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銀石奪冠
周六上午。
徐熙舟結束了自由練習賽, 剛從車上下來,就被車隊經理叫了過去。
“你的粉絲來了。”
車隊經理笑眯眯的。
徐熙舟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什麽, 他心跳頓時有些加快,略顯忐忑的推開休息室的大門。
任華民果然來了,他穿着厚厚的皮革外套,坐在輪椅上,膝蓋上搭着一條薄薄的毛毯。舒月站在他身後, 扶着輪椅,微微笑着看向徐熙舟。
“你大伯本來也想來的, 只是臨時有個會議,推遲不了,他讓我跟你說一聲。”
“你們能來我就很開心了。”
徐熙舟笑了笑, 又低頭看向任華民膝蓋上的毛毯, 有些疑惑。
舒月知道他在想什麽, 解釋道, “你爺爺以前膝蓋受過傷, 有風濕。天一冷或者下雨就容易痛。所以得蓋着毛毯。”
上午賽道上雖然沒有下雨, 但天氣陰沉, 時不時刮起一陣狂風。下雨是遲早的事。
想到任華民帶着病, 還大老遠來看他的比賽,徐熙舟不自覺有些內疚。
“早知道天氣這麽差, 我就不該讓您來的,不好意思。”
任華民語氣嗔怪, “你這孩子, 說的什麽話, 一看到你我什麽病都好了。這點小毛病算什麽。”
老爺子樂呵呵地看着徐熙舟身上的賽車服。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賽車服呢, 跟你父親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是阿典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Advertisement
提到過世的小兒子,老人的眼眶漸漸有些泛紅。舒月輕輕嘆了口氣,手放在他肩上,無聲的安慰他。
大概是血緣的感應吧,那一刻,徐熙舟心裏也說不出的難受。
徐熙舟猶豫着開口,“我之前聽大伯說過,我的父親曾經是個拉力賽車手。我能問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他呀,是個無拘無束自由散漫的性子,喜歡什麽就去做。我讓他去家裏的公司上班,他就是不願意。非要去開賽車。後來他認識你媽媽後,性格才多少沉穩了一點。”
任華民忽然想到什麽,在自己的外套口袋裏翻了翻,掏出一個老舊的皮夾。
“這是你爸爸的照片,這麽多年,我一直随身帶着。”
徐熙舟接過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年輕而俊朗。穿着黑白賽車服,臉上帶着着張揚灑脫的笑容,懶懶散散的坐在引擎蓋上。
徐熙舟心底像是被什麽觸動了一下,他小心的摸了摸照片上男人的面孔。
“爺爺,這張照片可以送給我嗎?”
任華民點點頭,忽然意識到徐熙舟剛喊的什麽,眼底頓時爆發出亮光。
他握緊輪椅扶手,語調微顫,“小舟,你剛叫我什麽?能再喊一次嗎?”
徐熙舟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無意之中喊了什麽。他耳根微紅,看了眼舒月,又看了眼滿臉激動和興奮的任華民。
他垂下眼,躊躇了幾秒,在任華民眼底的光亮快要消失時,他嘴唇動了動,又喊了一遍。
“爺爺。”
“好孩子,好孩子!”
任華民握住他的手,滿是皺紋的手掌顫抖的撫摸着他的手背。舒月的眼睛也紅了,她轉過身去,背着兩人抹了抹眼淚。
從休息室出來,徐熙舟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莊靜純。
男人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見過他們了,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徐熙舟點點頭。半個月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抛棄的,連他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他。雖然在外人面前他表現得對這些毫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麽渴望家庭的溫暖,多麽渴望自己是被人愛着的。
現在,他不敢奢求的願望竟然成了現實,他整個人都像飄在雲端中,一切都是那麽的虛幻而美好,像踩在棉花上,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栽下去,跌入泥沼。
“不用懷疑自己,你值得他們喜歡。”
莊靜純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也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不管你跑出什麽成績,他們對你的愛都不會變。”
