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娘,一大早就驚擾到您,真是對不起。”陸長明系好衣帶,上前扶住陸老太太。“時辰還早,您再歇息一會兒,待做好了飯,讓雲津來請您。”
陸老太太甩開陸長明的手,“雲琛兩口子,你們也回屋去吧,拾掇拾掇,一會兒出來用飯。”
陸雲琛點頭應下,帶着秦慕言往屋裏走。
陸長明被下了面子,黑着臉沖屋裏吆喝,“陸雲津你這個死小子,什麽時辰了,還不趕緊起來,幫你娘做飯,成什麽樣子!”
屋裏匆匆跑出來一半大少年,個頭約摸着跟秦慕言差不多,低着頭,縮着腦袋,從陸雲琛身邊跑過時,低聲喚了聲“大哥”。
陸雲琛偏頭看了他一眼,是陸雲津,陸老二陸長明的長子,同秦慕言一般,也是個哥兒。
眼下,他沒這心思去想別的,等二人回了卧房,陸雲琛長籲一口氣,渾身卸了勁,步伐搖搖晃晃的,險些一頭栽倒在炕上,這具身子可真是不抗用,就這一會兒功夫,便感覺跟虛脫了一樣。
秦慕言見他臉色蒼白,扶他坐到椅子上,倒了杯水,遞上去。
“你還好吧。”
陸雲琛仰頭“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沖他擺擺手,“無妨,休息下就好了。”
秦慕言立在一旁,眼神裏擋不住的擔憂。
這人真的沒事嗎?剛才還瞧着好好地,怎地一轉眼就這般虛弱了。
倘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這沖喜的身份,豈不是太尴尬了。
“想什麽呢,苦着個臉”陸雲琛笑眯眯地揚起兩根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方才要同我說什麽......”秦慕言怕他看出自己心中想法,火速地岔開話題。
陸雲琛斂了笑意,拉着他的衣袖,将小家夥按在椅子上,試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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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喜的事情,我是今日聽二嬸說才知道的。”
“......”
秦慕言微微一怔,難道這人在娶他之前,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嗎?
“我看的出來,你嫁于我是不情願的。”陸雲琛繼續說。
秦慕言臉色變了變,臉瞥向他處,抿嘴不言,換做誰,被賣給一個沒有幾天活頭的病秧子沖喜,都不可能是自願的。
陸雲琛見他這般神情,便知自己說對了,想來昨晚上将人家一小哥兒就這麽大喇喇地抱到炕上去,實屬唐突了,他嘆了口氣,壓低嗓音道。
“家中情形,想來經此一事,你也能看出些許,我身子孱弱,往日并沒有存下什麽家底,到如斯年紀,還是兩袖輕輕,就連學業都孤學寡聞,不成大業.....”
秦慕言不曉得陸雲琛所說何意,張了半天口,也沒能說出來只字片語。
“我無意辜負,只是不忍耽誤了你,只得拜托你,稍稍委屈幾日,待分了家,我便給你一筆錢,再簽上和離書一份,放你自由。”
聽此,秦慕言呆住,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什...什麽意思?他不過剛嫁進來一天,這人就打算休了他?
陸雲琛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表情,生怕自己用詞不當,叫這家夥會錯了意,以為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甩開他這個包袱。
“你莫擔心,雖說家中條件有限,分家前,我們只能同床共寝,但我絕不會對你有其他心思,你在陸家這段時日,我定會護着你,不叫你受半點委屈。”
秦慕言心中五味雜陳,老實說,被親爹賣來這陸家,他是不樂意的,也曾萬般抵抗過,可若能從此脫離那個吸人血的地方,倒也是緩兵之計。從坐上花轎的那一刻起,他便合計着,想方設法的賺些銀錢,待将來,瞅準機會就離開陸家。
可如今,聽陸雲琛這麽說,他又覺得哪裏不得勁,他想跑是沒錯,可這人對他又是揣的什麽心思?
陸雲琛還在等他的回應,見他猶自出神,思緒早已經跑到七八裏之外,遂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
少年一個蹦高,警惕地後退一步,怎麽回事?方才還說不會碰他,轉頭就對他動手動腳。
陸雲琛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動作,對方反應這麽強烈,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你是有什麽要說的嗎?若是覺得我提的條件不妥,你也可以提?”
秦慕言略一遲疑,搖搖頭,暗忖道,不管這人出自什麽目的,最終他都是要離開的,倒不如這段時間同他名義上的夫君搞好關系,自己的日子還能好過些。
“就按你說的辦吧。”
“那....你既答應了,還需得我寫個什麽協議于你嗎?”陸雲琛謹慎詢問道,如此這般說開了最好,他也不須得有心理壓力,這小家夥也不用時時刻刻提防着自己了。
秦慕言凝神,頓了片刻後道,
“不用了,你們讀書人不是最注重誠信的嘛,我信你,拉....拉個勾就作數了。”
拉勾?
