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二十二歲
于玥站在茶水間裏，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扶着火龍果，“咔噠”、“咔噠”切成四塊，擺在了一次性飯盒裏。
她怎麽都沒想明白，這種荒唐又離譜的事情，為什麽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半小時之前，她還是一名手下管着十幾號人的宣傳總監。
半小時之後，她就變成了一名剛剛轉正的應屆生新員工，正在給即将來看片的藝人團隊切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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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昨天晚上，新項目的一家藝人團隊作妖，非要換一張海報照片。但這組海報今天就要發，于玥大半夜給經紀人打電話，據理力争了一個多小時，對方才勉強同意不換了。
她一晚上沒睡着，頂着黑眼圈到公司，腦袋疼得厲害，處理了一下手頭的活兒，就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打算睡一會兒。
哪知視覺部年輕的設計師門都沒敲，就沖進來跟她争執，說藝人團隊給他氣受。于玥心裏也憋着氣，劈頭蓋臉把他訓了一頓，活活把那設計師給訓哭了。
設計師跑出去之後，她從包裏翻出了一片布洛芬吞下去，又躺回了沙發上。
哪裏想到，一覺睡醒來，她就出現在了宣傳1組的工位上。
旁邊是正在讨論KOL發布方案的項目經理和媒介專員，她一下沒反應過來，以為還在做夢，打算再趴回去。
“還睡呢？”項目經理掃了她一眼。
她叫沈曉婷，是當初于玥親自面試兩輪招進來的。
于玥頓了一下：“曉婷……”
沈曉婷又看了她一眼：“趕緊去布置下會議室，一會兒2點傑西團隊來看片。準備幾瓶水，再切點水果。”
旁邊的媒介專員叫齊睿，是個Gay，也說：“寶，你是去樓下買水果不？幫我在快遞櫃拿個快遞，取件碼我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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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于玥一愣。
“不是睡糊塗了吧？”沈曉婷有點不耐煩了，“團隊2點到，已經1點10分了，趕緊吧！”
思索了足有一分鐘，于玥才從狹窄的電腦椅上站了起來。
一條空調毯從她肩上滑到了地上，上面的圖案是只巨大的微笑皮卡丘。她擰着眉頭在原地又站了一分鐘，看着那只皮卡丘，有種難以置信的荒誕感。
她緊走兩步，到熟悉的“總監辦公室”外，卻見一個人正坐在原本屬于自己的位子上。
“艾達？……”她脫口而出。
艾達擡頭：“于玥？有事麽？”
她不自覺走進了辦公室，看着眼前多年未見的人，絲毫沒有掩飾臉上的震驚。
“你怎麽在這兒？”她問。
“啊？”艾達似乎覺得可笑，雙手一攤，“那我應該在哪兒？”
“你不是應該……”于玥話音一頓。
從艾達桌上的鏡子裏，她看見了自己的樣子——鏡子裏的人是她，或者說，是大約十年前的她。
她本該過三十歲生日了，因長年熬夜壓力肥，體重一度漲到了一百三十斤。而此時此刻，鏡子裏的人卻有着一張還沒發腮、略顯稚嫩的臉，皮膚光澤透亮。
——那是剛畢業來北京、曾經朝氣蓬勃的她。
“于玥？”艾達順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鏡子。
于玥猛地轉過身背對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腰——沒有贅肉、沒有松弛，沒有七年打拼留下的痕跡。
她跑出辦公區，沖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裏，對着鏡子睜大了眼睛。
“天！”她不敢相信，“我這是……穿越了？還是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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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玥就職的公司，叫作“月白影視”，算是業內能排在前十的影視公司，每年穩定出品、制作三至四部電視劇，保持着“兩年一爆款”的水準。
