間緊迫,誰也沒有鬧別扭的心思。
半天未見,度越已經想出了對策:再探一次那人發宮室,對他使用凝神丹。
“那是什麽東西?之前在狼族地牢中時,似乎聽你提起過這個。”木遠原本心驚膽戰,生怕度越回過味兒來問他皇帝在和那男人做什麽事情,如今見他已經開始思索正事,暫時放下了心。
“拷問時使用的一種藥物,可讓犯人說出真話,不會傷及性命。”
他雖然不大懂人界的這些人情世故,但卻也知道這男人不能死。否則若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們恐怕沒那麽容易離開皇宮。
皇帝時常去找那個男人,将人劫出來的可行性不高,而皇帝晚上卻不能待在那裏過夜,于是兩人打算明日入夜便動手。
“今天我去找林黎拿凝神丹的時候,他說給你的解藥應該過兩日就能配好,讓你到時候去找他。”度越道。
木遠正要答話,卻突然感覺頭痛欲裂,不知怎麽渾身不痛快起來,于是只含糊應一聲,轉過頭去便要睡。
“你怎麽了?”度越問道。
“困了。”木遠沒由來感覺這樣的狀态可能不簡單。
度越皺皺眉,沒有多問什麽。可躺在床上睡好,他卻翻來覆去半晌也合不上眼。
木遠終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你睡不着?”
他轉過身來,在黑暗中看向度越。月光從紙糊的窗戶透入,被攔得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光亮,只讓人堪堪看得清對面的輪廓。
“怎麽了嗎?”他問道。
“沒有。”度越悶悶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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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裏四下寂靜一片,他們默默聽着彼此的心跳,不知過了多久,度越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小玉……你知道什麽是周公之禮嗎?”
“!”
這句話如同在水中投入的石灰,一股血氣猛地上湧,讓木遠腦中一陣嗡鳴。
“你從哪裏聽的這個詞?”他難以置信地開口詢問,帶着些許微不可察的怒意。
度越答得淡定:“大皇子告訴我的。”
“他給你說這個幹什麽!他一個半大的孩子,毛都還沒長齊就成天淨想些這種東西!堂堂一個皇子,就不能……”
“小玉。”度越打斷了木遠接下來的話。
房間裏再度恢複寂靜,只有兩顆越跳越快的心。
良久,度越認真地開口:“我想和你行周公之禮。”
一句話炸響在耳邊,木遠登時整個身子都像是被炸麻了似的,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什麽反應也做不出來。
“你知道……這是做什麽事嗎?”他聽到自己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度越雖然不知道,但是大皇子告訴過他,這是相愛之人,夫妻之間互相才會做的事情。
大皇子告訴他,他見到的那兩個人,皇上和那個人,就是在做這件事。他雖鄙夷皇帝的行事,但他想要和木遠一起做只有相愛之人才能做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壽數無多,不願将木遠牽制在妖界,不能娶木遠做他的妖後,卻也當真喜歡木遠。他想着,雖然這是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情,但皇帝并沒有娶那個人為妻,想來這話也并不準确。
就算不能娶木遠,他也至少想要在死前,和木遠做一做那件事。他也想知道,自己在木遠心中,夠不夠得上相愛之人這個标準。
雖然不知道什麽是愛,但世上如果真的有這樣一種情緒存在,那大概就是他現在對木遠的感情了吧。
木遠早被驚得僵在被中,瞠目結舌半晌,看着無甚反應,心思卻早已是百轉千回,轉過了不知道多少個念頭。
原本的那一點頭痛化為了熊熊烈火,倏地滾遍了木遠全身,讓他眼前的情境陡然亮起。
他想起來了,他知道這是什麽樣的感覺了——這是狐王下給他的情毒再一次發作。
木遠不由暗罵一聲。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挑這個時候!
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許還能稍稍放下點心來,因為心裏清楚就算自己毒發,度越也定然不會由着他做出什麽越界的事情來。但是度越才剛和他說了這樣的話……一定要在失去理智之前遠遠地躲開度越!
