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敏
莊靜純微微眯起眼,綠眸中有些困惑。他沒來得及多問,江霞已經回了包廂,臉色不怎麽好看。
“小舟,我可以這麽叫你嗎?你今年多大了?”轉向徐熙舟時,她臉上又重新挂上笑容。
“二十一了。”徐熙舟面不改色的撒着謊。
“這麽小啊,那你現在的工作是?”
徐熙舟此刻萬分慶幸莊夫人并不關注宛城的豪門八卦,不然他這個假少爺的身份應該早就暴露了。
“我是個業餘的賽車手,在卡丁車俱樂部上班,教教小孩開車什麽的。”
“這樣啊。”江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秀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難怪靜純會喜歡你,他以前也——”
莊靜純忽然輕輕咳嗽一聲,将一碟草莓蘇芙蕾遞到他面前。
“媽,剛上來的甜點,您試試。”
徐熙舟有些好奇,莊夫人被打斷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怎麽莊靜純一臉不願意提起的表情,難道莊靜純哪個前男友也是賽車手?
如果這麽說的話,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莊靜純之所以找他協議結婚,是因為心中有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而他因為跟白月光長得有幾分相像,加上兩人都是賽車手,莊靜純得不到白月光,就轉而在他身上尋求安慰……
所以……他拿的其實是狗血替身白月光劇本?
莊靜純一轉頭,就發現徐熙舟眼神放空,呆呆的盯着碟子裏的布朗尼,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在桌布下輕輕踢了他一腳,低聲提醒,“把點心吃了,別剩東西。”
徐熙舟這才回過神,嘗了一口布朗尼,嫌棄道,“太甜了,我剛剛吃了很多,這塊真的吃不下。”
他忽然想到什麽,眨了眨眼,把碟子推給莊靜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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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你替我吃呗。”
莊靜純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正想低聲警告他,餘光看見對面的江霞正在打量兩人,他在心裏權衡了一番,不怎麽樂意地拿起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口。
剛吃進去,他臉色便大變。
“這裏面加了什麽?”
“葡萄幹核桃之類的吧,好像還有花生?”徐熙舟不太确定,他剛剛也就吃了一口。
他不解的看着莊靜純,短短十幾秒內,莊靜純的呼吸明顯開始有些急促,白玉般的臉也在急速地變紅,整個人像是哮喘發作了一樣。
“我對……花生過敏……”
他明明記得布朗尼蛋糕裏一般是不會加花生的,所以剛剛才試探着嘗了一口。
“啊,我去叫經理,讓他們叫救護車。”徐熙舟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對花生過敏,吓了一跳,連忙沖出去喊經理。
江霞并不是第一次應付這種情況,她冷靜地打電話給醫院,詳細說明了莊靜純的症狀,又走過來握住莊靜純的手。
“別擔心,救護車馬上就到。”
莊靜純此時意識都有些模糊了,他不停地咳嗽着,整個胃和食道像燒起來一般,不斷地痙攣着。他餘光看着圍上來的工作人員,還有滿臉懊悔和自責的徐熙舟,忍不住反握住住江霞的手,聲音低而虛弱。
“媽,你……別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別人。別說話,保留一點體力。”
江霞無奈又氣惱。
很快救護車就來了。幾個服務員一塊幫忙,把莊靜純擡上了擔架。看着莊靜純氣若游絲的躺在救護車裏,濃密纖長的眼睫無力地垂落着,徐熙舟心裏像是被什麽狠狠揪了一下。
他跟着去了醫院,手術室外,江霞滿臉擔憂,臉上都是疲憊,他整個人幾乎要被自責給淹沒,沉默的去了樓道。
莊靜純的過敏反應看起來嚴重,但并不致命,醫生很快就控制住了他的病情。
看到推車出來,江霞臉上一喜,連忙迎上去,摸了摸莊靜純的臉。
莊靜純此刻已經恢複了意識,覆着一層淡淡水光的綠眸微微睜開,輕輕喊了她一聲。
“小舟也在這兒呢,他一直……”江霞轉過頭,正想叫徐熙舟也過來,卻發現角落裏那個身影不見了。
昏暗的樓梯間內。
徐熙舟坐在冰冷的臺階上,腦袋深深的埋在膝蓋裏。
他一直覺得,自己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肯定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可是他現在的生活還是過得一團糟。甚至,他還把別人也害得這麽慘。
養父母嫌棄他,親生父母不要他,他最好的朋友也背叛了他。也許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掃把星,根本不值得被愛。
幽暗而閉塞的樓道裏,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像潮水一樣席卷了他全身。
“小舟。”防火隔門被推開,一絲光照了進來,一個溫和的嗓音響起。
聽到那個聲音,徐熙舟連忙抹了抹眼角,故作鎮定地站起身。
“江阿姨,今天的事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你跟靜純其實沒有交往,對吧?”