宣傳部隸屬“營銷中心”，和“制片中心”的制片部、“策劃中心”的文學部，以及“行政中心”的財務部，同為公司的四大核心部門。
于玥從大三實習就在這家公司，中間一直沒換過，到今年，已經是第七年了。
剛來的時候，宣傳部總共只有三個人——總監劉宇哲、項目經理艾達、視頻剪輯大海。
那時項目不多，一年也就一部戲，拉來的資金都要投到制作上，宣傳費用寥寥無幾。合作不起外包團隊，所有的宣傳，就只能靠這四個人沒日沒夜地拼。
沒有稿費，所有的文案、稿件，都是艾達帶着于玥一個字、一個字寫的；
為了省剪輯的錢，預告視頻都是大海用一臺二手電腦通宵剪的；
而劉宇哲本人，除了指揮團隊、把控方向之外，還兼職了媒介的工作。
那會兒最時興的宣傳渠道是公衆號，但因為剛剛興起，還沒後來那麽高的刊例價，劉宇哲便厚着臉皮挨個身邊的朋友去問。
有人情的軟磨硬泡，用寂寂無名的演員id、無人問津片尾的合作媒體，置換來幾條宣傳稿，哪怕不是頭條，二條、三條也都行；
沒來往的，她就托朋友去打聽，一天幾次地催，許下空頭支票，說到時候請幫忙的人吃飯；
有時幾經周轉聯系上了，對方一聽項目和演員，就抱怨：“你們這一點名氣都沒有啊！”
她便賠笑道：“播了就好了，咱們先合作着看看，萬一呢……”
外加一些從前做記者時積攢下的紙媒的朋友幫忙，到了項目收官的時候，劉宇哲好歹也算是拿出了些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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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于玥進公司的那年，公司的新項目簽來了一個稍有名氣的三線演員當男主。
他代言的品牌合作了贊助，又主動把線下硬廣換成了10秒預告片，老板這才擠出了四萬宣傳費，鄭重其事交到了劉宇哲手裏。
那是一部穿越劇，在當時題材還算新鮮，雖然先在地方臺播出、二輪才上了衛視，但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論度。
男演員迅速蹿紅升到二線，一口氣接下了十一個新代言，而那家贊助商則乘勢而上，将廣告鋪滿了大街小巷，賺得盆滿缽滿。
第二年，公司又開新項目，是一部題材火熱的諜戰劇，請了幾位重磅演員加盟，光劇本就打磨了八個月。
這回宣傳部有了一筆十二萬的預備資金，劉宇哲不再每天出去求媒體，而是帶着艾達和于玥，認認真真把宣傳計劃過了一遍，要求在最低的預算內，做到最高的性價比。
有了錢，自然比沒錢的時候好辦事多了。
從劇組殺青回來，制片人兼公司老板曹州，讓劉宇哲帶着手下三個員工一起吃了頓飯，話裏話外都是對這一次的項目寄予的重望，希望宣傳能出彩、能幫着項目更上一層樓。
劉宇哲端着酒杯，笑眯眯看着曹州，用她特有的江浙人的語調，軟軟地說：“诶喲，宣傳這個東西，就是錦上添花的！曹哥把項目做到9分，妹妹保證幫你推到10分！”
曹州喝得臉紅脖子粗，囫囵說着：“向哲姐保證，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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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沒有胡吹，這部諜戰劇一出現在春推會，就被央視看上了，預定了八套的黃金檔。
緊張刺激的節奏、毫無表演痕跡的演員，一經播出，果然瞬間掀起了一股收視狂潮。
這下都不用劉宇哲出去找，各大媒體争相抛來了橄榄枝。
面采、ID、電視臺訪談、衛視綜藝……公司幾乎傾巢出動，每天帶着主創、主演全國各地地跑，直到二輪收官，忙碌的行程才得以放松下來。
“月白影視”一炮而紅，曹州迅速擴大了公司團隊。
他引入專業的制片組、簽了兩名專業編劇和四名新人編劇，分成了兩個制片團隊，增加項目産能，又擴招了宣傳部，挖來了一個有經驗的項目經理和一名策劃，還招了一名設計。
就這樣，原先的草臺班子，一步步變成了正規軍。
第三年，于玥就成了項目經理，等艾達離職後，又接任了主管，成了部門裏除劉宇哲之外話語權最高的人。
和她同期的大海，也成了新成立的視覺組主管，手下帶一個剪輯、一個設計。
然而曹州的野心，遠不止于此。
前兩年，平臺熱錢大量湧入影視行業，他适時地引入了一家資方，計劃在港股上市。
公司部門被重新劃分，總公司下面分出了幾個子中心，劉宇哲升任“營銷中心”總經理，便把最看好的于玥，推上了宣傳部總監的位子。