他猛地一躍而起,胡亂地抓起床頭的衣服便要朝着屋外奔去,剛推開門便被追過來的度越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玉!”度越的聲音第一次竟帶上了些委屈的意思:“我不是要強迫你!我只是……只是問問你,只是和你說一說。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
委屈的聲音讓木遠心都軟成了一灘春水,灼熱的溫度從手腕上傳來,生生激出他一身冷汗。
他回過頭去,在一幹隐隐綽綽迷人眼的幻想中,在破門而入的月光下,竟看清了度越的眼睛,含着顯而易見的失落。
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但是才張開嘴,那些幻象便變本加厲起來,纏着他,讓他甚至無法呼吸。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喘息幾下,略平複了些許之後,木遠終于用盡量平靜的聲音開口:“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問題……我們改日再談。我現在要靜一靜,你別跟我來!”
他要再出門去,又一次被度越擋住。
“不用!”度越說,“我出去。”
木遠眼前陣陣發黑,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度越拖回床上坐下,眼睜睜看着度越在一幹真真假假的幻象中倉皇離開。
屋門輕輕被關上,将木遠一人關在屋中。
度越終于離開,但那些紛雜的幻象卻并沒有放過木遠。
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忍着腹下亂竄的邪火,擔心自己再度失去意識,強撐着将門闩從裏頭插上,确認自己怎麽折騰也決計沒法禍害屋外那個人,而後才重重摔回床上,将臉埋進被中。
毒發不解,折壽五年……
折便折吧!
度越那樣不在意自己的壽數,他折壽五年,又有何妨?
一夜難熬。
木遠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這回沒有人在一旁守着等他醒來,自然也沒有上次那般舒坦。木遠睜眼,只覺渾身上下哪裏都不對勁似的,出了一身的汗,衣服全都黏在了身上,床褥也被他不知怎麽折騰得全都掃到了地上去。
他晃晃腦袋,就着床頭銅盆中的清水拍了拍臉,又磨磨蹭蹭半晌,好歹把自己收拾出了一個人樣,才鼓起勇氣拉開了門闩。
一開門,方才做好的一切心理建設便瞬間全然崩塌了。
沒想好怎麽面對的那個人就站在門口,低垂着眼眸坐在屋前的臺階上,眼下明晃晃挂着兩團烏青,顯然是一夜沒睡。
而最重要的是,度越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裏衣,甚至還光着腳,連鞋都沒穿。
夜裏該有多涼,度越就這樣穿着單衣光着腳在外面晃了一夜!
他猛地沖到度越面前:“你……怎麽就穿這樣?快進去趕緊把衣服穿上!旁邊就是空房間,你就在外頭坐了一晚上?”
這話說的極沒有底氣,只有自責。
昨夜真是腦子鏽住了,才連度越沒穿鞋都沒有發現!
度越像是看出了木遠的想法一般:“妖族身體強健,沒那麽容易生病。我看你昨夜似乎有些不适,擔心你找我找不到。”
“你……先趕緊去把鞋穿上!”
木遠心疼得發慌,亦步亦趨地跟着度越進屋,仔仔細細盯着,像是生怕度越不聽話似的。可昨夜發生的事情誰都沒忘,尴尬的氣氛萦繞在兩人之間難以消散。
木遠張了張嘴,想解釋,想說點什麽,但是又有些沒由來的害怕。
大皇子究竟給度越說了多少?度越知道周公之禮到底是什麽了嗎?他知道自己是個男人了嗎?他真的知道那句話的含義是什麽嗎?