當五盞紅燈熄滅時,莊靜純的話語似乎仍然響在徐熙舟耳邊。
他第一個從賽道上沖了出去,很快超過排在第二的霍華德。杆位的愛德華起同樣不差,很快就在直道上拉開了和後面車輛的距離。
天空灰蒙蒙的,細小的雨絲飄散在空氣中。這種不大不小的雨是最折磨人的,會讓賽車手的視野受限,并且濕滑的賽道也會降低輪胎的抓地力,車手在過彎時稍有不慎就會被甩出賽道。
進入第二個彎道時,發生了撞車事故,排在末尾的三輛車連環相撞,狀況有些慘烈,索性沒有車手受傷。主辦方立刻暫停比賽,出動了安全車。
徐熙舟跟在安全車後面,邊暖胎邊跟車隊讨論停站策略。他現在進站的話,後面有可能會趕上愛德華,但是也容易失去自己現在的位置,他不敢冒這個險。
“看愛德華進不進,他如果進你也進。”
車隊采取了更保險的折中策略。
事故車從賽道上被清理完畢,比賽重新開始。
雨下得越來越大,賽道上積水路面也越來越多。徐熙舟好幾次過彎都開得十分兇險,像在懸崖邊緣行走。他的腎上腺素飚到最高,雙手牢牢握住方向盤,努力睜大眼睛,從模糊的視野中分辨道路。
身後,布萊克從第五起步,一路不斷超車,在一個彎道上将霍華德逼出了賽道,很快趕上了徐熙舟。
他緊緊咬着徐熙舟不放,橙紅色的賽車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散發着耀眼的冷光。第五圈時,他幾乎快追上了徐熙舟,跟他并排行駛,然而在過彎時,因為一個走線失誤,又被徐熙舟甩在了身後。
休息室裏。
所有工程師都戴着頭盔,雙手握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上的賽車。
任華民坐在輪椅上,緊張的盯着屏幕裏那輛十八號的銀藍色賽車,雙手不自覺緊緊攥住了膝蓋上的毛毯。
舒月比他還緊張,她兩手合十靠在胸前,默默祈禱徐熙舟平安,好幾次她甚至都不敢看屏幕裏的狀況。
之前的連環撞車事故讓她受到了不少的驚吓,也是今天她才意識到F2賽車是一項多麽危險的運動。而看着自己最愛的人坐進那輛賽車,又需要多大的勇氣。
到了第六圈。
布萊克依然不近不遠地跟在他身後,他沒有再冒險嘗試超車,而是不斷地在直道上吃他的尾流,始終保持不會被徐熙舟甩掉的距離。
接連通過幾個高速彎道後,徐熙舟明顯感覺自己的輪胎有鎖死的趨勢,每一次過彎都耗費他巨大的精力。身後的布萊克似乎看出了他的力不從心,在一個右轉彎時猛地加速,切到他的外線,接着提前他半秒制動,橙紅色的賽車靈活地滑入內線,加速駛入直道。
這是一個極為危險的超車動作,布萊克賽車的後輪幾乎貼上了徐熙舟的前輪。徐熙舟感覺自己的擋風板似乎被氣流撞了一下,瞬間的重心不穩讓他在出彎時差點撞上護牆。
看着徐熙舟在千鈞一發之際将車扭回直道上,車隊的人全都大大的松了口氣。
這兩秒的疏忽,身後的霍華德已經追了上來,徐熙舟的排名再降一位。
“徐,你的前翼有損壞,需要提前進站。”
無線電裏傳來工程師的聲音。
徐熙舟知道自己沒有更好的選擇,他只能提前進站,等換了新的前翼,再出站時,他已經落後到了第十名,一個勉強能拿積分的位置。
徐熙舟并沒有氣餒,而是借助新胎的優勢開始不斷的超越。一圈又一圈,他不斷的在心中計算着最佳的出彎路線,中途不斷有賽車失控,沖出賽道。他的排名也在逐步上升,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第四名。
“徐,一定要穩住,說不定有機會上領獎臺。”
他前面的是阿爾法車隊的丹尼爾。對方的防守十分犀利,左右變換着線路,根本不給他機會超車。徐熙舟并不急,而是耐心等待,等着丹尼爾露出破綻。
終于,在過下一個高速彎時,丹尼爾選擇的入彎點不夠精準,留了一個破綻,徐熙舟抓住這個一瞬即逝的機會,迅速切進內線,一個流暢的轉向,超過他沖上了直道。
前方是熟悉的銀藍色賽車。徐熙舟勾起嘴角,用力踩下油門,幾乎全油超過霍華德。對方為了穩妥起見,并沒打算反超回來,而是選擇了進站。
現在在徐熙舟前方的只剩下布萊克和愛德華。兩人都已經進過站,在輪胎的性能方面,三輛車都旗鼓相當。處于這種能見度極低的天氣下,誰能贏得冠軍,就看誰有最好的技術和心态。
比賽只剩下最後十圈。
徐熙舟全神貫注的盯着前方那道橙紅色,兩人幾次并排行駛出彎,每次布萊克都快他一步,提前搶占彎心。他似乎已經算準了徐熙舟的出彎策略,總是搶先占據中線,不給徐熙舟任何可乘之機。
比賽僅剩最後五圈。
徐熙舟腦中忽然劃過許多畫面,排位賽前對他挑釁的白人,看臺上無人問津的簽名照,休息室裏,任華民坐在輪椅上,滿臉慈愛的看着他,他身旁的舒月眼眶微紅,臉上卻是帶着笑……
還有,那個總是陪在他身邊的,既毒舌又溫柔的男人。
他不是孤獨的,被抛棄的,在這個世界上有人關心他,擔憂他。重生以來,他每次沖向終點線的都是為了心中的夢想,這一次,他想為了關心他的人,愛他的人,沖向終點!