前段時間，劉宇哲找了于玥私下談話。
“侯副總身體不好，打算明年退休了。她幹財務出身，腰一直不太好，前段時間腦梗了一次，要回老家養老去了。”劉宇哲抿了一口咖啡，審視的目光從眼鏡片後面透過來，“玥玥，曹哥的意思是，讓我接替副總。”
“太好了，恭喜啊姐！”于玥拿着咖啡杯碰了她的杯子一下。
“我走了，營銷中心總經理的位子可就空缺了。”劉宇哲也拿起杯子，反過來碰了碰她的杯子，“提前預祝你，升職愉快……”
現在剛到六月份，按照原計劃，再有不到一年，于玥就能升任營銷中心總經理了。可誰能想到現在，荒唐事情就在此刻發生——
周圍的一切沒有大的改變，她也沒有回到自己真正二十二歲的過去。
她是帶着三十歲的記憶、重生成了二十二歲的身體，出現在了一條全新的生活軌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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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玥有些發懵，站在廁所鏡子前摸出了手機翻看。
置頂的工作群聊，從“月白核心群”、“月白媒體宣傳群”、“營銷中心總監群”，變成了“月白宣傳部”、“崛起的宣傳1組”、“月白影視工作群”。
星标聯系人裏，原先的劉宇哲、曹州，還有她在平臺做PM的閨蜜何莉莉，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沈曉婷、艾達，以及一個名叫“祝同”的女性賬號，看樣子，是和她在實習期間同住青旅的女孩，代替了從前何莉莉的生活軌跡，現在與她合租。
外賣和購物軟件裏的常用地址，變成了一個五環外的小區，在地圖上一查，坐地鐵回去都要一個小。
她跳過幾百條免打擾消息的媒體群，挨個點開了聊天記錄查看，還是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忽然跳出了一條語音電話，是沈曉婷。
“喂，玥玥你去哪兒了，水果買到了嗎？藝人那邊說還有十五分鐘就到，抓緊點哈！”
“哦……好、好，馬上，馬上回來。”
出于對工作的認真負責，于玥還是決定先把手頭的任務做完。她揣上手機下了樓，拿了快遞、買了水果，又到茶水間來切水果。
前臺已經在會議室裏擺好了純淨水，她把水果分成兩盤放在座位兩邊，總算松了口氣。
今天來看片的是這部叫作《心舞》的劇裏，“男二號”傑西的經紀和宣傳，帶頭的是他的經紀人虎哥。
于玥習慣性地用熟稔的語氣跟他打招呼：“虎哥，來啦？”
虎哥和包括沈曉婷在內的十來個人，都驚恐且疑惑地看向了她。
于玥被看得有些尴尬，露出了一個整齊的假笑，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有了變化，腦袋上頂着的title，已經不再是“總監”了。
虎哥倒是沒怎麽在意，對沈曉婷說：“你們小孩還挺自來熟。”
沈曉婷幹笑兩聲，朝着于玥使了個眼色。
于玥眼神飄了一下，單手捂住了肚子，露出難受的表情，無聲地說：“來月經了，不大舒服……”
沈曉婷才說：“不行吃個藥，趕緊去下廁所，回來陪着看。我還得回去幫2組弄大號list，今天你主盯。”
于玥用力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正好艾達朝着這邊走來，看見她，順嘴問了句：“怎麽了？你今天狀态有點不對？”
于玥再次故技重施：“不好意思姐，我今天來月經了，有點迷糊。”
“能堅持得住麽？”
“能行。”
“嗯，那就好，實在不行的話病假休息半天，反正還沒到項目期。”
艾達推開會議室門進去，裏頭虎哥調侃他：“喲，大忙人來啦……”
于玥邁開步子轉身，卻差點撞到一個人的胳膊上。
“不好意思……”那人手忙腳亂地往後退去，懷裏抱着的一摞紙差點掉在地上。
于玥揉着險些被撞到的鼻子，定睛一看，原來是公司文學部的一個年輕的男責編，似乎來公司有兩年了，負責過幾個項目，叫什麽來着……
“沒事吧？”男責編有些生硬地問。
于玥擺擺手。
男責編猶豫了一會兒，從懷裏抽出一沓訂好的紙給她：“……給你們總監的劇本。”
“需要我轉交麽？”于玥接過劇本，見上面寫着《西川一夢》，瞬間眼睛一亮：“這項目要開了麽？”
“快了。”
于玥笑逐顏開：“可以啊，這兒進度夠快的。”
這是當初劉宇哲拉來的項目，是一本古代架空小說改編的，在平臺定級的時候定的是A+級，但就劇情來說，于玥是把它當作S級的。如果演員談得好，應該還能升到S。
她順手翻了一下：“我這就去送。對了……”
她回過頭，叫住準備走的男生，“你叫什麽來着？”
男生下意識低頭看了看鞋面，過了一會兒才說：“周正珂。”