度越對他的好……說到底全都是他騙來的。
良久,木遠才開口:“我掃院子去了。”
這是他們二人每日分內的事情。兩人說好了一人一天,今天正好輪到木遠。
度越伸手想攔,卻又想起什麽似的,茫然縮回。
木遠把自己的膽怯和退縮歸結于目前諸事未定,只問道:“你今夜還可以嗎?實在不行,我們就再等一天。”
度越道:“不用。我曾經三日不睡都沒事,就今夜。”
木遠于是點頭:“那你現在趕緊歇歇,我們晚上行動。”
一整天,木遠都沒再回房,變着法給自己找事幹,到了傍晚才回了屋子去找度越。
今日正好是十五。木遠事先打聽過,皇帝去了皇後宮中,今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來找那個男人,兩人這才潛入了那個男人宮中。
有個小太監從院中走過,手裏提着兩個食盒,看樣子是給那個男人送飯的,最後也沒有離開這座鎖着門的宮室,走進後院之後便再沒有了聲息。
看樣子那太監很是知道在這裏應當保持沉默的道理,兩人确定了院中無人,猜大着膽子潛入。
這時辰不算晚,那個男人此刻閑來無事,正坐在窗前就着燭光看書。
度越朝木遠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呆着別動,之後便化作一陣黑風從窗戶卷入屋中,瞬息之間又重新化回人形,悄然站在了那男人身後。
或許是夜裏視物不清,那男人一點都沒有發現,哼着小曲翻動手中的書頁。
度越下手極快,一刻也不拖沓,直接上前一步一手捂住了那個男人的口鼻,一手便用一把匕首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冰涼的刀刃貼上皮膚,那人才反應過來似的,一聲都來不及叫喊,度越便惡狠狠在他耳邊威脅:“別出聲,不然殺了你!”
那人早被吓得六神無主,聽見這話哪裏還敢出聲,連忙小幅度地點頭,生怕度越手上一個收不住傷着了他。
度越朝屋外看一眼,木遠這才也從窗戶翻了進去,落在男人對面。
“這位兄臺,”木遠笑眯眯地對着他開口:“不用緊張,我們就是來問你幾個問題。你要是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絕對不會傷到你。但是你要是胡說,或者瞎說……你一個皇帝的禁.脔,見不得光的人,我們就算今天在這裏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皇帝怕是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查!”
男人的目光從木遠臉上掃過,像是在思索什麽,片刻後緩緩點了點頭。
木遠這話說得實在兇殘,雖然早知道了木遠不是什麽柔柔弱弱的普通“女子”,但這麽直觀地感受這一點倒還是第一次。度越不由擡頭看了木遠一眼。
感受到度越的目光,木遠也擡頭看向他,看懂了度越的眼神。
最近這段時間兩人之間的相處實在是有些尴尬,木遠不想再繼續下去,雖然他現在不能向度越表明自己的心意,但至少也要想辦法恢複到之前才行。
于是他幹脆假裝這段時間所有令人尴尬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沒臉沒皮地沖度越抛了個媚眼,嘤嘤嘤道:“小玉膽子小,不敢看這麽血.腥的場面。待會兒要是真的要擰腦袋,你能不能幫我捂一下眼睛?”
度越:“……”
男人:“……”
也不知道這種拙劣的撒嬌到底有沒有觸動到度越,但他看向木遠的眼神的确沒了之前刻意的閃躲,自然而然答道:“你轉過身去不就行了。”
男人:“……”
這段雲淡風輕的對話的內容實在是有點可怕,命門被捏在度越手中的男人忍不住微微掙紮了起來。
度越這才松了捂住男人嘴的手,卻沒有撤去匕首。男人小心翼翼地看看木遠,而後問道:“你們是妖?”
他能猜到也不意外。宮門緊鎖,度越進來的悄無聲息,簡直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只有妖物能夠做到。
木遠也不打算否認。
這個男人被鎖深宮,他和度越有是新來的,他根本不可能認得他們,于是幹脆直接借機吓唬道:“猜對了。既然知道了我們是妖,那你也更應該知道,我們根本就不怕在這宮裏殺人。所以待會兒,什麽話,該怎麽答,你可要想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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