陸雲琛略一遲疑,半帶淺笑,大大方方伸出自己的手指,秦慕言紅着臉搭了上來,猶自跟孩子一樣,口中還念念有詞。
“大哥,哥嫂,飯做好了..”陸雲津輕輕叩門。
秦慕言神速地收回手,裝作從容自若的模樣,“去...去吃飯了。”
倆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屋子,飯桌前已經坐滿了人,陸雲琛拉着秦慕言挨着陸老太太身邊坐下,早飯是簡單的清水面條配點醬菜。
他一看就沒了食欲,幹巴巴的面條不挂一丁點油水,連個像樣的鹵子都沒有,放平時,他連咽都咽不下去。
可眼下這個情況,實在不是他能挑剔的了,在這裏,不說填飽肚子,能有個吃的,就已經很好了。
許是剛剛鬧過一通,這頓飯吃的很是安靜,飯桌上只有筷子碰撞碗邊發出的清脆聲響,所有人都默不作聲,悶着頭吃自己碗裏的面。
“雲琛,王大夫囑咐了,讓你這幾天靜養,一會兒喝了藥,你回屋再歇息下吧。”陸老太太放下碗筷,打破此時的寧靜。
陸雲琛應了一聲,他這個身子确實需要休養,底子太弱了。
繼而,陸老太太轉頭,又看向陸李氏,詢問道,“老二媳婦,雲渲還沒醒嗎?今個兒不用去學堂?”
“娘,雲渲昨夜溫習功課,很晚才睡下,這幾日先生家中有事,囑咐雲渲在家溫習,說咱們雲渲功課做的很好,今年八月份的院試很有希望呢。”陸李氏放下碗筷,臉上挂上笑意,忍不住炫耀起自己的兒子來。
末了,還得意地剜了一眼陸雲琛,連同他身邊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吸溜面條的秦慕言,也被陸李氏嫌棄起來。
很晚才睡下?陸雲琛撇撇嘴,懶得揭穿她,昨夜他同秦慕言偷摸去庖屋時,約摸着亥時左右,分明卧房的蠟燭都熄滅了。
老太太聽聞,倒是高興地很。“好好好,希望咱們雲渲一舉中秀才,光宗耀祖,好讓咱老陸家錦上添花。”
“可不是呢,娘,等咱雲渲今年考中了秀才,可得讓家裏熱鬧熱鬧。”陸李氏笑的滿臉褶子,心裏已經盤算起,到時候要如何大辦一場,好讓村裏的人都過來瞧瞧,她兒子雲渲有多長臉,那藥罐子十二歲考中秀才又如何,如今不也是個連考兩次舉人落榜的沒用東西。
......
用過早飯後,陸家人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收麥子的季節,地裏頭缺人手,陸雲琛原本是在地裏幫忙的,可昨日落水後,身子骨尚未恢複,走幾步就要暈倒,氣都喘不勻,陸老太太可舍不得他下地勞作。
至于陸雲渲,那就更別說了,他八月份要參加院試,陸李氏拿着金貴的很,恨不得自己替他操辦一切,下地收麥子這種事,下輩子輪不到他身上去。
陸李氏本欲叫秦慕言跟着去田地裏幹活,她在陸雲琛身上吃了虧,哪裏肯咽下這口氣,憋着狠,想在這剛進門的小夫郎身上找回來。
誰料陸老太太竟點名叫他留在家裏,照顧陸雲琛,徹底絕了陸李氏的念頭。
陸李氏不肯歇氣,羅裏吧嗦地給秦慕言安排了好些活。
“娘,要不還是我來吧,平日裏我也是做慣了的,哥嫂如今剛進門,家中事情繁雜,他還要給大哥熬藥,這麽多活,哪裏做得完.....”陸雲津體諒道,往常他光是收拾屋子,都要忙活一天,哥嫂這又要打掃院子,養雞喂鴨,還要把割下來的麥子用石舂脫粒去殼,可得累死他不成。
陸李氏氣急地揪住陸雲津的耳朵,狠狠地提了起來。
“你這沒良心的,老子娘天天幹那麽多活,不見得你心疼,就這點活還嫌多....他是娶進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嗎?你給我老老實實下地去,一天天的跟個死人似的在炕上躺着,家裏可沒錢養這麽多閑人。”
陸雲津半墊着腳,疼得龇牙咧嘴,連連求饒。
秦慕言端着剛剛煎好的藥,站在庖屋門口,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你還在這愣什麽!”陸李氏見他站在原地不動,語氣愈加惡劣。
“把午飯也做了,午時回來,若是讓我看到午飯還沒做,你就給我等着!別以為有人護着你,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不用幹活了。我告訴你,那藥罐子一樣得靠老娘來養。”
秦慕言暗自翻了個白眼,這婆娘,刻薄起來,同他那後娘可有的一拼。
“二嬸嬸若是有人護着,您也可以不用幹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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