徐熙舟微微一愣,不知該怎麽回答江霞,後者卻是淡淡一笑。
“他對花生過敏,他的男朋友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這場戲還是演砸了,徐熙舟一顆心涼透,等莊靜純醒來,肯定要撕了那張合約。
“江阿姨,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騙您的……”
“你放心,我不是來責怪你的,何況我也能理解,可能是我那孩子逼得太緊了,他才想了這麽一個辦法。不過……你在他心裏應該是不一樣的。”
“啊?”徐熙舟有些懵逼。
“你可能不知道,他剛才病發的時候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讓我不要怪你。”
聽到江霞的話,徐熙舟整個人都震了一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家夥不落井下石就算了,還會幫他說話?
“靜純的症狀已經控制住了,後續休息好就行。我還要回博物館處理一些事情,待會兒得麻煩你照顧靜純了。”
江霞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個別有意味的笑,轉身離開了。
徐熙舟走在安靜的長廊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到了特護病房,他來回踱着步,好半天才鼓起勇氣,敲了敲病房門。
“進。”
他聽到莊靜純的聲音帶着罕見的虛弱,心底的內疚又加深幾分,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你眼睛怎麽回事?”
莊靜純微微蹙眉看着他。
“被消毒水熏的。”徐熙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故作平靜。
“剛剛莊夫人找我談過,她看出來我是演的了,對不起,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所以呢?”男人湖泊一樣幽深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那份合約,我估計完成不了了,要不……你找個更适合的人協議結婚吧,”
“這麽點小挫折,你就要放棄了?”
徐熙舟垂下眼,“你根本不明白,我現在自己的生活都過得亂七八糟,跟養父母鬧翻,一堆人等着看我笑話……”
“然後你就要放棄賽車,放棄你努力了十幾年的夢想?看來你對賽車的喜愛也不過如此。”
莊靜純語氣中的嘲諷像一根針直直紮進徐熙舟心理,他看着男人仍帶着些病态的臉,心底壓抑許久的情緒瞬間炸裂開來。
“什麽叫不過如此,你看過我的比賽嗎?知道我為了進F2付出過多少嗎?”
莊靜純沉默了幾秒,才緩慢道,“你拿到全國卡丁車錦标賽的冠軍,是十三歲,第一次參加F2是16歲。今年春季,墨爾本站,你後排發車,一路瘋狂超車,出乎意料地拿了季軍,西班牙站,在燃油洩露、輪胎磨損的情況下,你憑借着出色的超車能力和完美的停站策略再次登上領獎臺。”
“這些,我說的對嗎?”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多?”徐熙舟頓時怔住了。他一直以為半年前在墨爾本那次是兩人初次見面,可現在他才發現,好像完全不是這樣。
“我爸喜歡賽車,在歐洲的時候,我偶爾會陪他去看比賽。”
提到這個話題,男人似乎有些不太自在。他摘下自己的眼鏡,按了按有些酸痛的鼻梁。
“總之,協議你既然簽了,就要繼續履行義務。另外,歐洲那邊的車隊我已經在聯系了,過兩天就會有結果。”
徐熙舟坐在他旁邊,離得近了,他才發現男人右邊眼角有一道很淺的傷疤,只是之前一直被眼鏡架遮住,他沒注意到而已。
似乎意識到徐熙舟在看他,莊靜純很快戴上眼鏡,臉上重新恢複淡漠。
“我沒什麽事,你不用待在這兒。”
“可我答應了莊阿姨,要留在這兒照顧你。”
“你照顧我,我可能會恢複得更慢。”
徐熙舟咬了咬牙,拼命讓自己忽略莊靜純的嘲諷,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你要不要喝水?或者有哪裏不舒服,都可以跟我講。”
“你這麽溫柔地看着我,挺瘆人的。”莊靜純勾了下嘴角,在徐熙舟要發作之前,輕聲道,“你去幫我買個罐頭吧,橘子罐頭。”
小時候,他每次過敏生病住院,外婆和外公都會買罐頭給他吃。兩位老人早就離世了,可橘子罐頭的味道他卻一直記在心裏。
“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喜歡吃橘子罐頭。我的學生都沒你這麽幼稚。”徐熙舟碎碎念着,身體還是誠實地站了起來。
他在附近的便利店和商超都轉了一圈,好不容易才買到莊靜純指定的那個牌子,拎着幾瓶罐頭回了病房,正要推門進去時,他腦中忽然有什麽閃了一下。
不對勁啊,莊靜純對他的了解也太深了,連他什麽時候拿卡丁車冠軍,什麽時候參加F2都知道,一個只在周末看比賽當消遣的普通觀衆可不會知道這麽多。
徐熙舟眯了眯眼,心情極好地走進病房。
他坐在床邊,體貼地把勺子遞到莊靜純手上,撬開罐頭蓋,正要送過去時,手腕往回一收。
莊靜純的視線從罐頭移到他臉上,略顯不悅。
“我有個疑問,就連Racing Daily的記者都不一定知道我什麽時候在國內拿的卡丁車冠軍,你怎麽就知道得這麽多呢?”
他坐近了些,目光明亮,又帶着幾分狡黠,看着男人的眼睛,“該不會……你其實是我的粉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