重重踩下油門,在一個高速左轉彎道上,徐熙舟一反常态,從外線切入,兩輛車幾乎輪對輪的駛出彎心。
下一秒,他搶在布萊克面前提前搶占中線,飛速駛入直道。
轉播室裏,解說看到這一幕,激動得不行。
“不敢相信!徐竟然如法炮制了剛剛布萊克搶彎的方式,實在是太精彩了!”
“現在銀藍色的賽車所向披靡,那麽他有沒有可能超過unique車隊的愛德華呢?只剩下最後三圈了!”
賽道上雨霧彌漫,輪胎駛過濺起巨大的水花。徐熙舟根本看不到愛德華的身影。他全憑自己的第六感,咬緊牙,不停的往前推進。
終于,他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道明黃色。愛德華是名老将,防守一向沉穩犀利,每次過彎時都牢牢的占據中線,不漏任何破綻。
徐熙舟知道自己想在彎道超過愛德華不太可能,他緊緊跟在他身後,只剩最後一圈,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愛德華勢必要拿到冠軍,連愛德華自己都這麽想時,那抹銀藍色忽然追了上來。
離終點線僅剩不到五百米時,徐熙舟猛地發動攻勢,利用愛德華的尾流,轉瞬間超過了他。
愛德華心中一驚,正想反超,可巨大的水霧遮擋了他的視野,他錯失了最後吃到徐熙舟尾流的機會,眼睜睜地看着他駛向終點。
黑白方格旗揮動的剎那, lightning車隊的休息室瞬間沸騰起來,所有工程師都從座椅上站起身,興奮地擁抱,擊掌慶賀。
“天哪,徐又拿到了一個冠軍!”
車隊經理激動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這最後幾秒的逆襲是他自己都沒預料到的,本來徐熙舟能拿到第二名他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最後一刻超過愛德華,直接奪冠!
“ Boss,我們年中的獎金是不是要翻倍了?”車隊經理趁此機會看了一眼身旁目不轉睛盯着屏幕的男人。
莊靜純坐在高腳凳上,摘下耳機,揉了揉被被鏡架壓得有些不舒服的鼻梁,嘴角淺淺的勾着。
“沒問題。今天所有人一起吃大餐,我請。”
“ Boss,你實在太好了。我馬上去預定餐館。”
領獎臺上,再次響起了熟悉的國歌聲。
徐熙舟輕吻完冠軍獎杯,接着露出燦爛的笑容,把獎杯高高舉起。
他俊朗的臉上都是汗水和雨水,黑發淩亂,可一雙眸子卻像星辰般耀眼奪目。
莊靜純站在臺下,完全無法将自己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他的心髒激烈的跳動着,其他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只有臺上那個穿着銀藍色賽車服的身影格外清晰而鮮明。
這一刻,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他淪陷得有多深。
徐熙舟下了臺,第一時間沖回休息室。
任華民和舒月在裏面等他,舒月手裏還拿着一個畫板。
“小舟,恭喜你拿了冠軍!”
舒月笑盈盈的,任華民臉上也帶着驕傲而欣慰的笑容。
“趕緊把衣服換了,小心別感冒。”
徐熙舟點點頭,忽然注意到她手裏的畫板,好奇道,“這是什麽?”
“看你的比賽時,我太緊張了,為了分散注意力,就畫了一幅畫,我想把它送給你,可以嗎?”
那是一幅素描,筆觸幹淨利落,畫了一個坐在賽車上的年輕男孩的身影。
徐熙舟看到下面的落款,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
他想起了在康沃爾郡看到的那幅畫,瞬間靈光一閃。
“我之前在康沃爾的art gallery裏面看到過你的畫。那副母親抱着嬰兒的畫,應該是你畫的吧?”
舒月驚訝的捂住了嘴,驚愕而欣喜地看着他。
“你當時也在康沃爾郡嗎?那天我正好去 art gallery見一個朋友,那幅畫也是我送給朋友收藏的。天哪,竟然有這麽巧的事。”
舒月忽然就有些不敢想象,要不是找回了徐熙舟,他們母子倆不知道還要錯過多少次。
“小舟,我讓秘書在附近的酒店訂了餐廳,我們一塊過去吃飯吧,給你慶祝。”
任華民提議。
徐熙舟點點頭。他正打算跟車隊經理說一聲,不參加晚上的慶功宴,又聽到舒月的聲音響起。
“把你男朋友——那位莊先生,也叫上吧,我們一家人一塊吃個飯,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又感冒了,還有點發燒……我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